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八十五章 族黨真的好像一群狗(第2頁)

 朱翊鈞想明白了這出大戲的前因後果後,反而冷靜了下來,臉上卻滿是陽光燦爛的笑容,坐定之後說道:“朕明白了,果然如同戚帥所言,邊軍持盾主堅守,京營持矛主攻伐,京營武備不振,他們就能如此的肆無忌憚。”

 “該死。”

 朱翊鈞的笑,讓張居正略微有些疑惑,他俯首說道:“臣斗膽,陛下為何發笑?”

 這爛糟糟的朝堂,小皇帝居然不怒反笑,是笑著族黨排異不勝不止,還是笑他張居正無能為力又一次無能,亦或者對大明局勢徹底失望?無論是什麼樣的笑,都不是張居正想看到的。

 朱翊鈞笑著說道:“緹帥說這越是咬人的狗越是不叫喚,越是叫喚的狗,越是心虛,越是虛張聲勢,就代表他們越怕,代表他們不敢翻臉,無膽鼠類罷了,朕笑他們,真的好像一群狗。”

 “元輔先生,若是他們要翻臉,誰輸誰贏?”

 張居正挺直了腰板,頗為謙虛的說道:“臣雖不才,但他們一定贏不了。”

 朱翊鈞笑容不變點頭說道:“元輔先生,你申斥吳兌料虜虛報,入京謝罪,徐行提問,而後給他送回宣大去,吳兌之前不是做宣府巡撫嗎?讓他回去就是。”

 張居正聽聞,俯首說道:“陛下英明。”

 張居正是小皇帝的老師,小皇帝那點心思,張居正一清二楚,把吳兌送回宣府的意圖,非常明顯,就是為了把這群狗攆到一起去,而後一網打盡,統統送到解刳院裡。

 料虜虛報,還不至於送進解刳院,但是造反,大逆之罪,完全足夠了。

 小皇帝現在也是讀書人了,這心思著實是有點髒,髒就髒吧,比懵懵懂懂,不諳事理要強得多。

 張居正翻出了一封申斥的詔書,添了幾筆,遞給了張宏,請皇帝下印,送薊州申斥吳兌,由緹騎宣旨,當場把官位給下了,而後押解入京。

 “俞帥點將要兩廣總督殷正茂手下悍將陳璘之事,元輔先生以為如何?”朱翊鈞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張居正俯首說道:“兩廣已經趨於安定,陳璘乃是悍勇將才,前往俞帥帳下,兵法自然精進。”

 “有勞元輔先生操勞國事了,這一應詔書收歸司禮監,若是真的來了,也不至於慌了手腳,今日明公疲憊,明日休沐一日吧。”朱翊鈞微微欠身,感謝張居正的操勞,同時給今天忙活的明公們放個假。

 “謝陛下隆恩,恭送陛下。”張居正再次俯首謝恩,送別皇帝。

 張居正其實對晉黨並不在乎,即便是高拱、楊博在朝那會兒,張居正也不是很在乎,張居正知道自己能斗的過他們,這都鬥了多少年了,他們那些個花招,張居正瞭然於心,也就楊博搞出的新晉黨,能讓張居正眼前一亮。

 張居正最在乎的是小皇帝,而這次謊報軍情的處置中,小皇帝展現出了他的勇氣,展現出了抱負,這對張居正是最好的消息。

 晉黨而已。

 只是小皇帝那陽光開朗的笑容,多少有點瘮人。

 兩宮太后聽聞是謊報,便鬆了口氣,李太后有些不明白,看著朱翊鈞問道:“既然謊報軍情,那就革職令其回籍閒住就是,為何還要把吳兌送回宣府繼續做巡撫呢?”

 朱翊鈞想了想回答道:“孩兒在太液池用彈弓短釘打魚,這才打了幾天,打了幾條,那些魚一看到孩兒的身影,就跑的無影無蹤,而後孩兒走遠,這些魚就又浮出了水面,孩兒打魚是為了練準頭。”

 “可若是想要把太液池裡的魚一網打盡,最好的辦法是不驚擾它們,把它們趕到一處用網抄起。”

 陳太后聽聞,直接就樂了,搖頭說道:“這打魚還能打出道理來?妹妹也別擔心皇兒了,心裡有主意就行,元輔跟咱們皇兒奏對,說的話,咱們都不明白,讓他們拿主意吧,咱們也輕便些。”

 李太后想了想,擺了擺手說道:“這麼晚了,快去睡吧。”

 人在北土城京營的譚綸,聽到了是謊報軍情後,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隆慶二年那次我不在京師,隆慶五年八月,有南歸漢人言北方有北虜欲犯邊,折騰了整整七天,那次差點要了我的命啊,那謊報軍情的方逢時,現在還在大同做巡撫呢,和吳兌就是一個貨色。”譚綸看著戚繼光,說起了過往。

 戚繼光那時仍然只是邊軍,對事情的全貌不是很清楚,譚綸說起,戚繼光才知道了詳情,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張居正在書信裡,只是叮囑當時還在薊州的戚繼光,好好練兵。

 譚綸緊了緊大氅,笑著說道:“別送了,戚帥,京營務必要振奮起來,哪怕有一萬精兵在,豎子安敢如此猖狂!”

 “送譚司馬。”戚繼光送別了譚綸,眼神中晦暗不明,京營,誅不臣。

 宣旨的內官徐爵、緹騎的兩個提刑千戶趙夢祐、駱秉良,以及四十多騎,乘快馬奔向了薊州,薊州距離京師不過百二十里,沒過多久就到了。

 徐爵翻身下馬,身後兩個小宦官抱著聖旨緊隨其後,趙夢祐、駱秉良帶著緹騎們抽出了繡春刀,他們出京代表的就是大明至高無上的皇權,邊鎮膽敢反抗,那就是謀反。

 這時天已經矇矇亮,到了開城門的時候,薊州總兵官趙大成打開了城門,緹騎魚貫而入,找到了還在準備早飯的吳兌,兩個緹騎當場就把他摁下,幾個侍妾嚇得花容失色,驚叫連連。

 “你們是誰!放開我,知道我是誰嗎!”被摁住的吳兌,瘋狂的叫嚷著,緹騎們只覺得有些厭煩,將其用力的摁在了地上,令其動彈不得。

 “吳參贊好雅興啊,在邊方還能找到一二三四五,五個侍妾來,這日子果然瀟灑。”徐爵走了進來,嗤笑一聲,大聲的說道:“薊州參贊軍務、兵部郎中吳兌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因憶前隆慶,宣大忽報西虜犯薊,薊人偵探者,因遂稱見虜已西行,犯在旦夕。”

 “各路之兵,嬰牆擺守,京師亦為之戒嚴,廟堂皇皇,亦議守城之策。興化不能主持,舉措紛紛,皆極可笑。而虜終無影響,防守一月遂罷,費以數十萬計。”

 “今東報沓至,若如往日舉動,則又成一笑柄矣。”

 “薊鎮之報,竟成烏有,皆屬料敵虛報誑賞之言,但彼中任事者,利害切身,一有所聞,輒行奏報,何如?只為他日免罪之地,固未暇審其誠偽也,報偽人偽,事事皆偽,邊方遂皆是敗偽。”

 “朕德涼沖齡,曾聽聞:良夜驪宮奏管簧,無端烽火燭穹蒼,可憐列國奔馳苦,止博褒妃笑一場。汝料敵虛報誑賞之偽言,亦如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之惡行。”

 “敕薊州參贊軍務兵部郎中吳兌,原地解職,入京謝罪,徐行提問。”

 “欽此。”

 徐爵說完,示意緹騎們現在可以把這個人押解回京了。

 這封聖旨裡,有幾句是小皇帝自己加上去的,就是良夜驪宮奏管簧這首沒什麼格律的詩,張居正是有學問的,作詩格律一定要講,小皇帝讀書不久,沒啥格律,這首詩,說的是當初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把烽火狼煙當兒戲,最終導致國滅人亡。

 謊報軍情,從來不是什麼小事。

 “徐大璫辛苦。”陳大成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緹騎們把刀拔了出來,一路只問吳兌身在何處。

 徐爵將陳大成送上的鹽引推了回去,搖頭說道:“陳總兵,使不得。”

 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小黃門可是張宏的人,這要是拿了邊方軍將的錢,回去張宏三言兩語,馮保這半年的努力全都付之東流。

 “這吳兌這是做了什麼,好端端的,京師怎麼嚴旨忽傳薊鎮?”陳大成多少聽說了宮裡的宦官在變,也萬萬沒想到宮裡的宦官們居然真的不收錢了,宮裡的撕咬看來比宮外還要狠厲幾分,陳大成看吳兌被拿下,問問情況。

 徐爵也沒多留,笑著說道:“吳兌謊報軍情,皇爺爺極為生氣,下了敕諭要拿吳兌進京審問,明日會有新的參贊前來參贊將軍軍務。”

 “走了。”

 “送徐大璫。”陳大成趕忙出門相送,直到送出了薊州城外,才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

 吳兌是晉黨的人,這人曾經在宣府大同任過參贊,平調到了薊州之後,威懾於戚繼光的軍威,不敢造次,等到戚帥入京,陳大成做了總兵之後,這個吳兌愈發猖狂。

 但是陳大成無論如何都沒料到,這吳兌居然膽敢謊報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