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二十六章 超級加倍,武裝徵稅(第2頁)

    一個死結。

    地方官員,想要完成朝廷派發的賦稅,就要姑息地方大戶,否則大戶不納,就得下鄉搜刮,下鄉搜刮,百姓就用自己能用的一切來反抗徵稅,也不是小民們對朝廷不尊重,因為實在是太多了,地方大戶侵佔了多數的生產資料,卻不肯納,小民們就要承擔這些稅賦。

    朝廷的魚鱗冊就在那裡放著,一個縣多少地,該有多少正賦就在那擺著。

    這個可怕的惡性循環在稅賦上的具體表現為:地方官要想收稅,就必須要姑息佔據了絕大多數生產資料的權豪,越是姑息,生產資料越會集中權豪手中,甚至包括了百姓本身,利用土地進行強人身依附,不是什麼稀奇事。

    權豪挾地自重、挾民自重,就愈發張狂,不把朝廷放在眼裡,而地方官,就越要縱容權豪。

    朝廷一旦強令權豪還田,之前跟著朝廷一起朘剝百姓的權豪,就會利用手中人身依附的百姓,進行反抗,武裝抗稅,一地雞毛。

    僅僅是稅賦嗎?徭役、剿匪、修橋補路、學舍等等,地方所有一切活動,朝廷的一切政令,都陷於這種困境之中,卻毫無辦法。

    這就是張居正反覆提到的新政、權力都是自上而下,同樣也是自下而上的。

    “繼續廷議吧。”張居正也沒給出具體的辦法。

    廷議之後,張居正仍然是滿面的愁容,他想到了一個辦法,而且這法子,是有效的。

    就是不知道皇帝陛下肯不肯了,這個事兒一旦幹出來,那捱罵的不僅僅是張居正了,還有小皇帝也會跟著一起捱罵。

    “先生有話直說。”朱翊鈞看著張居正一臉便秘的模樣,甚至考慮讓陳實功帶著三品一條槍過來給張菊正開個大眼,有話就說,吞吞吐吐。

    張居正摸出了一本奏疏,遞給了張宏,俯首說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先生似乎違規了。”朱翊鈞拿著奏疏,沒打開看,張居正繞開了內閣,繞開了司禮監,把奏疏直接呈送到了小皇帝面前,說明這件事茲事體大。

    張居正俯首說道:“非常功非常事。”

    朱翊鈞平靜的看完了張居正的奏疏,極為平和的合上奏疏,將奏本遞了回去說道:“先生,這個罵名先生擔不起,還是朕來擔吧。朕年紀還小,下手沒有輕重,到時候鬧得兇了,鬧得厲害了,朕就低個頭,認個錯,寫本罪己札記,去太廟前一讀,大家都當無事發生好了。”

    “陛下,怎能有錯。”張居正握著奏疏說道:“臣子讓君上陷於惡名之中,就是最大的不恭順。”

    朱翊鈞則搖頭說道:“先生,為何不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去換大明再起呢?罪己詔不就是用在這些地方,用在哪些地方?再說了,萬方罪朕,還是朕罪萬方還不一定,朕這本罪己札記,念不念還是另外一回事兒。”

    張居正一臉為難的說道:“陛下。”

    “先生。”朱翊鈞則滿是溫和的說道。

    朱翊鈞繼續說道:“這道奏疏你不能上,你上了就坐實傅應禎的指控,就坐實了僭越的罪名,葛樹禮、張四維、萬士和、傅應禎都在等著這一天,等著先生坐實僭越皇權的這一天,追隨先生的那些門生,也會離先生而去,然後藉著朕這杆大旗,將先生打翻在地,踩在泥土裡,狠狠的踐踏。”

    “先生提拔的門生、先生所行的新政,都會隨著先生的離去,煙消雲散,人亡政息。”

    “忍將夙願,付與東流?”

    張居正發現,以後不能再把陛下當個小孩子看待了,甘羅十二歲為相,岳雲十二歲征戰沙場,陛下說過,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

    “朕來下旨吧。”朱翊鈞看著張居正不說話,還以為他答應了準備做決策。

    張居正仍然不肯說道:“還是臣來上奏吧,此臣報先帝,忠陛下之職分也。陛下乃是聖人,功業無虧,英明無垢。”

    張居正仍然堅持自己的政治主張,尊主上威福之權,禮樂征伐、慶賞威罰自天子出,不肯答應把這個汙水扣在小皇帝的頭上,罵名還是他來擔比較合適,皇帝的威望不能在他當國的時候,有任何的損失。

    這才是一個忠臣,該做的事兒。

    朱翊鈞和張居正在某些事兒上,不總是步調一致,沒有任何的理念衝突,君臣之間也有一些小矛盾,總目標一致,則可以擱置矛盾。

    朱翊鈞發現自己的無法反駁,只能搖頭說道:“行吧。”

    “那就具體來說說先生的法子,先生還是不夠狠厲,朕來說說朕的想法。”朱翊鈞坐直了身子,他在太廟述職的時候,也想到了一個法子。

    巧了!朱翊鈞和張居正想到了一處去。

    朱翊鈞斟酌了語言開口說道:“殷部堂在南衙為何把縉紳權豪們,壓得頭都抬不起來,壓得他們連個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被欺負了也只能把門交出去,因為他們不敢,不敢把殷部堂對他們的欺壓,向下轉移,釀起民變來,殷部堂真的要殺了他們。”

    “殷部堂真的能殺了他們。”

    “宋陽山、張進、俞大猷、陳璘、汪道昆、張誠等人在南衙主持松江市舶司之事,還田之事,為何被人扣了那麼多的案子,連徐璠都有殺人案在身,充軍薊鎮,可是駱秉良到了之後,抄了顧氏,殺雞儆猴後,立刻就不敢了呢?因為激起民變了,駱秉良真的會抄家滅門。”

    “因為駱秉良真的能抄家。”

    “殷部堂是惡人嘛,駱秉良是鷹犬嘛,平倭蕩寇和抄家,不就是他們的職權之內的事兒嗎?”

    “當下天下姑息之弊,地方姑息權豪,或者說地方鬥不過權豪的主要原因:手裡沒刀,我們要做的事,就是把這把刀遞給地方官吏們。”

    張居正俯首說道:“誠如是。”

    這就是張居正那本奏疏裡的內容,如何把刀遞給地方官吏,讓他們進行鬥爭。

    朱翊鈞繼續說道:“這個刀我們首先要保證一件事,不傷到朝廷的根本,所以就需要畫一個界限,制定好規則,先生也說過,民為邦本,本固邦寧,那麼該怎麼做呢?又不能給地方太大的事權,防止藩鎮之虞,又要地方能鬥得過權豪,全靠聰明才智,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這刀應該遞。”

    “陛下英明。”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朱翊鈞笑著說道:“先生非要高啟愚死,朕把高啟愚遣到了蘇州清查馬一龍墾荒田畝被侵佔事,他發現自己搞不定,就去了請了駱秉良,狐假虎威,把事情辦妥了。”

    “狐假虎威,就可以解決一個疑慮,地方財用自主,朝廷威福盡喪的可怕局面。”

    “先生的法子和朕的法子是一樣的,北鎮撫司開一房稽稅房,各省道派遣北鎮撫司提刑千戶鎮守,各府提刑百戶,各縣遣緹騎,專事稅賦稽查,而且只負責稅賦稽查。”

    “可是先生啊,北鎮撫司是個刑名部門,一共就六百人,根本沒那麼多,所以仍然要遴選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