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七章 立國之宏規,保安之上畫

    大明派遣兵部尚書譚綸來到了大寧衛,名義上是說犒賞,實際上是考察軍功,這是御史們的活兒,他們自己閒的沒事非要點檢,朝廷就把他們派來自己點檢。

    “誰帶著御史們點檢首級功?”譚綸看了看梁夢龍、劉應節、馬芳、麻貴、楊文、陳大成等人,有些疑惑的問道,京營、以及薊州軍方方面面頭頭腦腦都在他這邊,要去桃吐山查看膨潤土的儲備,人都在,那誰在接待御史?

    “李如松。”馬芳讓自己的臉色儘量保持嚴肅。

    當初京營遴選將官的時候,李如松說京師的武將受制於文官就跟奴僕一樣,他不樂意待,要回遼東,被戚繼光教訓了一頓之後,又被譚綸狠狠的打了一下,李如松身上的狂傲才稍加收斂。

    就像是在熬鷹一樣,李如松就是那頭鷹,越不喜歡文官,戚繼光就越派他去接觸,在很大程度上,大明武將和大明軍最大的敵人,不是北虜東夷,而是背後這幫自己人。

    戚繼光對李如松寄予厚望,所以培養他的時候,也是不餘遺力,只有接觸才能瞭解,才能熟練的應對他們那張嘴,也知道他們那張嘴的可怕。

    “好吧。”譚綸聽聞,露出了一絲微笑,熬鷹譚綸也是熬鷹之一,這能把李如松這隻桀驁不馴的鷹熬出來,也算是後繼有人。

    戚繼光帶著譚綸來到了桃吐山,這是一座山,大明漂白土的用量的確很大,但是對於一座山而言,微乎其微。

    這裡也是大寧衛外七營堡的鎖鑰。

    “從桃吐山北去一共有三個營堡,別是興隆堡、青山堡和杏樹堡,這三個營堡都在老哈河以西,北虜進攻的時間很確定,都是在秋天,秋天老哈河水勢迅猛,不易渡河,這三處營堡,聞虜訊,可拒敵點燃狼煙,而大寧衛可出擊阻截敵軍。”站在桃吐山的山頭上,戚繼光介紹著大寧衛的佈防。

    興隆堡三面環山,是易守難攻之地,所以只需要不到五里的城牆,就能守備,由興隆堡向北,是杏樹堡,因為這裡長了一片的杏林,故此得名,而北虜從東側來,就會迎頭撞上杏樹堡。

    青龍堡在元寶山北側,是最前線,同樣也是山口,兩個營堡,佔據了交通要道,任何想要進犯大寧衛的敵人,就必須要突破杏樹堡和青龍堡。

    出了杏樹堡和青龍堡後地勢開始變得平坦,屬於全寧衛的地方,那邊也是現在胡虜直接控制的區域。

    而突破一個營堡,對於擁有火炮的大明而言,都需要一力降十會,對於北虜而言,也是難上加難。

    這兩個營堡,是一種不規則的碉堡,是戚繼光在薊鎮首創的守城利器,空心敵臺。

    敵臺需要向外突出邊牆之外一丈四五左右,向內突出邊牆之內五尺左右,空心敵臺虛中為三層,中層設有火炮、瞭望窗、箭窗等等,城外碉堡的設計,是長期與北虜作戰的經驗和總結。

    這種不規則性的碉堡,想要攻下一個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傷亡。

    “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攻守是戰爭的矛與盾,只有能靈活處置這個矛盾,才能平寇拒敵,可稱之為善戰者,顯然戚帥就是善戰者。”譚綸聽完了戚繼光的佈置,由衷的說道。

    按照戚繼光的佈置,不能說大寧衛固若金湯,只能說,堅不可摧。

    譚綸可不是洩洩沓沓的文人墨客,他可是親自拿著刀跟倭寇拼命幹了十幾年的進士,站在北虜的角度,進攻戚繼光的防區,還不如直接跑到找俺答汗拼命來的痛快。

    梁夢龍接過了戚繼光的話茬繼續說道:“目前來看,大寧衛有田畝一萬一千餘頃,林場兩萬餘頃,牧場八千頃,只看田畝,能養兩萬軍,若是算上林場產出,也頂多增加三千軍,以墾荒等計算,也就三萬左右。”

    一戶按五口算,也就十五萬左右人丁。

    梁夢之所以要說這些,其實是想告訴朝廷,守這裡其實沒有想的那麼昂貴和賠錢,洪武年間初設大寧衛,直接填滿了八萬軍,這八萬軍就是八萬戶,人吃馬嚼,這地方的田畝,根本就養不了,土地就這麼點,所以,如果降低到三萬,就正好合適。

    三萬軍綽綽有餘了。

    只要有三萬軍釘在這裡,北虜就不可能再犯邊了,這裡有著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

    梁夢龍繼續說道:“大寧衛失,則開平興和所必失,只剩下獨石八城,土木天變,獨石八城亦失。大寧衛在,則北虜不可能南下,大寧衛不在,則北虜就可以從漫長的長城沿線,突破大明任何一點,大明囤重兵,卻顧此失彼,而大寧衛在,北虜不得入京畿,此乃立國之宏規,保安之上畫。”

    梁夢龍說完就看著譚綸,譚綸一直主張復河套和大寧衛,現在大寧衛已經被大明軍攻下。

    “朝堂上風力輿論如何?”戚繼光面色凝重的問道。

    “還是老樣子,囉囉嗦嗦的沒個正話,打仗的不是他們,戍邊的不是他們,被問責的不是他們,他們自然可以嘮叨,看到那十二個御史了嗎?就是被陛下送來的,按著陛下的意思是,就是塞外路滑多猛獸。”譚綸說起了朝中風力,臉上浮起了笑意。

    “可不能這麼辦。”戚繼光聽聞也笑了起來,和文官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絕對不能上了文官的當。

    就以這十二個御史為例,他們跑來噁心人,他們絕對不能出任何的危險,否則,大明京營和遼東軍兵,立刻就會陷入一種擁兵自重、藩鎮之虞的陷阱之中,而後在這個陷阱裡難以自拔。

    戚繼光不會拿他們怎麼樣,好吃好喝不至於,他們愛看什麼看什麼。

    譚綸作為兵部尚書,大明的大司馬,親自來到大寧衛,當然有譚綸自己在京師憋悶,想要出來透透氣,也有帶著御史,看著點御史防止他們誣告,誣告等同於利器傷人,是要坐罪的。

    更有一層深意,這個能征善戰的京營,到底是大明的京營,還是戚繼光的京營,這非常非常重要,對朝廷而言如此,對戚繼光而言亦是如此。

    陛下是一點都不懷疑戚繼光的,但是朝中的廷臣多少有點怕。

    戚繼光太能打了。

    譚綸看著戚繼光等人,十分鄭重的思索了許久,斟酌再斟酌後說道:“陛下對科道言官的處置越來越嚴厲。”

    “最開始賈三近他們伏闕的時候,陛下還耐心解釋,後來賈三近失朝,陛下直接罷免,讓他不得籤書公事;再到後來的陸光祖奪情事,陛下更是直接以誣告罪名,打了言官廷杖;再到現在傅應禎、劉臺、餘懋學等坐罪入牢,陛下直接開了皇極殿公審,劉臺餘懋學坐罪論斬,傅應禎倒是逃過一劫,回家去了。”

    “面對朝臣們的詭辯,陛下找到了應對的方法,第一個則是行之者一,踐履之實,不依據真實而言,說得天花亂墜,也是虛偽,就比如,男子就是男子,女子就是女子,近時一些唱曲的伶人,陰柔鬼魅,冶容、衣色大類婦人,妝容尤勝於娼,不能辨其男女,風俗之衰,居然蔚然成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