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3頁)

  朱翊鈞聞訊立刻下旨文淵閣,讓張居正不管用什麼辦法,把這個大明神醫李時珍給抓回來,給譚公好好看看病。

  吳百朋已經到了宣府,把宣府大同段的長城閱視了一遍後,上了一本奏疏言。

  說起於滴水崖,歷鵰鶚堡、龍門衛、至六臺子墩,凡一萬八千七十六丈有奇,被虜蹂踐半傾塌,廷議議論,修築這一段,一共要用糧八千八百一十三石,鹽菜工食銀六千一百七十九兩,每年用軍夫一十九萬名,酌量衝緩折萬人,漸次舉行,期三年內完報。

  這些關隘,就是王崇古前往宣府大同要堵的窟窿。

  這八千石糧,六千銀子是朝廷拿出來的意思意思,最關鍵的是要每年用十九萬軍夫一年可以修成,但是吳百朋硬生生的給他折成了萬餘人,三年修成。

  吳百朋在鈍刀子割肉。

  王崇古作為宣大督撫,上了一封奏疏,表示,不用三年,一年期成!至於需要所用軍夫十九萬人,朝廷仍然出一萬人,其餘的他王崇古來想辦法。

  張四維很急,急著回朝來,一年已經很晚了。

  “王崇古真的急了,他居然肯把白花花的銀子給窮人,作孽啊,他真的為了張四維回朝,用盡了心思。”朱翊鈞拿起了萬曆之寶,在王崇古的奏疏上下印。

  葛守禮在朝中不幫王崇古和張四維說話,再不把張四維弄回朝去,晉黨要出大問題。

  王崇古的辦法,就是給銀至山西布政司,由山西布政司徵調失地佃戶、遊墜之民至邊方修築長城,王崇古給布政司的銀子,是今年山西的力役銀。

  大頭則是在邊方鼎建之事上,每一力役每年給銀三兩,米麵襖鞋等物折銀七兩,也就是說,一年之內,王崇古至少要花近兩百萬銀把這個窟窿堵上。

  而監察則由浙黨吳百朋、張黨李樂、閹黨張鯨等人具體負責,而非由晉黨負責監察。

  張宏笑著說道:“到底是元輔先生把晉黨給打疼了,他才肯如此為之奔走,否則這吃進肚子裡,怎肯吐出來。”

  朱翊鈞放下了王崇古的奏疏,這件事會下章戶部,由戶部下章山西布政司,明年春耕之後,再調佃戶和遊墜之民至邊方鼎建,他搖頭說道:“那豈不是說,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王崇古和張四維更恨元輔了。可這件事,到底是他們貪墨了朝廷的專款,奴役了邊方軍士,現在這種補救,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朱翊鈞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內帑太監殷平論宮內用度。

  小皇帝不當家,以往宮裡開支都是給李太后,朱翊鈞是第一次看到了皇宮裡的賬目,就四個字,入不敷出。

  “歲用不敷,欲於舊額,外增本色黃白蠟五萬四千斤,折銀七萬五千八百四十一銀,黃蠟每斤價銀二錢,每斤價銀四錢二,由浙江一條編法折銀,俱解內承運庫。”朱翊鈞看完了手中內帑太監殷平的奏疏。

  黃白蠟只是個由頭,是宮裡面沒錢,有了虧空,巧立名目問外廷要,但是外廷戶部王國光執奏不從,不肯出七萬多兩銀子。

  朱翊鈞拿著手中這本奏疏看著張宏問道:“有辦法嗎?宮裡能從王尚書手裡扣出這七萬兩銀子嗎?”

  “不能。”張宏頗為肯定的說道:“嘉靖年間,世廟要兩百萬銀子,戶部也沒銀子,愣是不給,後來有個叫段朝用的術士,膽大包天,居然敢欺騙世廟主上,說會點石成金之術,黃金可成,不死藥可得。”

  “如此一兩年,被陸炳陸緹帥所揭破,世廟大怒,將其杖斃,看看段朝用,有沒有不死金身,果死,無金身。”

  朱翊鈞聽聞這段往事,想到了張居正對三稜鏡將陽光散射為七彩光時,面色鉅變駭然的模樣。

  張居正也是怕小皇帝在小宦官的蠱惑下,接觸到了那些異端方術,搞什麼點石成金、煉不死藥的事兒,所以才那麼大的反應,畢竟白光散射七彩虹,很像方術的手段。

  但皇帝有睿哲,並不是在搞方術的時候,張居正自然不再阻攔。

  玩,沒什麼不能玩的,放心大膽的玩,只要不是搞異端方術,張居正還是樂意小皇帝開朗一些。

  嘉靖皇帝沉迷於長生不老之術,是很損害皇帝威嚴的。

  段朝用就是一個瘸子,他要是有仙術,連自己的腿都治不好?就是個江湖騙子,居然騙到了皇宮裡,騙到了九五之尊的頭上,而且還騙成了,撈到了‘高士’的道家封號的同時,還撈到了五品官做。

  最後陸炳因為和皇帝極為親密,把半遮半掩的這件事給捅破了,江湖術士騙皇帝這個笑話,也就維持了兩年多的時間,否則這個笑話還要持久下去,朝臣們怎麼會對皇帝尊敬呢?

  張居正發現不是方術騙人之後,才鬆了口氣。

  “七萬兩銀子,這虧空從哪裡找補?沒錢啊。”朱翊鈞拿著手中的奏疏,批覆下章文淵閣廷議。

  張居正在這個浮票上,留下了空白浮票,這是宮裡的事兒,他不能管,事涉內廷,張居正不好表態。

  次日清晨,陰雨綿綿,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已經變冷,文華殿上的氣氛也不算融洽。

  馮保拿出了內帑太監殷平的奏疏,問外廷要錢,張居正一言不發,王國光拒不執行,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七萬五千餘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能養全楚會館七十五年之久,也就是能把全楚會館養到南明永曆二年。

  內廷要錢,外廷不給,一時間卡出了,遵主上威福之權的葛守禮,也是沉默不語,他沒有這麼多錢,填補這個窟窿。

  “簡直是可笑至極,諸位明公,王崇古在邊方堵窟窿,至少要調用兩百萬兩的糧餉,輪到宮裡用七萬兩銀子,你們就支支吾吾一言不發?”馮保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實在是太過分了。

  沉默,也是一種抗拒。

  馮保無論怎麼發脾氣都沒有用,國家財用大虧,已經體現到了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上了。

  左春坊大學士王家屏試探性的說道:“聞宮中虧用,朝士張四維大感震驚,尋到我處,言他可以拿出這筆銀子來,補貼宮中用度。”

  馮保眉頭一皺,看著王家屏說道:“條件呢?”

  王家屏滿是笑意的說道:“並沒什麼條件,只是盡忠孝之心,張四維有感國事艱難,願意用私家補貼公室,出自真意,並無其餘私請,馮大伴誤會了,張四維受宣府、大同長城鼎建牽連,不能回朝,長城鼎建之事未了,他不敢用這種事兒,威逼朝廷的。”

  這個主意是宣府巡撫吳兌給王崇古的建議。

  吳兌在天牢裡蹲了半個月多也是蹲怕了,搞謊報軍情,不如拿真金白銀出來,討宮中歡心,而且不急於一時,若是長城鼎建的窟窿堵上了,王崇古、張四維、吳兌等人,依仗著安定邊方、俺答封貢之事,還怕在朝內,沒有自己的位置?

  張四維還專門叮囑了王家屏:要講清楚,沒有條件,自己現在不能回朝,真的很急,但是絕沒有賄賂宮中以圖再起的打算,就是拳拳忠孝之心,長城鼎建的事兒,一定會辦好,辦好了他再回京來。

  上次偽造塘報的事兒,已經弄的滿朝風雨了,不能再刺激宮中了。

  葛守禮聽聞面色複雜,他雖然為晉黨黨魁,但是他只掌控了科道言官,並不掌控錢糧軍兵,王崇古和張四維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這不,皇帝缺錢,立刻就湊了上來獻媚來了。

  王國光面色不善,他看向了張居正問道:“元輔以為呢?”

  張居正還沒開口說話,臺上的小皇帝突然開口說道:“朕不要張四維的錢,宮裡沒錢可以少用點,節儉些,他的錢,他自己留著吧!”

  朱翊鈞毫不掩飾自己對張四維的厭惡,連他的錢都不肯要。

  銀子只是銀子,又沒寫誰的名字,怎麼就噁心了呢?但是張四維的銀子,就是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