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九十一章 朕就辦三件事,罵人,罵人,還是罵人!


  張四維和王崇古的獻金行為,就像是車撞樹上了,知道拐了,大鼻涕流到嘴裡了,知道甩了,小耗子拔貓毛被摁了,知道跑了。

  晚了!

  一年快到年尾了,朝廷的局勢已經和年初已經有了極大的不同,張四維再折騰,朱翊鈞真的會讓小宦官劃破他的臉,讓他再也不能入朝為官。

  要麼老老實實的聽朝廷的話,要麼就回去準備造反去,把桌子掀了,別整天整這麼多么蛾子事兒。

  噁心!

  造反了,朱翊鈞還敬張四維是條漢子。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刑科右給事中侯於趙上奏言事說,易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又曰天地交泰欲召天地之和,莫若通上下之情。”

  “今閣部大臣晉見有定期面語不常繼,宜御便殿,非時召對或於講讀之暇,就而諮問,將每日所奏事務問究一二。俾諸臣得展盡底蘊,詳悉敷奏昔叔向對。大臣恃祿不極諫,小臣畏罪不敢言,下情不得上達,國家之大患。”

  “侯於趙的意思是說,閣部大臣每天都能覲見,請陛下御便殿,召見朝臣詢問,或者說趁著講讀閒暇的時候,詢問每天奏聞事務,問其究竟。”

  朱翊鈞倒是看過了這本奏疏,這侯於趙的《近幸招權恣意疏》大約有千餘字,前面是胡說八道的馬屁,什麼皇帝天慧之類的詞,後面則是請皇帝寬宥之前彈劾譚綸那三個御史,赦免他們的罪行,重新啟用。

  整本奏疏裡只有張居正引述的這段話,算是不錯的建議。

  侯於趙的意思就是閣臣因為能夠面見皇帝,閣臣就變成了權臣,以權謀私,肆無忌憚,請皇帝在批駁奏疏之後,若是朝臣們有質詢,皇帝就詔臣子覲見。

  張居正單獨把這一段拿出來,是皇帝僅僅懶懶散散的在奏疏上打了個叉號,他不確信皇帝到底有沒有認真看過這個奏疏裡的內容。

  更加精確的說,侯於趙作為晉黨,在彈劾張居正擅權,隔絕內外。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說道:“各部有部議,部議呈送內閣,內閣浮票送司禮監,司禮監批紅送乾清宮落半印,這是祖宗成法。”

  “侯於趙的話,朕不認同,廷臣們廷議之時,朕能聽到,偶爾朕聽不懂也會問,怎麼在侯於趙這兒,就成了有人隔絕內外,他這話,有沒有把九卿、二十七廷臣放在眼裡?葛守禮聽了,都不贊同他的話。”

  朱翊鈞給侯於趙的奏疏打了個叉號,葛守禮回去就把侯於趙給罵了一頓,不知道寫點啥好,可以寫個早上好!

  在對抗元輔先生威震主上這件事上,沒有任何的彈藥是多餘的,沒事找事噴張居正,那是浪費火力!

  在對抗元輔的過程中,要力求把力氣用在關鍵之事上!

  “陛下召見朝臣乃應有之意。”張居正卻比較贊同侯於趙的話,皇帝不見臣子,算怎麼回事?

  朱翊鈞依舊不贊同的說道:“朕過了年也才十一歲,還在讀書時候,大婚是十五歲,之後再議此事吧。”

  “要不,一月開一次皇極殿大朝會?”張居正選擇了折中。

  小皇帝說年齡小,理由十分的恰當,那一個月一次的大朝會,也應當開一下,讓京師臣子也見見活生生的陛下。

  大明皇帝不上早朝,不召開大朝會由來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永樂年間,永樂皇帝出門征戰,一走就是一年多,朝會都是仁宗朱高熾開,搞得朱高熾更像是皇帝,朱棣更像是大明徵北大將軍。

  大明這早朝不常設,應該是嘉靖二十一年宮變之後,嘉靖皇帝就再沒上過朝了。

  這都三十多年了。

  朱翊鈞看著一再堅持的張居正,也想明白了,這是元輔先生需要小皇帝支援了!需要小皇帝幫他撐腰了。

  考成法八月從京城開始向全國推廣開來,遇到了很多的難題,張居正的罵聲累計越來越多,最近京師也逐漸傳出了張居正要學王莽的謠言來,自然就有臣子上這種《近幸招權恣意疏》來抨擊張居正隔絕內外,僭越神器。

  張居正真的要學王莽,還會推行考成法?

  而這個重設常朝,就是張居正的應對之法,把小皇帝拉出來溜溜,也省的大家都說小皇帝被他哄騙了。

  朱翊鈞搖頭小手一揮說道:“也行吧,他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幹壞事,天天懷疑別人幹壞事,他們若是閒的沒事幹,可以去種兩畝地,領點薯苗,研究下怎麼讓百姓吃飽飯!”

  張居正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太妙的感覺,因為他想起了皇帝訓斥萬士和的話,一句比一句誅心,恨不得把萬士和罵到自殺才罷休。

  這次朝臣們非要皇帝出來見見臣子,每月召開一次朝會,到時候,那場面,怕是很難收拾。

  張居正猶豫了下,他的確受到了很大的風力輿論壓力,但還是能頂得住,他俯首說道:“要不還是算了吧。”

  “就這麼定了!”朱翊鈞確定了這個章程,說道:“召侍讀、侍講學士進殿講筵吧。”

  萬曆元年十月二十三日,聖旨傳至大明京官六部衙門,宣佈每月三日為朝會時間,因為皇帝年紀尚幼,時間定為了半個時辰。

  停擺了三十多年的常朝,突然就就這麼定了下來。

  小皇帝似乎也樂意見朝臣,京官們無不歡欣鼓舞!

  正統年間,明英宗上朝,每日只議論八件事,而且是指定人選,指定事件,明英宗也拿著小抄上殿,後來就成了定製,這皇極殿朝議,變得越來越流於形式,沒什麼實際效果。

  大明不是沒有常朝,廷議就是常朝,每件事,九卿在內的二十七個廷臣商議之後,才會請皇帝蓋章。

  所以這常朝從三天一次,慢慢五天一次,最後到了嘉靖二十一年,乾脆不開了。

  十一月三日,宜:開業、打掃、裝修、祭祀、造畜稠、鋪路,忌:婚喪、交易、作死。

  這十一月份正是寒冬時候,五更天起床本就是折磨人,還要候在承天門外,等到承天門開了門,大多數的朝臣還不能進殿避風,能進皇極殿只有百餘人。

  在大漢將軍敲響了鼓吹動了號角聲後,承天門緩緩打開,群臣自九龍丹陛,排成一排在搜檢之後進殿。

  朱翊鈞一直在等,等到朝臣們都站好之後,他才坐直了身子。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磕頭見禮。

  朱翊鈞小手一揮,大大方方、嗓音洪亮的說道:“諸愛卿,免禮平身。”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馮保甩了下拂塵,吊著嗓子,宣佈萬曆年間第一次常朝朝會,開始了。

  朱翊鈞手裡拿著一摞的奏疏,掃了一圈朝臣說道:“不急,先說侯於趙的《近幸招權恣意疏》,侯於趙來了沒?”

  “臣在。”侯於趙趕忙出列俯首說道。

  朱翊鈞看了看侯於趙,開口問道:“你在奏疏中說,去歲二冬無雪,今春夏少雨風霾,屢日雷霆不作,二麥無成,百穀未播。大江以北將有赤地千里之狀,你具體所說,這赤地千里,都是哪裡到哪裡發生了旱災?”

  “具體到哪州哪府哪縣,朕要看看今年各地州府縣,有沒有報災逋。朝廷以仁政施天下,每遇災害,會蠲免兩稅。”

  侯於趙站在皇極殿的正中央,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他沉默了片刻說道:“臣是經驗之談,去年無雪,所以,今年必旱。”

  朱翊鈞一聽,嗤笑一聲說道:“欽天監丞來了沒?去年沒下雪嗎?沒下雪按祖制,應該齋戒一月以敬天法祖,求來年生民有繼,朕怎麼沒記得齋戒一月?”

  欽天監丞趕忙出列,思考了片刻俯首說道:“回稟陛下,去年孟冬之月有雪一場,厚四寸八分,入冬之後,每月有雪,臘月下了四場,京中有房舍被毀。”

  “大司徒。”朱翊鈞看向了戶部尚書王國光,大司徒是一種戶部尚書的尊稱,當然萬士和那種,朱翊鈞不直呼其名就不錯了,頂多叫他一聲萬尚書。

  王國光出列俯首說道:“臣在。”

  “大司徒,今年各府州縣,可曾有赤地千里報災逋蠲免?”朱翊鈞看著王國光笑著問道。

  王國光趕忙說道:“天有不測風雲,陛下御極以來,敬以事孝以奉,兩宮仁以惠群,黎誠以御臣下。宜其天道順軌,雨暘以時,確有州縣報災逋蠲免,但是遠沒有赤地千里之狀,若是赤地千里,流民就該攻破州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