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十章 德為心中法,法為成文德(第3頁)

 這些君主的過失,大多數都是後宮妃嬪、宦官佞臣。

 皇帝總是清清白白,皇帝總是乾乾淨淨。

 “君有失則諍諫。”朱翊鈞給兩位學士補充完整,而後開口問道:“諫,規勸,臣子勸諫,若是皇帝不聽,又當如何呢?”

 “嘉靖四十四年,海瑞扛著棺材上《治安疏》,怒斥君王過錯,不忠不孝,爺爺說海瑞想學比干,朕還不想當商紂王呢,故此留其性命,先帝登基,大赦天下,海瑞出天牢,仍為御史。

 “可是先帝登基後,六年未召見輔臣,臨朝而無所事事,若是皇帝不聽規勸,又該當如何?”

 為政以德,邏輯上沒問題,但是這皇帝不修德行,在儒家君君臣臣框架之下,又該怎麼辦呢?

 六年未召見輔臣,臨朝而無所事事,可不只是朱翊鈞說的,那是高拱和群臣們的諫言。

 隆慶皇帝當了六年的皇帝,不召見輔臣,上了朝也是草草了事,沒事就免朝,朝臣們勸了,沒勸動,但是嘉靖和隆慶皇帝,都還肯下印,大明的糾錯機制還能運行,到了後來,萬曆皇帝爭國本,鬥不過大臣,乾脆直接擺爛,連個印都不落了。

 朝臣們也不鬥了,鬥什麼?連個人都沒了,跟誰鬥?跟空氣鬥智鬥勇嗎?

 萬曆三十年不臨朝,不參加朝會、不參加每日廷議,甚至不下印,就沒人勸嗎?勸的人多了,萬曆皇帝奉行三不原則,不聽,不看,不說,這朝廷幾近於停擺。

 萬曆皇帝面對朝臣們的《酒氣財色疏》沒有辦法,他鬥不過。

 朝臣們面對萬曆皇帝的擺爛三不大法也沒有辦法,也只能勸。

 勸了不聽,該怎麼辦呢?

 “當死諫耳!”王家屏必須要回答,皇帝有惑,作為講筵學士,就必須解惑,但是隻能給出一個模糊的答案來。

 朱翊鈞搖頭說道:“若是要撞柱,糾儀官會攔下,而後以失儀罪之入北鎮撫司衙門,海瑞抬著棺材上諫,不也是入北鎮撫司衙門關著,等到大赦天下才走出了牢房?”

 “死諫死諫,不聽、不看、不說,又有何用?”

 文華殿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風吹動羅幕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清楚時間在不停的流逝,空氣突然變得安靜,氣氛略顯凝重,王家屏和範應期二人,一言不發,這話不能往下接,接了就是不忠不孝。

 王家屏的內心在怒吼,皇帝啥也不幹,皇帝不修德,該咋辦?

 能咋辦!

 當然是高拱的《陳五事疏》最為妥當!

 高拱在隆慶六年六月初,上《陳五事疏》,具體內容一共五條:一皇帝御門聽政;二懲宦官專政;三條請黜司禮監;四權還之內閣;五奏疏未經發內閣擬票,不能徑自內批。

 高拱這五條裡面,最犯忌諱的就是最後一個,奏疏未發內閣擬票,就不合法,必須要皇帝親自出面解釋,其他的都可以解釋為內閣和司禮監的政鬥,畢竟祖宗之法在上,洪武年間並沒有司禮監著這種東西。

 但是高拱,這最後一條是何意?

 這直接把李太后給嚇到了。

 尤其是這道奏疏是在隆慶皇帝剛剛大行六天時,高拱上的,連頭七都沒過!

 “二位,要不讓元輔先生來?”朱翊鈞看著兩位大學士支支吾吾,給了他們一個解決的辦法,選擇了放過他們。

 朱翊鈞是張居正的破壁人,這倆學士自己都沒把政、德二字理解明白,還不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