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2頁)

  王崇古敏銳的察覺到了小皇帝的可怕,廷臣們耳濡目染,天天看見小皇帝不覺得有什麼,但是這張算例,在王崇古看來,皇帝就是個怪胎。

  比張居正還要可怕,還是讓張居正當國的好,至少張居正不能說:我德涼幼衝。

  王謙試了試開方法,急走到了後院,拿出了算盤,他沒打算搞到小數點後二十五位,他就開到了小數點後三位,就停下了手中的紙筆。

  “父親。”王謙的手不停的在桌上急切的敲動著說道:“家傳的《算學寶鑑》能讓我學一學嗎?緹帥趙夢祐上次帶著一堆人來家裡幫著咱們盤賬,這是一種羞辱。”

  “世代為商,哪有不會算賬的道理?丟死人了。”

  王崇古聽聞一甩袖子說道:“胡鬧!你學什麼算學?好好讀書,把進士考回來才是根本!”

  “也行吧,父親不給看家傳的算書,我還不看了,皇莊有賣的!”王謙笑著說道。

  “你!”王崇古氣的眼冒金星,兒子大了也不由爹了,王崇古越來越覺得,自己回京幹什麼!受氣嗎?!

  王謙想學算學,也談不上喜歡,他要為自己二次不中式做準備,萬曆二年沒考上,萬曆五年沒考中,萬曆八年就是王謙最後一次機會。

  大明朝的舉人只能進行三次會試,考不中就再也不能考了。

  而萬曆八年的會試,張居正一定會考算學,到那時候,王謙不學也得學了。

  整個大明最卷的就是科舉了,那可真的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但凡是有一點比旁人強的優勢,都要竭盡全力的去爭取。

  小皇帝的普遍開方原理,只要稍微花上半個時辰研究,就能明白其中的推導原理,而這個過程十分輕鬆和簡單,甚至不需要理解直接可以死記硬背。

  這是有極其明確的現實意義,比如問:積一千七百二十八尺,欲得立方,問:每面幾何。拿起算盤,很快就可以得到一個答案:一丈二尺。

  比如一塊三角形的田畝,要計算他的面積,需要底乘高,而你只能測得它的斜邊和一條直角邊,那麼勾三股四弦五,就是可以計算出來,最終得到這塊三角形田畝的面積。

  全楚會館內,張居正手裡握著一隻鉛筆,看著一本書,認真的研究著來自泰西的算學著作。

  萬士和來全楚會館的次數有限,上一次萬士和來全楚會館還是上一次,萬士和說張翰舉薦了王崇古回朝,而張居正和萬士和的溝通不是朝中的黨爭,而是關於泰西的記賬法。

  借貸複式記賬法,張居正曾讓萬士和翻譯來看。

  萬士和翻譯好了,這本記錄著泰西記賬法的書名叫《算術、幾何、比及比例概要》,只有第三卷第九部第十一篇,講的是勾稽,其餘全是算理。

  和大明的記賬法不同,大明眼下要推行的記賬法,是六冊一簿的收付記賬法,就是收入、支出,同收、同付、有收有付,收付必相等。

  而泰西的借貸記賬法,比較有趣,是借主,貸主,同借、同貸,有借有貸,借貸必相等。

  這兩個記賬法其實講的都是一個東西,要把錢或者說財產的來龍去脈,記錄清楚。

  全楚會館總是在裝潢,遊七要是想要矇蔽張居正這個座主,就只給張居正看一本賬,這本賬上面有土木石方人工等料的賬本,土木花了多少,窗臺花了多少,傢俱花了多少,只要合情合理,張居正不會看出問題。

  而張居正要不想被遊七矇蔽,就要看另外一本賬,給了木工、瓦工、土石木方商賈多少錢。

  而這本賬也不在遊七的手裡,遊七作為全楚會館的大管家,也沒這個功夫,他找的是個經紀,這個經紀負責全楚會館的裝潢。

  張居正還真的讓遊七從經紀買辦手裡要來了這本賬,這就是要看來龍去脈。

  全楚會館的支出要和這個經紀的收入要相等,如果不相等,就是遊七在中間矇騙了張居正,負責裝潢的經紀的支出要和土木石方人工的收入相等,否則就是裝潢經紀矇蔽了張居正。

  裝潢一共花了七千六百兩銀子,張居正發現遊七在全楚會館的裝潢中,剋扣了三百兩銀子,而經紀買辦,從全楚會館,賺走了一千二百兩銀子。

  “起來吧,跟了我這麼多年了,不要有下次了。”張居正看著跪在地上的遊七,倒是也沒生氣。

  水至清則無魚,張居正向來崇尚循吏,能把事情辦好了,那就第一要務,遊七拿了三百兩,這個在工程剋扣裡,實在是不算多,應天府尹顧章志搞南衙疏浚水路,四十八萬兩,顧章志直接侵吞了三十萬兩去。

  嚴嵩的兒子嚴世藩督大工營建西苑拿了多少?徐階的兒子徐璠督大工營建永壽宮,又拿走了多少?

  李太后的父親武清伯李偉督造先帝陵寢,又拿走了多少銀子呢?

  “遊七啊,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你從我這裡拿點銀子,那是你跟著我應得的,但你要是從別處拿銀子,就得追究於你了。”張居正平靜的說道。

  “那個庖廚是個餌,奏報給先生知曉過!”遊七面色急切,又要跪下但是先生不讓,他以一個古怪的姿勢,滿頭是汗的解釋道:“我絕沒有從別處拿銀子啊。”

  “起來起來,我知道,晉門都不興跪禮了,咱們楚門還是不要跪的好。”張居正示意遊七起來回話,繼續說道:“你還記得嗎?之前馮大璫拿著鉛筆來宣旨,他居然拒絕了我的鹽引,這件事楊博知曉後,對其刮目相看。”

  “我一直沒有說過這件事,馮大璫之所以不肯從我這裡拿銀子,就是因為他是陛下的人,你明白這中間的分別了嗎?”

  遊七思索了一番說道:“明白了,拿了錢可以不辦事,但是拿錢卻不說,就生了二心。”

  “對咯!你真的聽明白了。”張居正一樂說道:“你還記得李樂舊事吧,我還以為看錯了李樂,李樂還專門跑來說了,所以他還是會館的門人。”

  “宮裡來了消息,說:明日不用來廷議了,讓元輔帶著廷臣,直接到戶部衙門看白銀入庫。”遊七滿臉疑惑的說道:“陛下言利也就罷了,這看銀子是不是有點…”

  張居正聽聞略顯有些氣惱的說道:“你想說唯利是圖是吧,這是我今天講筵的時候,跟陛下說的!你也想說我唯利是圖,是吧!”

  “眼見為實!我為帝師,總不能把陛下教成五穀不分,錢數不明,你真的是,氣煞我也!”

  小皇帝天天拿回旋鏢打他也就罷了,遊七也拿回旋鏢打他!

  豈有此理!

  嘉靖皇帝對嚴黨最大的厭惡就是嚴黨拿的比嘉靖皇帝還要多,隆慶皇帝生活奢靡,張居正略次上諫勸說,而且不止一次的忤逆上意,隆慶元年隆慶皇帝要戶部拿三十萬兩,張居正連章上奏砍價到了十萬,隆慶二年起,張居正連續四年上奏,鰲山煙火花銷太大,不宜恩賞過重。

  百藝表演才藝,動輒十幾萬兩的白銀。

  等到隆慶六年末,張居正逐漸發現了問題的關鍵,嘉靖皇帝是十分清楚,三百萬兩白銀是多少錢,但是隆慶皇帝對錢根本沒有什麼概念,在皇帝眼裡,錢就只是個數字,沒有具體的含義。

  這何其的可怕?勸農桑的事務官分不清五穀,還勸什麼農桑?

  作為大明最頂級的皇二代,小皇帝的教育工作,張居正真真切切的希望陛下能知道,錢堆在那裡,真的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

  所以,張居正建議小皇帝親眼看看325萬兩的概念,那是203125斤,是十五個如意金箍棒的重量。

  次日的清晨,朱翊鈞滿是興奮的用完了早膳,滿是興奮雀躍的說道:“孃親,孩兒吃完了!去看白銀入庫了!”

  “慢點跑!剛吃了飯!”李太后看著小皇帝急匆匆的身影,也是無奈的喊了一聲。

  朱翊鈞說完就風馳電掣的跑了出去,習武的小皇帝,腿腳真的是極快,張宏稍微好些,馮保帶著一眾儀仗,真的想大聲的喊:陛下慢點,銀子不會長了翅膀飛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