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六百八十四章 朕就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第3頁)

    北衙的士子連皇帝都敢罵!區區一個王謙,就能把人的嘴堵上了?

    這是罵林輔成阿附權貴,還是罵北衙的讀書人沒有骨鯁正氣呢?

    那現在皇帝就在南衙,而且皇帝不講規矩的拷餉,也沒見南衙的讀書人出來說話,是不是南衙讀書人也是沒有骨鯁正氣?

    與人辯論,林輔成就沒輸過陣。

    林輔成對著四周作了個揖,笑著說道:“本來呢,以為這南衙是文昌之地,沒成想,這上來第一句話,不是緊扣今日之議題,而是罵我這個人,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呢。”

    討論學術就討論學術,若論背景,這裡誰沒有個背景?

    “我是高攀龍,無錫人。”高攀龍沒好氣的回答了一句,這林輔成的確不好對付,伶牙俐齒,能言善辯,三兩句話,就把他給架了起來,這阿附權貴這個話題,沒法討論下去了。

    “不才林輔成,初至貴地,讓各位見笑了,我林輔成也是打松江府去的北衙,算不上是北衙士子。”林輔成話鋒一轉,將了高攀龍一軍,他是松江府人,是從松江府入京去了,現在反而被開除了南方士子之列,當真是咄咄怪事。

    “說一說今日議題吧,不要再東拉西扯了。”高攀龍聞之愕然,他這才想起來,林輔成是松江府去的北衙,李贄是福建去的北衙,都不能算是北衙士子。

    高攀龍端著手說道:“止投獻之風,自胡元入寇以來,就一直存在,存在即合理,既然存在了三百餘年,自然是有它的道理。”

    止投獻之風,可不是從明初不給朱元璋當官開始的,自從南宋朝廷投降忽必烈後,這止投獻之風就已經興起,不給胡人皇帝當官,後來也不給大明皇帝當官。

    朱翊鈞笑了笑,賤儒慣用的伎倆,混淆視聽,把概念混到一起去談,胡元入主中原的時候的止投獻之風,和自明初建立的止投獻之風壓根就不是一回兒事兒,而高攀龍將其混到一起,相提並論。

    這就是賤儒。

    胡元入主中原後,止投獻之風,多數都是直接乾脆的造反,元朝國祚百年,就鬧了一百年的反元復宋,那是士大夫們真的腳踏實地的實踐,這些賤儒也好意思給自己臉上貼金。

    “有什麼道理?”林輔成倒也不急於進攻,笑著搭腔問道。

    “就以顧大家唱的振武營為例,這振武營倒是投獻了朝廷,落得個什麼下場?大家也都看到了。”高攀龍悵然若失的說道:“為國征戰,自己落得個冢中泣,兒子餓死了,妻子投江了,當真是可悲啊!”

    朱翊鈞猛的瞪大了眼睛,指著高攀龍說道:“馮大伴,你看這賤儒,他在倒果為因!振武營的悲劇究竟如何?顧眉生唱的不明白嗎?興文匽武妖風盛,他特麼的一個兇手,在這裡怪朕,怪朝廷?!”

    “朕就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朕要是在臺上,高低要對著他的臉上,狠狠的來上兩拳!抽出戚家刀來,摘了他的腦袋,呸!”

    朱翊鈞倒是對這個高攀龍有點印象,這是東林八大君子之一,而且還是東林書院的創始者,高攀龍這番說辭,加重了朱翊鈞對東林黨的刻板印象。

    當真是一群賤儒!

    “這不就是指鹿為馬嗎?”馮保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南衙地界,大明皇帝朱翊鈞帶著京營來了,說話都不太好使,指望當初嘉靖三十九年,朝廷能做出什麼干涉來?

    “哦?你說該怎麼辦?”林輔成倒是絲毫不慌,仍然沒有進攻,而是詢問著高攀龍,解決之法。

    既然振武營投獻,落得如此下場,那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止投獻之風,這非常的合理了。

    林輔成辯論有個習慣,讓人把話說完,讓對方把自己的話表達清楚明白,再進行反駁。

    高攀龍老神在在的說道:“發內帑。”

    “今日天下第一要務,便是尊儒術、除刑戮、舉朝講、用諫臣、發內帑,天下之財,皆收入內帑成為一家之私,朝廷國帑空空如也,發內帑可緩之,當初振武營譁變,現在浙江九營兵變,不都是減餉鬧得嗎?若是肯放內帑,安有此事發生?”

    高攀龍的觀點讓人議論紛紛,贊成者多,反對者少,乍一聽,高攀龍說的真的很有道理。

    林輔成稍加思索了一番說道:“好,一言為定,既然你覺得我是北衙士子,那這樣,咱們南北兩京士林,一起發力,鼓譟這發內帑給軍兵的風力輿論如何?此策甚妙。”

    李贄是官場老油條,他愣了片刻,林輔成這說得好沒道理,這發內帑,能發到軍兵手裡才是怪事!

    但是很快,李贄就明白了,林輔成的真正意圖。

    在林輔成構建的理想國裡,是一個物質高度豐富,朘剝物質已經沒有意義的世界,在沒有發展到這種程度前,沒有絕對的自由,就需要一股凌駕所有社會階級之上的力量,進行統治。

    顯然,真的鼓譟成了,內帑的銀子不重要,完全掌控了軍權的皇帝,可以為所欲為了。

    刀在手,銀子要多少有多少。

    “等一下!”高攀龍立刻伸出手來,他覺得不對,這個林輔成難不成真的是徒有虛名,這三言兩語就投降了?他很快意識到了一些不對,稍微想一想,高攀龍立刻汗流浹背了起來!

    要是真的答應了林輔成,那就真的糟了,這事辦不成還好說,辦成了,這大明兩百萬軍兵就真的都姓朱了,要知道現在京營十萬、南衙水師十萬,已經讓所有人膽戰心驚了!

    到時候,皇帝還不是想幹啥幹啥?

    大明皇帝的收入雖然沒人知道,但猜還是能猜的出來一些,能夠養得起軍隊,養不起也沒事,一紙令下,把勢要豪右搶乾淨,什麼都有了,到時候搞個天下拷餉,誰來收場?

    “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放內帑,我是正五品的五經博士,我從福禧樓回去就寫奏疏,趁著陛下在南衙,南衙的士子就由你來負責了,咱們爭取幾天內讓陛下知道民心民意。”林輔成站了起來,作勢欲走。

    “等一下,等一下,林大師,稍待,咱們就是聚談,何必奏聞天聽,不至於,不至於。”高攀龍有點麻,這個林輔成的打法,真的是變幻莫測。

    林輔成這才停下,笑著問道:“你不是說要放內帑嗎?怎麼放內帑有問題嗎?”

    “內帑是陛下私帑,大明是天朝上國,哪裡用得著陛下放內帑?我就是那麼一說,這事暫且不提,不提。”高攀龍自己反駁了自己的觀點。

    朱翊鈞在天字號包廂,直接就笑了出來,這賤儒,原來也知道怕,怕武器的批判。

    林輔成今天的打法,就是讓對方否定自己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