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六百六十二章 潞王殿下還是有些保守了(第3頁)

    “三級學堂共有學生一千二百人,臣甚是欣慰,一成不夠多,臣就盼望著,臣死之前,能看到住坐工匠出身的秀才、舉人、進士能有三成,那便是死也瞑目了。”王崇古極為鄭重的說道。

    “什麼死啊,活呀的,次輔莫要說什麼喪氣話。”朱翊鈞非常不高興的說道:“呸呸呸,烏鴉嘴。”

    王崇古本來不打算跟著陛下南巡的,他年紀大了,車馬勞頓,怕走在半道上,人就沒了,但王崇古最終還是主動提及了要跟扈從陛下南巡,他想到了司馬懿和李靖舊事,有的時候,人要自己找體面,而不是讓陛下說出那句:昔司馬仲達(司馬懿)非不老病,竟能自強,立勳魏室。

    這司馬懿搞了一出死士奪位,鬧得後世但凡年紀大點的臣子,都要心裡打鼓,再加上王崇古本身就是反賊,就只能隨扈南下了。

    “寧遠侯呢?”朱翊鈞看了一圈,沒看到李成梁,便詢問起了去處。

    戚繼光略微有些躲閃的說道:“去逛青樓了,真的是,一言難盡。”

    李成梁說到做到,他跟陛下說,南下就是看看秦淮河畔的青樓和他在鐵嶺的花樓,有何不同,這剛到一地,就直接去了。

    “這…”萬士和瞪著眼睛說道:“他可是堂堂寧遠侯,他不要臉面,朝廷還要啊,這侯爺逛青樓,算怎麼回事呢!”

    “願意去就去吧,打了一輩子仗,享受享受,也正常。”朱翊鈞倒是無所謂的說道:“國朝的臉面,又不是靠這些繁文縟節撐著。”

    其實萬士和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其實是李成梁自保的手段罷了,喜歡金錢美人,就不會過分追逐權力了,他現在連遼東軍的軍權都放下了。

    這是個很冒險的舉動,但凡是陛下不保他李成梁,失去了軍權的武將,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但李成梁入京一月有餘,沒有言官彈劾,因為陛下的態度和立場之明確,京師人人知曉。

    “陛下,還是讓潞王殿下稍微收斂一下吧。”張居正終於忍不住了,說起了京師發生的事兒,別人都不提,就只能他來說了,也只有他有這個資格提這件事了。

    離間皇帝兄弟的大帽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帶得動的。

    “朕倒是覺得,他做的還不夠。”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問道:“王次輔以為呢?”

    “一箱子浮票,就用了不到兩刀,臣以為的確不夠,潞王殿下還是有些保守了。”王崇古十分肯定的說道,他給那麼多的空白浮票,就是覺得這混世魔王一定會把天捅個窟窿出來,但是潞王就用了兩刀,略顯有些讓人失望。

    王崇古十分直接了當的說道:“陛下啊,這些個賤儒都是這樣,不捱揍,哪裡會念著陛下的好?他們以為暢所欲言,是理當如此嗎?都是陛下仁恕,不跟他們計較,不感念其恩,反而喋喋不休。”

    “也就是這個公審,有點意思,其他的不過是小孩子胡鬧罷了。”

    在王崇古看來,哪怕是最暴力的手段,炮轟連雲書坊,也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小打小鬧小場面,於大局並無影響,炮轟一個連雲書坊不算什麼,頂多算是熊廷弼傳奇故事的一部分,他又剿滅了一群心懷叵測的逆黨。

    但午門外搭個露天的衙門公審,在王崇古看來,這是大明法制建設極其重要的一步,甚至影響深遠,但其中的一些細節,王崇古還沒琢磨清楚。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面色嚴肅的說道:“說起這個公審,朕也覺得鏐兒這事兒辦的很好,但朕也擔心鏐兒就是臨時起意,就是為了玩鬧而已,次輔百忙之中籌劃一番,寫份奏疏,將制度設計固定下來。”

    “朕記得羅木營兵變之事,那浙撫吳善言在羅木營外、永昌門前被斬首,平息了民憤,這正義雖然遲到,但總算是得到了伸張,百姓們心中的怨氣,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陛下的意思是形成常制?”王崇古眉頭緊蹙,而後眼睛越來越亮,他真的把這件事辦成了,日後春秋論斷,誰敢說他是奸臣!

    “然也。”朱翊鈞就是這個想法,要有觸發機制,要有應用場景,要有制度設計,這些都需要有人出謀劃策,十二年份的刑部尚書,就正正好。

    “遇到民變,這把人公審了,的確是一種快速安撫百姓的手段。”王崇古眉頭緊鎖的說道:“茲事體大,容臣緩思。”

    “不急,南巡的路還有很長,次輔慢慢想就是了。”朱翊鈞滿臉笑容的說道。

    “陛下…”張居正試探性的說道:“陛下,還是讓潞王收斂一些吧,天子離京,一切以穩定為主,胡鬧也胡鬧了,日後還是不要再做的好。”

    “先生當初默許的,朕難不成現在回京去把駕貼收了,再繼續南巡?算了,就由他去吧。”朱翊鈞說起了離京前,關於那一箱駕貼的事兒。

    朱翊鈞給潞王那一大箱駕貼的時候,你帝師、太傅、元輔、宜城伯張居正,可是親眼看著的,那時候不反對,現在反對,已經晚了。

    張居正默許,其實就是想讓潞王教訓下賤儒,結果潞王整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皇帝還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

    在朱翊鏐大鬧京堂這件事中,張居正是保守派,朱翊鈞是中間派,王崇古是激進派。

    “陛下,臣附太傅議。”海瑞站了出來,表示了對張居正的支持,還是得給這潑猴帶一道金箍,這麼胡鬧下去,海瑞回京,都察院直接搬到北鎮撫司了,御史言官都得被潞王給抓到北鎮撫司衙門去。

    “海總憲,要想讓潞王收斂,朕只能回京去,海總憲想想,誰能讓潞王收斂?”朱翊鈞兩手一攤,他不在京師,就是下旨訓誡,以朱翊鏐那個性格,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李太后…德王…好像真沒人可以。”海瑞數了兩個人,發現不行。

    李太后對潞王的寵溺那是人盡皆知,如果李太后有十分愛,那就給了潞王十二分,大明皇帝朱翊鈞被嚴格管教約束還要倒欠兩分。

    德王殿下朱載堉,醉心於萬物無窮之理,早已超脫五行之外,壓根對這些庶務漠不關心,北虜打到了京師城下,朱載堉估計都不會從皇家格物院裡出來。

    海瑞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那就讓那班不知輕重的御史,在牢裡住上一段時間,漲漲教訓吧,說不定能領悟一些道理來。”

    道理講一萬遍,不如親身經歷一遍,海瑞只能祝福御史們,能夠龍(牢)場(房)悟道了。

    “那隻能如此了。”張居正最終還是認可了陛下的說法。

    張居正、海瑞已經盡力去救了,這不是陛下願意不願意的問題,陛下哪怕真的聽說了勸諫,下道聖旨,也沒什麼用,想約束無法無天的潞王,只能陛下回京去。

    只能說,這幫賤儒就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