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七章 立國之宏規,保安之上畫(第2頁)

    “男的難道還能是女的?這幫個言官,整日裡說的那些話,都是虛偽,背後不過是利來利往。”

    “陛下找到的第二個法子,就是利刃,有的時候,利刃可以讓事情變得簡單。”

    “而戚帥所率京營,就是陛下手中利刃。”

    譚綸和軍將們打了太多的交道,甚至他本人的政治光譜,更像是軍將,而不是文官,所以他知道要把話講明白,而不是彎彎繞繞,似是而非,軍隊一旦理解錯了,那譚綸萬死難辭其咎。

    “陛下所指,就是京營踏破之地。”戚繼光十分平靜,就像在闡述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一樣說道。

    戚繼光硃紅色的帝黨,他身上的張黨、浙黨的政治光譜正在褪色。

    馬芳鬆了口氣,他攔下了戚繼光繼續北上的想法,其實也比較擔心,一旦朝中風力輿論,真的形成了決策,最後導致此次出塞作戰,就是大明京營最後的絕唱,那馬芳如何面對京營將士?

    現在他不擔心了,小皇帝在朝中重拳出擊,甚至連言官都砍了兩個,這就是個很好的信號。

    馬芳有一套奇怪而合理的標準,他觀察朝中風力輿論倒向,就看文官,尤其是這些權豪口舌會不會倒黴,要讓這些權豪們倒黴,那皇帝就得握緊刀子,那京營必然會繼續進攻。

    至於議和、封貢這些事兒,馬芳久經戰陣,他壓根就不認為能成。

    戰爭這個東西,任何一方,都只能決定戰爭的開始,無法決定戰爭的結束,更加簡單地說,大明和土蠻還沒打夠,接著打就是了。

    戚繼光和譚綸聊了很久,才回到了大寧衛城內,在馬芳等人離去後,戚繼光從懷裡摸出了一封信,這封信,戚繼光沒給任何人看過,是陛下的密旨。

    說是密旨,上面有張居正的書押,顯然元輔是知道的。

    “嚯!”譚綸看完書信,看著戚繼光眉頭緊蹙,上下打量了許久,才略顯懷疑的問道:“戚帥本姓朱?”

    “大司馬何故如此胡言亂語!”戚繼光一聽就不樂意了,立刻反駁道。

    “你在大寧衛,你比當初寧王權力還要大啊,你還說伱不姓朱。”譚綸指著便宜行事那四個字,用力的點了點說道:“當初寧王就藩大寧巨鎮,統塞上九十城,帶甲八萬,革車六千,何其威風?稍有動作,也要送書回京詢問太祖皇帝啊。”

    “嗯?”戚繼光眉頭緊蹙的看著譚綸問道:“寧王殿下當初在大寧衛,都不能便[bian]宜行事嗎?”

    譚綸一拍桌子,笑著說道:“當年大寧衛的八萬兵,隸屬於大寧都司,又不是歸寧王府管,寧王能調動的兵馬只有二百鐵林軍罷了,現在戚帥手下精兵三萬,京師就在五百里之外,和土蠻汗講和,率眾拿下,直撲京師!”

    “胡說八道。”戚繼光笑了起來,譚綸也笑了起來。

    譚綸這話其實是重複一些言官不著調的言論,這是典型的不從軍才能說出的話,大明不是沒有藩鎮,西北晉黨族黨,東北李成梁,西南黔國公府,東南殷正茂。

    戚繼光若是真的從大寧衛豎旗造反,他還沒領兵南下,就被馬芳、麻貴等人割走了腦袋請功去了。

    這裡,就必須要提到當初。

    戚繼光送來了遴選將帥的名單,這份名單上,副總兵是馬芳,參將麻貴、麻錦、李如松、楊文都在,當時朱翊鈞問戚繼光要不要黑箱操作一下,換掉馬芳、麻貴、麻錦等人,戚繼光的答案是不用。

    從那個時候起,皇帝陛下都表現出了對戚繼光的高度信任,也是從遴選武將開始,就決定了京營,從來不是戚繼光的一言堂,所以,從任事上來看,京營沒有條件造反,在面對北虜時候能夠眾志成城,若是調轉槍口對準皇帝呢?

    這不是制衡之術,朱翊鈞也從來不相信那一套,在遴選武將的時候,就怕晉黨束手束腳,皇帝還要黑箱操作,戚繼光不肯答應才作罷,現在更是直接一道密旨給戚繼光便宜行事職權,就是典型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整個京營一萬餘人,人吃馬嚼,都需要糧草,大寧衛囤積糧草不過十幾天所需,都由後方源源不斷的運抵,京營是大明的京營,不是戚繼光一個人的京營,一旦一支軍隊,財用自主,就會和權豪一樣,有自己的政治訴求,這是很危險的事兒,從後勤上看,京營天生就不具備造反的條件。

    皇帝問策的時候,戚繼光堅決反對裁撤軍屯衛所,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僅僅靠募兵、客兵,是無法完成大明再起的重任。

    募兵和客兵的兵源,分為兩種,一種是失地佃戶、遊墜地痞,一種是軍屯衛所的軍兵,而京營屬於後者,一旦取締軍屯衛所,再想募到優質兵源,就是難如登天,取締軍屯衛所等於大明失去了良家子,等於大明明日亡國。

    有恆產者有恆心,大明軍屯衛所出身的軍兵,在以前就應該叫良家子。

    從軍隊的基本構成,軍兵上而言,也不具備造反條件。

    西北晉黨表現出了一種藩鎮的本質,那就是藩鎮的利益高於國朝,高於大明這個集體,當藩鎮的利益和大明集體利益產生衝突的時候,藩鎮一定會不擇手段的選擇反抗。

    晉黨的出現,是大明衰弱的具體體現;而且晉黨不斷坐大,是大明持續衰弱的具體體現。禮樂征伐、慶賞威罰自諸侯出,是朝廷無法節制、無法控制地方、失去凝聚力和威信的具體表現。

    而京營,在政治光譜上,沒有藩鎮的屬性。

    大明在呂宋養了三千客兵,林阿鳳還有六千海寇,殷正茂等人高度財用自主,仍然對朝廷有恭順之心,呂宋殷正茂就是實質上的節度使,完完全全的藩鎮,可殷正茂從來不敢自立為王;李成梁養了三千客兵,在朝廷京營日益強悍的今天,李成梁具備了藩鎮的一切條件,但是仍然止步不前,選擇相信皇帝陛下。

    甚至是已經形成了藩鎮的西北族黨,王崇古也成為了辦事得力的大司寇,試圖擺脫自己身上的藩鎮屬性。

    “陛下慢慢長大了,明年班師後,就應該把下午的習武時間,合併到閱視,變成每日操閱軍馬,而不是閱視,這樣一來,也能打消一些朝臣的疑惑了。”戚繼光對著譚綸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陛下年紀小,所以是閱視,而不是操閱。

    “戚帥吃了這麼多年的虧,這個虧還要吃下去嗎?”譚綸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大司馬不也吃了這麼些年虧,一點記性不長嗎?我相信陛下,就像陛下相信我一樣。”戚繼光點了點密詔上便宜行事那四個字,笑的格外開朗。

    從軍這麼多年了,從萬曆元年提領京營之後,是戚繼光過得最輕鬆的三年,一個武將,只需要研究怎麼打贏敵人就行,這多是一件美事?

    譚綸說的吃虧,不難理解,胡宗憲瘐死,西北晉黨卻憑著封貢的功勞,盤踞朝堂之上成為了龐然大物,胡宗憲當年要是玩養寇自重的把戲,嚴嵩死了,胡宗憲屁事也不會有,徐階還得巴結胡宗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