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


  朱翊鈞示意馮保宣旨,這個太傅的詔書,內書房早就寫好了,就等著吏部請託,萬士和直接為張居正請恩命,那就是來得正好,這個太傅名至實歸。

  馮保一甩拂塵,站在了聖旨面前,朗聲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元輔受命皇考,匡弼朕躬,至今四載,勳德茂著。茲一品九年考績,恩禮宜隆。著加特進左柱國,升太傅,支伯爵俸,兼官照舊,給與應得誥命,還寫敕獎勵,賜宴禮部,蔭一子尚寶司司丞,以稱朕褒答忠勞至意。”

  “欽此。”

  朱翊鈞從吏部所請,為九年考成皆為上上的張居正升官。

  張居正將自己第一本的《考滿辭免恩命疏》呈送御前,張居正之前一直是推脫,並沒有明旨,大家都心照不宣,現在九年考滿,也該升官了。

  在聖旨中,朱翊鈞特別提到了支伯爵俸,下一步就是給張居正封個伯爵當一當,戚繼光和張居正的關係是相輔相成的,其實不僅僅是戚繼光,李成梁、劉顯父子、殷正茂、凌雲翼等等,都是託庇於張居正,才能展布抱負。

  大明當下的國策是張居正提出的富國強兵,而強兵就必然振武,振武就要給武將事權,給武將事權就得討論文武關係,武將就像文官的奴僕一樣,這就是大明在振武之前的現狀。

  大明能在萬曆年間,強撐著龐大而衰弱的身軀,得以施展拳腳,屢戰屢勝,和張居正的新政有著密切的聯繫。

  朱翊鈞看完了張居正的第一封辭免恩命疏,就發現了張居正拒絕的意圖之堅決。

  張居正真的不想做太傅,不是自謙,也不是玩什麼把戲,推辭的理由是自己德行不足,陛下倚毗之重,禮之以師傅,待之以腹心,這就足夠了。

  張居正在奏疏裡十分感慨,入閣蹉跎九年有餘,心力平白空耗,其實沒什麼政績可言,天下仍然困頓於兼併,小民仍然如同草芥一樣被權豪縉紳朘剝,四夷仍然對中國虎視眈眈,邊釁仍然頻頻,未能四海昇平。

  主要矛盾還沒有得到紓困,富國強兵雖然實現了一些,不過是聚斂興利,並沒有在根本上、結構上改變大明的生產結構和生活方式,以這點功勞,就問陛下要太傅的職位,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謂曰:臣有何功德,可以堪承?若不揣分義之安,必自速顛之咎,此所以展轉思惟,不敢以為榮,而深以為懼也。

  “繼續廷議吧。”朱翊鈞面露微笑,示意廷議繼續,第一次拉扯已經結束。

  群臣們其實都很清楚,張居正是拗不過陛下的,陛下是皇帝,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兵部尚書譚綸俯首說道:“陛下,臣以湯克寬之死,請朝廷定報功之典。”

  “報功之典乃國家磨世礪鈍之權。在指揮同知下,逮卒伍陣亡者皆以世官得襲;在副總兵、總兵,則以流官得破格優恤;獨指揮使應襲升都指揮者,拘於流官不世襲之說。豈其官階之崇而死顧不足惜也乎?”

  “今後凡指揮使挺身赴敵殞陣,除給本身卹典及長男承襲祖職外,仍取次男一人,與做冠帶,總旗查系生前有功死難獨慘者,與做試百戶俱世襲,如無次男即取長男下次孫承襲。”

  湯克寬因為貪功冒進被殺,如果不是言官們喋喋不休,他的兒子會承襲祖職,但是言官把這件事抬上了桌面討論,就只能懲治,褫奪了世襲官職。

  譚綸的意思是,指揮使日後挺身赴敵殞陣,除了本來的世襲職位之外,再給一個百戶的世襲。

  譚綸是為了振武,濃眉大眼的譚綸作為文官,處處為了武將說話,現在給應有待遇還不滿足,還要多給一個世襲百戶,譚綸就是披了一層文官皮的武夫。

  這個報功之典,譚綸也活動了很久,多方面考察,和六部明公、內閣進行了溝通,還兩次面聖,詳細闡述了這樣做的目的,總結來說,就是振武、振武、還是特麼的振武!

  打不贏,國無寧日,民難安歇!

  這個廷議的內容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世襲百戶,其實在明初時,就是一股對抗縉紳的重要力量,隨著興文匽武的大勢,軍民逃所,世襲百戶和千戶,已經不能有效對抗縉紳了。

  譚綸也知道這件事積重難返,一百五十多年的興文匽武的大勢,不是譚綸能夠左右的,萬曆年間的世襲的百戶正六品武官,統兵120人,朝廷既給不了俸祿,也給不了統兵,就是個恩榮。

  唯一的作用,就是日後子孫說起來,自己祖上為大明立過功。

  “既然都無異議,那便如此。”朱翊鈞看廷臣們都不反對,從善如流的同意了報功之典。

  張居正摸出了另外一本奏疏說道:“山東巡撫、巡按劾奏,昌邑知縣孫鳴鳳贓私狼籍。”

  “海總憲說:陛下勵精圖治,臣等仰體德意,以節儉率百僚,法度亦稍振舉。維是有司貪風未息,欲天下太平,須安百姓,欲安百姓,須有司廉平。進只顯示孫鳴鳳,貪鄙枉法,理應嚴懲。”

  殺貪腐之風急先鋒海瑞海總憲,鑑定了這個孫鳴鳳不是清廉臣子,必須要嚴懲不貸。

  朱翊鈞拿著手中的奏疏說道:“嘖嘖,這個孫鳴鳳當了三年知縣,就貪了七萬兩銀子,貪的連頂頭上司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將其舉辦了,生怕孫鳴鳳繼續這麼貪下去,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按照既往不咎的原則,在海瑞未曾領殺貪腐之風事之前,之前的賄政,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畢竟過去不強調,現在強調了。

  山東巡撫巡按把這個孫鳴鳳舉辦了,就是這孫鳴鳳在朝廷三令五申之下,仍然舊俗不改,收縉紳銀兩包庇權奸。

  “七萬兩銀子,在洪武年間,夠剝皮揎草3500次了。”朱翊鈞連連搖頭。

  孫鳴鳳查實的貪腐就超過了七萬兩白銀,能夠養一個步營一年時間了。

  萬士和聽聞陛下如此說,非常確定的說道:“陛下,剝皮揎草從未見國典,更無實例,可是太祖高皇帝對貪腐之事,深惡痛絕,曾經四次親自下詔,處死貪官數人。”

  萬士和查遍了國典信史,未曾發現剝皮之說,不過是後人為了渲染高皇帝的殘暴而已。

  但是高皇帝對貪腐處置是非常嚴苛的,動輒殺頭,僅僅親自下旨斬首示眾就超過了四次,而且是貫穿了整個洪武年間,也正是在這種高壓之下,高皇帝的殘暴形象,才變得越來越根深蒂固。

  “押入京師徐行提問,依大明會典,削官身剝奪功名,不得籤書公事,流放呂宋吧。”朱翊鈞選擇了頂格處理,反貪是姑息之弊後,整飭吏治的重要手段。

  馬自強看完了手中的奏疏,疑惑的問道:“萬太宰,昌邑知縣、費縣知縣的空缺,由東平州的同知楊果、判官趙蛟充任?”

  費縣知縣已經缺了半月有餘,費縣知縣不是個貪官,是病死任上,吏部掌握人事任免權,也叫銓部,所以推舉了同知楊果、判官趙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