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 195 章(第2頁)
展開的金色字紋在空中重新流動起來,翻湧著一層詭譎卻神聖的美感。
“那是魔族麼。”太陰星君手中掌著一面鏡子,她的指尖輕輕一叩,寶鏡放出光芒來,如月輝一樣銀亮,“不自量力。”
光輝流轉之間,絕大部分魔物的身軀都化為烈焰,在金色的光芒中消散。
龐大如烏雲的種群,很快拆崩離析,真正能飛向他們面前的,不過鳳毛麟角。
可是魔族向來是兇悍的種族,無論是類人的怪物,猙獰的魔獸,亦或是美麗絕倫的魔女。
一往無前,縱是死局,也鮮少有退縮的。
蟻群能夠咬死大象麼?
細木能夠填平滄海麼?
卿舟雪不知道。
但是在此之前,一定是一場浩大的犧牲。需要踩死數以萬計的螞蟻,也需要折斷很多根木枝。
暗紅色氤氳著魔氣的黏稠鮮血沾在上頭,又如瀑布一般滴落下來,滴滴答答……染紅了地面。
不過多時,她足下的雪地已是紅海。
長老們在卿舟雪身後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護山大陣,準備死守太初境最後的底線。
卿舟雪重新站了起來,她渾身的傷口已經全部合攏。
她微微屈膝,如一道白影一樣竄出,腳踏上一隻非天的翅膀,借力再次高高飛起。
清霜劍的周圍,凝成了一圈白霜,似乎要將雲層凍僵。
靜止之中,雲霧重新打破,翻騰起來。
巨大的龍目再次睜開,透明而磅礴的龍身再次於雲端中重現。
金光躍動在蒼龍身上,每一片龍鱗都顯得渡上了一層碎金,隨著它自由地騰雲駕霧,美麗得令人心馳神往。
卿舟雪腳下的非天已經被光融化,她稍微落下時,恰好踩中了玄冥的兩隻龍角中間。
熟悉的氣息包裹著她,這是師尊水靈根的法相。
柔和的水,和冷冽的冰。
自卿舟雪足尖點中的地方起,冰霜一寸寸蔓延,水龍有了實形,化為一隻冰龍,從雲霧中繼續穿行。
卿舟雪腳踏龍首,手握清霜劍,半身素練,半身血衣,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冷。
壺天星君對上她的雙眸,卻無端感覺到一種背脊發寒的感覺。
……分明只是個修為勉強,肉身能扛的小輩罷了。
為什麼會給予他一種莫大的壓迫感。
龍吟一聲響起,震得四方雙耳欲聾。玄冥的長尾一甩,直接將已出現裂縫的金色浮紋拍得一震。
卿舟雪緊隨一劍刺出,卷裹起漫天的大雪。
她現在渾身幾乎盈滿了靈力,悉數來自於雲舒塵的氣息——正如當年斬殺蛟龍之時,她曾體會過這樣酣暢淋漓的感覺。
冰自水而生,雲舒塵可以完美地融入她,從而彌補自己本身無法將力量會聚於一點的弊端。
這一劍看似普通,但是實力又提上了一個臺階。卿舟雪在掌骨即將再次碎掉之時,終於將清霜劍卡入了屏障的裂縫之中。
她往上用力一挑,留存於上頭的魔血滲入縫隙,汙染了仙家的結界。
金色的浮紋於風中飄散。
與此同時,太陰星君的鏡子暗了暗,扼制魔族的一層月華也已經失去效用。
她喘了口氣,問著一旁的師兄,“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刀槍法器皆不能要了其性命,可是她的修為明明比本君差上一些。”
手執拂塵的老祖一把撣開面前氤氳的魔氣。
他雙眉倒豎:“她是個意外。何須與這人糾纏不休——”
那拂塵的白鬚豎起,指向幾位修士之中的一女人——雲舒塵。
“是這人罷。”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本座倒是記得,應是她補上了最後一片天空。不若我們先把此仇算一算罷。”
當最後一隻魔物死在空中時,梵音沒有讓餘下的魔女冒進。她稍微揚了揚手,“且看看她有沒有本事將那幾個野神仙拖下地面。”
那把拂塵循著氣息,一把飛了出去,絲線圍繞著龍身,冰龍左右躲避,似乎想要掙脫束縛。
卿舟雪一劍砍上絲線,但是並沒有什麼作用——柔韌如絲,卻是刀槍不入。
冰龍忽然載著她,往仙人堆裡砸去,不亞於哪吒鬧海,只是龍身上沒有束縛紅綢,但依舊攪得雲層之間天翻地覆。
法相受損,反噬十分嚴重。
雲舒塵感覺視線有些模糊,她輕輕往臉上一抹,才發現是血淌了下來。
柳尋芹不止拿著一半靈力吊著卿舟雪的恢復力,現如今還得分出一半治癒她。
當絲絲縷縷的白線如鋼針一般從四面八方朝卿舟雪射來時,冰龍盤屈成團,鱗甲閉合,將卿舟雪緊緊裹在其中。
卿舟雪現在看不見外界,她只瞧見面前一片冰藍。雲舒塵將她卷裹在這一方小天地之中,因此她毫髮無損。
卿舟雪撫上龍腹,她眼睜睜看著絲線穿透了冰層。
她眉梢緊蹙,“回去。不必為我再擋了。”
可是沒有用。
當絲線撤開以後,水龍徹底破開,變成一場碎冰落了下來,砸在血紅色的土地上。
仙人得意撫須。
可他並不知曉,卿舟雪藉著混亂幾步躍至他身後,衝著頸部最為關竅的幾個大穴位,當頭一劍急急斬出。
他感覺到一抹涼意,好在身旁的太陽星君發現得及時,銀槍一挑,直接穿透了她的肩膀,將人再次震開。
風聲,在耳邊呼嘯。
一如當年,在一夢崖上被扔下去時,她渾身皆帶著無力感。
當她再次墜落時,即將和冰龍的屍身埋葬在一起。
那隻花瓣一樣柔軟潔白的白鹿突然出現,接住了卿舟雪,將她平放在地面。
卿舟雪的肩膀上被烈火灼了一個洞。
半邊身體都已經麻木。
她有些絕望地看著天空,漫天神仙,似乎都在譏笑這群下界之人的無畏抵抗。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出劍,又是第幾次被砸下來,有時是半邊山,有時是一個巨坑。她一次次的躍起,每一劍幾乎都用盡了全力。
但他們甚至都不願全力以赴,如圖貓戲老鼠一般,還有幾位在旁邊看戲。
卿舟雪想要如法炮製,吸納一位真仙的靈力。但前提是得出其不意……她連與他們近身都相當困難。其次,靈力完全內化需要一定時間。
那群神仙像是看戲看夠了,終於想起正事來。壺天星君的寶葫蘆瞬間變大,朝著太初境這幾座山狠狠砸下來。
卿舟雪直直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那些鳥語花香的地方。平時論道講經的地方。深邃秀麗的幽谷,每到夏日滿山滿山的,開得俗豔的紅花。
一幕幕在卿舟雪記憶中抽離,而後在眼前被砸碎。
支離破碎。
直到鶴衣峰的半截山峰全部倒塌,也落在地上化為塵埃時,她沉寂已久的心,突然生出一絲波瀾。
胸中有一道聲音響起:“你殺了雲舒塵。”
“這樣下去,她也會死的。還不如成全無情道,興許能有轉機。”
卿舟雪明白了,這是太上忘情的聲音。
她始終在體內保留一道殘魂,還沒有消散。
此刻她神魂虛弱,太上忘情終於得以開口說話。
“情與愛,總之你亦已經體會不到。”
卿舟雪甩了一下腦袋,她低聲罵了句:“閉嘴!”
聲音消散無蹤。
卿舟雪握劍再次站起,魔族這一邊正與降下來的太陽星君死死糾纏。前仆後繼的人影撲上去,緊隨之的是一個個地倒下。
太初境的六座山峰全部倒塌了,被夷為平地。
“你們先走,不必相助了。”
雲舒塵捂著嘴咳嗽起來,她看向柳尋芹,還有越長歌,以及其他兩位師兄弟,“往東海走,蓬萊閣在那裡,一時半會兒打不過去的。”
柳尋芹盤坐在地上,她一把摁住雲舒塵,涼涼道:“先把你這內傷治一治再說話。”
雲舒塵捂唇的指縫之中,含有鮮血溢出,她眼睫輕抬,呢喃道:“卿兒她會贏的。”
越長歌一愣,“什麼意思?還有什麼底牌麼?”
雲舒塵搖了搖頭,待到內傷沒那麼疼以後,她推開柳尋芹的手,扶著身子緩緩站起來,將衣裳上的灰塵拍去。
鍾長老嘆道:“師妹智計過人,想必是另有打算。可都到了這個關頭,為何不便和我們講?”
正當此刻,頭頂一道滾石砸下來,塵灰瀰漫。索性沒有砸到他們所站的一小塊地方。
“講了也沒什麼幫得上忙的。”
雲舒塵眼眸微眯,回眸道:“只會添亂。”
他們幾人面面相覷,還未回過神來,雲舒塵的身影已經化作滿天光點,消失在原地。
風雪刮蹭著卿舟雪臉上的傷口,她明顯感覺到柳長老的靈力已經逐步遠離了她,興許是需要分出一部分自保。
而云舒塵的那隻白鹿消失以後,也再感覺不到她的痕跡。
卿舟雪希望她們都走了。
這樣自己才能心無旁騖地戰鬥……或是說,赴死。
在如此宏大的實力差距之下,卿舟雪嘗試過一遍又一遍,始終無法斬殺其中的一人,最多拼盡全力足以打成平手。
她抬手摸了摸臉上的傷口,現如今已經不再癒合。
這一片淪為廢墟的太初境,也要成為她的埋骨地。
四周滿目瘡痍,卿舟雪並沒有覺得多恐懼,她一人一劍站在廢墟之中,身影有些清瘦單薄。
如果現在朝東邊逃去,興許還能再苟活一段時日,不過她從沒想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