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江陵,江陵!
楊奔不敢隱瞞,連忙跪伏在地,說道:“啟稟殿下,此事我正準備告知殿下,龐德已絕食三日,滴水不進,他...”
絕食?
劉禪愣住了。
他劉禪要收天下英雄,但奈何這天下英雄,各有各的倔強啊!
劉禪當即說道:“快帶我至令明處!”
入了我劉禪的口袋,還想走?
苦口婆心這麼久,就差將真心都掏出來給你看了,你龐德心中的想法,還改不了?
“諾!”
楊奔亦是看出劉禪臉上的焦急之色,他趕忙上前帶路。
襄陽城東,有一處僻靜的小院。
小院門前,矗立著兩棵高大的桑樹,桑樹枝葉茂盛,繁密的葉片如綠色的雲彩在風中輕輕搖曳。
桑樹邊流淌著一條清澈的小河,河水潺潺流動,微波粼粼。河水透出一絲清涼,宛如鏡面般平靜,倒映著周圍的景色。河岸兩旁生長著各色花草,花朵盛開著,散發出迷人的芳香。
石砌的圍牆滄桑而堅實,門窗上的木雕紋飾雖已褪色,卻仍然顯現出曾經的華美。
陽光透過桑樹的枝葉灑落下來,在院子裡形成斑駁的光影,給人一種寧靜而溫暖的感覺。
與恬靜的景色格格不入的,是小院中幾乎凝滯的氛圍。
那些來伺候龐德的美姬奴僕,一個個面上都顯露出憂色。
他們的工作,便是來伺候龐德的,但是現在龐德絕食,顯然他們沒有伺候好龐德,若是龐德死了,他們會有好下場?
恐懼,害怕,焦慮...
各種情緒在小院中蔓延。
楊奔領路,劉禪一步跨入小院。
“龐德在何處?”
劉禪臉上著急的神色不加掩飾。
“便在裡屋。”
眾人見身穿輕甲,在重重護衛之中的劉禪,馬上便知曉他身份不一般了。
有僕從上前帶路。
劉禪一刻也不停,直入裡屋。
“令明,令明!”
劉禪方入裡屋,便喊了兩聲。
裡屋床榻上,龐德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血色,蒼白而憔悴。他的嘴唇乾裂,微微張開,呼吸之間帶著一絲沉重和睏倦。下巴輪廓清晰可見,頭髮凌亂散亂,烏黑的髮絲已經帶上了斑白,如同歲月的印記。
他的雙眼已經失去了昔日的銳利,如同被歲月磨滅的星光。泛著淡淡的無力和疲倦,彷彿他的靈魂已經遠離了這個世界,只剩下一個蒼白的軀殼。
劉禪見龐德在床榻上的模樣,他連忙走上去,握住龐德的手背。
“令明,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殿...殿下?”
龐德無神的眼中,漸漸的泛起一絲神采,但又想到了什麼一般,這絲靈光神采,又很快的自他眼中消散。
“令明絕食,是想要以死明志?”
“咳咳咳。”
龐德咳嗽兩聲,他只覺得喉嚨乾澀,像是有火在燒一般,腹中飢餓,五臟六腑都在造反。
飢餓的痛苦,不亞於大刑伺候。
然而龐德的意志力,卻是堅定異常。
“殿下之恩義,龐德感佩,殿下心中之志,遠在九天,然而我龐德卻是俗人一個,忠義也是一人之忠,魏王待我恩重,我不可棄他而去,若今日我能棄魏王而去,明日便能棄殿下而去,還望殿下成全!”
“哎~”
劉禪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龐德當真是忠義之輩啊!
想來曹操在面對關羽的時候,也有他現在的感受吧?
“令明真乃忠志之士,我若勸降與你,反倒是做了惡人了。”
龐德以為劉禪同意他絕食而死了,臉上露出如釋重負之色。
“多謝殿下成全,今生我報魏王重恩,若有來世,龐德必報殿下信重之恩。”
對於龐德而言,生死算得了什麼?
個人清白,自身名節,那才是最重要的!
來世?
哪有什麼來世?
劉禪說道:“我可沒讓伱死。”
“這...”
龐德愣住了,你不是要成全我的忠義嗎?
他龐德現在除了一死,哪裡還有其他的辦法能保得住自己的忠義?
“絕食而死,對於令明你來說,太過於兒戲了,身為百戰宿將,應是要戰死沙場。死在床榻之上,何其可惜?何其窩囊?”
龐德臉上露出苦笑之色。
他當日自刎,便是想要戰死沙場,不想連自刎都不成。
現如今,他哪裡還有資格死在戰場上?
“人固有一死,死在何處,已然不重要了。”
在劉禪身後,楊奔突然開口了。
“立義將軍對殿下,可會太無情了?”
無情?
龐德苦笑一聲,說道:“殿下之恩,我龐德銘記在心
,但奈何我已有主矣。”
“哼!”
楊奔冷哼一聲,說道:“你為保住對魏王的忠,便不顧殿下對你的義?忠義忠義,你只有忠,而無義!”
“不必再說了。”
劉禪揮了揮手。
但楊奔卻是咬咬牙,硬著頭皮繼續說來。
“如今情勢如火,江東孫權背盟,正猛攻江陵,江陵有旦夕之危;徐晃自葉縣起兵,威逼宛城,殿下深陷魏國、江東兩面合圍,本就心力交瘁,本就無甚時間浪費,聽你絕食之言,不惜百里之遠,星夜兼程,匆匆趕來,殿下之心,誰人見之不垂淚?”
楊奔越說越激動!
“偏你龐德鐵石心腸,你為忠義之人?我呸!你乃愚忠不義之徒,似爾等這般不識時務之輩,殿下,我看讓他死了算了!”
楊奔,你這嘴何時如此快利,我之前怎未發現?
“殿下?當真如此?”
龐德在襄陽城中休養,又是絕食三日,對外面的情形不甚瞭解。
在他看來,劉禪已經拿下南陽,又與江東合盟,已無憂患才是。
不想江東背盟,與魏國共擊殿下。
情勢如火。
這四個字毫不為過。
“倒也確實如此,但這都與令明無關了。”
劉禪抬著頭,似乎極力忍住眼眶中奔騰而下的眼淚。
老劉家的飆淚功底實在是太紮實了。
兩行清淚流下,龐德見之,心中震動。
“殿下,我....”
龐德看著劉禪垂淚的模樣,心中的愧疚,折磨著他的那顆心。
殿下如此待他,便是面對危局,還在意他龐德的生死。
無數次的開導,無數次的看重,無數次的優待,得到的,卻是他龐德絕食的消息。
我龐令明,是何等狼心狗肺啊!
“不必說了。”
劉禪將眼眶的淚水擦拭乾淨,他臉上強擠出一抹笑容,但這一抹笑容在龐德看來,那便是苦笑之色了。
“魏王能得令明此等忠志之士,實在是他的福氣,可惜...可惜我劉公嗣未有此等福氣啊!”
劉禪感慨一聲,他手輕輕的拍著龐德的手背,說道:“將軍大好性命,莫要死在如此憋屈,我自放歸你去魏國,好生為你的魏王盡忠罷。”
放我回去?
龐德九尺大漢,猙獰的臉上,此刻老淚糊滿雙頰。
“殿下,殿下啊!”
他當即要起身跪伏在劉禪面前,卻因為體力不支,起身了數次,都難以成效。
“我龐德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信重?”
感動,愧疚...
各種情緒充斥在龐德胸中。
“殿下正值危難之時,若我龐德離去,豈能言之忠義?”
龐德話中之意,似有留下來為劉禪效力之意。
在劉禪身後,楊奔聞言,臉上露出大喜之色出來。
“不錯,這才是忠義之士所為,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又得一猛將!”
哪知劉禪卻是搖了搖頭,說道:“我豈能害令明背上背主之名?不必多說了,令明,你好生修養,明日,我便差百人精騎,送你去許都。”
“殿下!!!”
嗚嗚嗚~
龐德心中那個感動。
若非他三日米水未盡,恐怕現在鼻涕眼淚都要流一臉了。
“若得殿下如此信重,我龐德還不聽命,那便是不識好歹,不知忠義了,龐德願為殿下效命,為殿下胸中大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龐德真心歸降,劉禪連忙上前將他攙扶起來。
“好好好!”
劉禪大喜過望,道:
“我得將軍,如高祖之得樊噲,興復漢室,便又進一步了!”
劉禪仰頭大笑三聲,再說道:“若令明想去魏國,我絕不阻攔,定不教你背上背主之名!”
殿下待我...比之魏王還要好!
龐德啜泣兩聲,感動的說道:“魏王待我不薄,而殿下更待我恩重如山,魏王之恩,我來日再報,殿下之恩,此生難報,豈有歸魏之心?”
歸魏?
雖然他龐德是一片冰心在玉壺。
然而他畢竟得到劉禪信重,加之本身在魏國便名聲不佳,又打了敗仗。
他回到魏國能做什麼?
興許難逃一死。
即便是能夠苟活,也無揚名立萬的機會了。
殿下如此信重,那他也只得紮根在殿下身側,為殿下效力了。
“好好好!”
劉禪又說了三個好字。
“速去送來粥水,令明三日米水未進,莫要餓壞了身子。”
在劉禪身後,早有美姬端著食盤上前,將一碗米粥端上來。
劉禪接過紅碗,一口一口的餵給龐德。
後者感動得嗚嗚直哭,一
邊哭一邊張嘴喝粥,場面讓人又是感動,又是好笑。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在劉禪與楊奔一唱一和之下,原本要絕食的龐德,居然直接被說得改換心志了。
當然...
這其中自然是有劉禪的付出,與精湛的演技在其中的。
一碗小米粥喝下去,龐德的精神頭明顯變好了不少。
“殿下。”
喝了一碗粥,龐德身上總算有些力氣了。
他搖搖晃晃,掙扎著從床榻上站起身來,對著劉禪行了一禮,說道:“殿下,情況緊急,還請殿下速去江陵救援,莫要因為末將,便貽誤了戰機,若真是如此,末將百死難恕。”
“今日你好生休養,明日便隨我去江陵,如何?可願隨我破江東之敵?”
龐德重重點頭。
“江東鼠輩,安敢背盟,屬下定為殿下伐之!”
“你們好生將令明伺候好,他若是傷了一根毫毛,我拿你們是問。”
劉禪對著伺候龐德的僕從吩咐,然後他再轉身看向龐德,說道:“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說來,莫要委屈了自己。”
龐德重重點頭。
“殿下放心,我龐令明是不會與殿下客氣的。”
龐德心結已除,此刻看向劉禪,眼中已全是忠誠之色。
從龐德小院從出來,劉禪輕輕的吐了一口濁氣。
小院外空氣清新,劉禪用力嗅了一口,頓時有一種神清氣爽之感。
“方才多虧了你。”
劉禪看向身側跟隨的楊奔,臉上有著笑意。
“你是講武堂三期的?”
楊奔輕輕點頭,臉上頗有些激動。
“殿下在大理王城授課之時,屬下還有去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