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八十五章 族黨真的好像一群狗
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八十五章族黨真的好像一群狗朱翊鈞聽到張居正提起了舊事,說的是隆慶年間,薊鎮所轄長城謊報軍情,導致京中戒嚴,損失極大,眼下雖然不是農忙之時,但是京中戒嚴,帶來的各種物價騰漲,也會造成生民困苦,百姓向南方流逝。
不僅在隆慶二年,在隆慶五年八月,同樣有一次謊報軍情,同樣是由方逢時上奏,折騰了好一陣,才算是安穩了下來。
當時朝中有人彈劾王崇古,弛防徇敵的罪名。
第二次謊報軍情折騰的時間,比較短,只有短短的七日時間,當時戚繼光並不在朝中,對隆慶五年八月的一番折騰並不是很瞭解詳情,只是收到了朝廷命令,枕戈待旦。
譚綸笑了兩聲說道:“就不能換個法子嗎?隆慶五年八月二十二日,我在黃花鎮等了整整七日,賊寇在哪裡呢?”
那一次,譚綸回來就病了,養了一年多才好,這都是老手段了。
一旦朝中有人要對晉黨的核心利益下手的時候,謊報軍情,製造邊釁的假象,進而威逼朝廷內外,不能對晉黨動手。
彼時,高拱當國。
張居正看著二十七個廷臣,開口說道:“眼下確切消息還未傳回來,權當北虜叩關處置。”
“葛總憲。”
葛守禮立刻說道:“在。”
張居正繼續說道:“湖廣道監察御史陳堂,前往密雲縣,兵科給事中張楚城前往薊州鎮,戶科給事中賈三近,立刻永安城,準備聽調,一旦軍情確定,立刻開放城中官舍,收納流民入城。”
“王希烈大學士,讓庶吉士沈一貫前往天津三衛,隨時聽調。”
葛守禮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想要違背張居正的意思,立刻說道:“我立刻前往調度。”
葛守禮和王希烈說完就離開了朝堂,前往調度御史、給事中、庶吉士前往張居正所說之處。
張居正又看向了戚繼光,深吸了口氣說道:“兵部大司馬譚綸、京營大將軍戚繼光,你二人立刻前往京營,隨時聽調。”
“是。”戚繼光和譚綸立刻離開。
“海總憲,請前往通州,閱視通州存糧,隨時準備起運京師。”張居正看向了海瑞,頗為誠懇的說道:“通州存糧,關乎京城社稷安危,確保調令至,糧三日進京時,以備不時之需。”
“是。”海瑞離開了朝堂之上。
張居正看向了剩下幾人說道:“吏部尚書張翰前往朝陽門,閱視朝陽門防務;禮部尚書萬士和前往德勝門,閱視德勝門防務;刑部尚書王之誥,前往西直門,閱視西直門防務;工部尚書朱衡前往外城,閱視外城防務。”
張居正做了一連串的安排,朱翊鈞一直一言不發,等待著張居正將廷臣安排到了機要之處。
等到廷臣都離開的差不多的時候,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的安排,有些疑惑的說道:“張翰至朝陽門,海瑞到通州,沈一貫至天津三衛,元輔先生何意?”
朱翊鈞聽到這三個名字,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兒,張翰就是那個只會說元輔先生處置有方的吏部尚書,是張居正的人,海瑞是典型的帝黨,而沈一貫為胡宗憲奔走,朝廷剛剛給了胡宗憲諡號,算是給胡宗憲本人徹底平反。
這怎麼看都像是逃跑路線。
張居正俯首說道:“若是兵兇戰危,陛下太后等從東華門出,至朝陽門到通州,立刻前往天津三衛,乘船向南衙而去。”
朱翊鈞猛地站了起來,大聲的說道:“朕不走!當年瓦剌人俘虜了英廟!景泰帝都未曾南遷,播遷之禍,必亡國!這是元輔先生教朕的道理!”
張居正俯首低聲勸道:“陛下,今非昔比。”
正統十四年,大明是個壯小夥,景泰帝正值壯年,萬曆元年,大明是個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糟老頭,小皇帝是十歲人主。
“道理是道理,認知是認知,踐履是實踐,當實踐和認知出現了衝突的時候,先以踐履之實為準,這也是臣講筵以來,悟出的道理。”張居正是個讀書人,他也是個常有理。
小皇帝該跑就跑,張居正是帝師,是託孤大臣,他不會走,既然當年于謙能把京畿守住,他也能。
張居正之所以如此慎重,是他不確信,他對晉黨的打壓的力度,是不是用力過猛,晉黨很有可能會跟北虜聯合在一起,一如當年庚戌之變。
張居正必須要防備晉黨這個族黨有可能的反撲,尤其是王崇古離開,張四維未能回朝。
張居正開始起草詔書,他剛才的一切調度,都只是把人派了過去,但是具體的任務,他沒有下達,那是皇帝的權力,他不會觸碰。
他起草了一堆的詔書,一旦確定了北虜雲集關外三萬人準備隨時南下,那就代表著俺答汗、晉黨、北蠻小王子,達成了某種默契,那這些詔書都會用印,下達到京畿的角落裡。
小黃門和中書舍人開始穿梭於文華殿和文淵閣,考成法之下,大明這臺精密至極的官僚機器,雖然鏽跡斑斑,煥發出了一些生機,快速轉動了起來,而此時此刻的京城官署內,一片燈火通明,無數官僚在中間來回奔走,各大庫房開始點檢武備,一切都為了迎接可能到來的戰事做著準備。
張居正寫完了這些詔書,下達了命令,已然是月上柳梢頭。
朱翊鈞開始下印,將每一封詔書都蓋上了他的萬曆之寶,唯獨張居正要他逃跑,下令讓張居正守備京師的詔書,朱翊鈞就是不蓋章。
他未曾親政,但是有拒絕的權力。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思考了片刻,看著張居正開口說道:“朕雖沖齡,但是也能挽弓射箭,三十斤軟弓射不了幾下,但也能射中北虜的眼睛,皇帝一旦南遷,京畿防務民心立散,更難戰守了,兩宮太后、潞王等一眾,前往留都即可。”
“如此。”朱翊鈞提筆,自己草擬了一份聖旨,和張居正擬好的聖旨差別不大,唯獨把南遷名錄上,自己的名字劃去了,他不是在商量,是在通知。
他不能走,他一走,京師人心立刻就散架了,更難戰守,士氣這東西玄而又玄,皇帝帶頭跑路的後果,那不是大明能夠承受的,張居正就是再有本事,一個散了架的朝廷,完全丟失了人心的隊伍,張居正也打不贏。
屈辱的生是生不如死,對於朱翊鈞而言,他寧願壯烈的死,雖死猶生。
“臣遵旨。”張居正聽聞皇帝的更改,沉默了許久,最終答應了下來,他對自己有信心,他對戚繼光有信心,他對薊州、永平、山海關的三鎮之軍有信心,同樣,他對大明有信心。
大明,還沒有到亡的時候。
君臣相顧無言,秋風吹動了朱翊鈞面前書頁,嘩啦啦的作響,兩宮太后焦急的等在後殿,潞王朱翊鏐已經睡著。
一個傳令官騎著快馬衝到了德勝門城下,手中弓箭拉滿,箭矢射向了城門的五鳳樓,一封來自邊方的塘報,送入了京師城內,塘報用最快的速度,傳到了緹騎手中,緹騎衝到了文華殿前,俯首說道:“北古口塘報!”
“宣!”朱翊鈞立刻站了起來,示意緹騎將塘報拿進來。
張居正拆開了塘報的火漆,打開看了半天,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輕鬆,和化不開的凝重,他俯首說道:“陛下,薊州參贊軍務吳兌,所奏塘報乃是料虜虛報,薊州總兵官陳大成領夜不收墩臺等奏聞,北古口並沒有敵情。”
“虛報?”朱翊鈞面色立變,北虜南下這麼大的事兒,吳兌居然膽敢虛報,他是不想活了嗎!
“緹帥,立刻差人將其抓拿回京!朕倒是要看看,他為何要虛報!嚇唬朕?”朱翊鈞聽聞是虛報,臉色奇差。
“緹帥稍待。”張居正示意緹帥稍等,他這才俯首說道:“陛下,吳兌,號環洲,人稱吳環洲,曾經在宣大做過參贊軍務,此番料虜虛報,這次是虛報,下次可能就不是了。”
“臣以為申斥其大驚小怪誑賞為宜。”
朱翊鈞聽聞張居正的話,明白了這次虛報的究竟,不過是晉黨伸了伸懶腰,展現了一下自己的力量,朝廷明明已經答應了張四維回朝,領《世宗實錄》副總裁差事,卻出爾反爾。
世宗實錄的功勞,張四維勢在必得!
因為這涉及到了日後張四維入閣之事,是晉黨的核心利益。
這就是個警告,警告朝廷,若是張四維不能拿到這份功勞,這北虜再叩邊,就不能怪他們晉黨沒有忠君之心,禍水東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