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675章 如此寶地,當有德者居之
老撾宣慰司的建立,要追溯到唐朝時的大理國,彼時雲南地方,還不在中原的手中,大理國稱霸中南半島,大理國下面有個小的朝貢國景嚨國,忽必烈攻滅大理國後,這個景嚨國帶著人離開了雲南,前往了老撾定居。
所以老撾這個地方,從開始和大明雲南的苗民是語言相通,文化相同,血脈相連。
勐泐宣慰司是大明雲南的一個土司,宣慰使姓刀,而老撾的宣慰使也姓刀,大明第一代老撾軍民宣慰使叫刀線歹,刀在地方的方言裡就是王的意思。
張居正說老撾受欺負,也不是胡說,而是真的受了一輩子的欺負。
成化十六年,老撾朝貢大明,使者在朝廷哭訴安南入侵,朝廷派遣內官錢能前往斡旋,敕喻安南退兵,安南退兵,成化十七年,安南黎灝率兵九萬,開山為三道,進兵破哀牢,殺宣慰刀板雅及其子二人,理由是驚擾上國。
黔國公沐琮聞訊,只好命刀板雅的小兒子襲父職,老撾宣慰使才沒有絕嗣。
國公府是可以任免三宣六慰土司的土官,相應的潞王,也可以冊封這些海外勳爵,因為海外勳爵的地位,大約等同於三宣六慰這些土司土官。
嘉靖四十四年,老撾貢使再次哭死,東籲入寇橫行無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莽應龍對老撾的征伐過程是極為殘忍的。
所以張居正也沒有編排老撾的處境,誆騙皇帝,老撾是真的非常困難,今天被安南打,明天被東籲打,還要被暹羅揍,日子過得真的很苦很苦,沒有靠山,在群狼環伺之下,就是這麼的痛苦。
“那就令黔國公府下章老撾宣慰司來看,詢問他修一條馳道過去,如果可以,王家屏畫策,準備落實此事。”朱翊鈞聽張居正講完了老撾的血淚史,真的是非常的悲慘,捱打捱了這麼多年,天天請大明幫忙。
大明對老撾沒所求,但老撾次次都得找大明幫忙,這一次兩次還好,這時間一長,大明怎麼可能一直幫下去呢?救急不救窮,現在老撾的情況是又窮又弱,而且大明也幫了那麼多次,沒有起色,就只能放棄了。
現在,大明要修一條馳道過去!
朱翊鈞不通軍務,大明軍將都信任陸上的補給線,駐軍是一定要駐軍的,但是駐軍的補給,需要仰賴馳道,只有把馳道修到了老撾,有了快速部署能力,別人才不敢欺負老撾宣慰司!
當然,大明勸架實現和平的時候,額外得到了一些鉀鹽而已。
“王謙送來了本奏疏,是他的外室研究。”朱翊鈞拿出了一本奏疏,遞給了王崇古。
“這逆子,一天到晚不幹正事,又研究了些什麼東西出來!”王崇古氣急敗壞,自己兒子頂聰明一個孩子,整天研究個外室作甚!而且越研究越有門道,都已經成了大明外室研究第一人了,當真是讓王崇古無奈。
兒大不由爹,王崇古說什麼,王謙也聽不進去了。
王謙在奏疏裡列舉了五種家室,出賣女兒的價格,這是出賣價格不是出嫁。
浙江湖州蔡氏乃是大姓,蔡啟清是大宗的家主,而他的妻子為了給他沖喜,花了三十兩銀子,買了一房小妾,這小妾是個良家女,雖然沒讀過書,但也是家境殷實,衣食無憂;
蕭山黃氏,乃是郡望,家道中落,家裡有一女兒,同鄉付家澤仰慕此女已久,最終以兩百兩的價格,買來了黃氏女作為小妾,黃氏本家大宗知道後,放出話來,開了這一偏房的族譜。
蘇州某營守備因為作戰不利被坐罪謫戍,要去廣西的煙瘴之地,其女兒不願父母前往廣西受苦,故此把自己作價1000兩白銀賣掉,為父贖罪,這是官宦女子的價格。
鎮江季氏正房季樹信使當代季氏家主,有女兒叫季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頗有文采,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後來季氏被三都澳私市案波及,季家數代積蓄被緹騎蠻橫的抄沒,季家家道中落,為了代父償欠,季淑賣掉了自己,作價兩千兩,被商賈潘壽春買走做妾。
沒過多久,潘壽春將其發賣青樓,潘壽春覺得,做人妾室還一副大家小姐做派,商賈不耐煩,就直接發買了。
一個揚州瘦馬才幾十到一百兩銀子,可一個郡望的女兒,就可以賣掉兩百兩以上。
“不是,這蕭山黃氏,怎會如此這般行事?這偏房遭了難,不說幫襯,坐視賣兒賣女了,事後才開了族譜,多少有些過分了。”張居正覺得蕭山黃氏的做派有點不地道了,這遇了難關,不幫也就罷了,還落井下石。
王崇古連連擺手說道:“誒,元輔出身小門小戶,世襲千戶之家,自然是對這些事兒不甚瞭解,這家大業大,就沒法幫,好,你本家今天幫了這個偏房,明天那個偏房幫不幫?那麼多的偏房怎麼幫?所以只能如此行事,這還算是好的了。”
“這蕭山黃氏若是攪黃了買賣,再開了族譜,那才是落井下石。”
張居正愣了愣才說道:“原來你們這些勢要豪右之家,都是這麼當家長的嗎?”
“不然呢,顧得過來嗎?”王崇古十分肯定的說道:“十王城也就把燕府的王爺以及洪武年間親王遷到了京師,別的郡王之流,陛下也沒管他們死活,只讓他們自謀生路去了。”
“根本就管不過來的。”
宗族就是如此,利益為先,黃氏已經很良心了,沒有壞了買賣再作怪,已然是仁至義盡了。
王崇古繼續說道:“兩宋時一個縣主,也只要五千貫,就可以買到了,以至於到了元祐七年,太皇太后問宋哲宗:一事甚悔,前日乃往問帽子田家,見說是家凡十縣主,毎五千貫買一個,國家寧要汝錢。也是何門當戶敵?”
“連一個宗室女,也只要五千貫罷了。”
王謙研究這個,其實就是在研究壓迫二字,家長對孩子的壓迫,他的研究補足了族權對族人的欺壓,這種欺壓不僅僅表現在吃絕戶上,也表現在了日常生活的種種之中。
如何打破族權的壓迫,就是大明要面臨的問題。
“本來應該在權力對人的異化這一段,描寫清楚朝廷對百姓的壓榨之可怕,但是林輔成和李贄的膽子還是太小了。”朱翊鈞略顯無奈的說道。
他其實很想鼓勵林輔成他們討論一下權力對人的異化,但林輔成不敢繼續深入了。
王崇古搖頭說道:“臣倒是以為二人的討論已經很充分了,林輔成在保定府遊記裡,雖然沒有單獨討論,但每一篇都有朝廷的影子,圩主們的誕生,就是因為嘉靖二十九年的虜變,俺答汗入寇京畿才出現,雖然沒有直接指責,但還是表達清楚了,朝廷失職帶來的可怕後果。”
“像這次,若是沒有沂州知州的縱容,煙館怎麼可能如此堂而皇之的存在,膽大包天?”
每次大案要案,都有衙門的身影,而且大明現在的朝堂風氣,對於自身的過錯,從來不是避而不談,比如四川清丈困難,就是張居正挑頭,清算了嫡系前巡撫羅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