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 作品

第68章 不是壞事(第2頁)


 “別……”


 細弱的聲音幾不可聞。


 “別怎樣?”褚昉輕輕擦去她額上細密的汗珠,聲音也有些啞了,卻依稀可辨愉悅之色。


 不等陸鳶說話,馬車又衝下了石階。


 陸鳶額頭又滲了一層汗,目光·迷·離,將要辨不清此處何處、今夕何夕。


 終於平穩了一些時,褚昉又低頭,輕聲問她:“阿鳶,你說要去哪兒?”


 陸鳶攢了全身僅剩的力氣,灌在拳頭上,擂鼓一般落在他胸膛,“帳中!帳中!”


 她氣惱狠了,可這聲聲嗔語卻帶著更多羞意。


 褚昉難得見她如此生動的小女兒姿態,雖想再惹她惱上幾回,但見她氣力將盡,約是想與她生氣也有心無力了,遂了她意。


 “聽你的。”他笑著將人兜在袍中,進了內寢。陸鳶混混沌沌,約莫記得後來褚昉抱著她,叫人換了褥子,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我等著你,心甘情願給我生孩子。”


 陸鳶沒有用晚飯就睡了過去,睡到半夜,醒來用了些夜宵,在窗前站著消食。


 自窗子流瀉進來的月光被輝煌的燭火映得了無痕跡。


 陸鳶明白,有些東西確實該放下了,不為別人,只為自己。


 人生在世,不唯情之一字。花兒固然賞心悅目,可若結不成果子,便只能凋零枯萎,碾作茫茫微塵。


 母親說,不要執著於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此舉除了紛擾,別無益處。


 其實仔細考量和褚昉的這樁姻緣,並非一無是處,且以世俗之見,大概頗稱得上良緣。


 褚昉有意與她修好,雖有時仍舊霸道了些,偶爾還耍性子不與她說話,但能看出他多番忍讓,大有改觀,便是慪再大的氣,只要她一句話、一個關心的小動作,都能輕鬆化解。


 多少有些記吃不記打,這樣的人也好相處。


 且他承諾,由著她繼續奔波謀生意。


 再說褚家上下,待她皆是客客氣氣,該和善的和善,該恭敬的恭敬,婆母雖不喜她,卻也不曾刁難,免她晨昏定省,也省她一樁事。


 再說到她自己,她在這裡待過年,也見過人性炎涼,對這府裡的人事、規則相對熟悉,日後對事或對人,也會得心應手些。


 如此想來,這褚夫人、褚家婦也不是做不得。


 她大概不會對褚昉生情,但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可以有更多理智應對二人的矛盾。


 ···


 過了上元節沒幾日,便是妹妹的婚期,陸鳶早幾日就住在了孃家,陪著她準備一些上花轎時用的小物件。


 明日就是婚期,夜中陸鷺睡不著,叫侄子去陸鳶閨房把人叫來。


 褚昉這幾日也告了假,說是幫忙籌備婚典諸事,日日賴在陸家,陸鷺幾次想叫姐姐陪她,都被父親阻下,今晚說什麼也要把姐姐搶過來。


 陸鳶閨房內,夫妻二人也在討論褚昉告假一事。


 “其實不太忙,我們應付的來,如今多事之秋,你還是盡心些罷。”陸鳶勸說。


 褚昉無所謂,“上次若非我告假,沒有參與排兵佈陣,大約也和郭元一樣。聖上面前不缺我這樣的人,告假數日而已,沒什麼。”


 陸鳶想他朝堂沉浮多年,也算曆仕朝了,又何須她來指點,沒再多說。


 褚昉卻注目看著她,眼中的光透著淺淺的愉悅。


 她是在擔心他,怕他不盡心,受聖上責難。


 “這幾日累了吧?”褚昉單手攬過她,另隻手捏上她肩膀,手法嫻熟,力道適當,竟按捏得她有些享受。


 他在家是主君,在外是將軍,緣何會這伺候人的手法?


 “你怎麼會這些?”陸鳶索性閉了眼,舒舒服服享受著。


 “早年在軍中,受傷是常事,小兵小將可沒專人照顧,只能自己跟著按摩生偷師,什麼都學了些。”


 陸鳶掀眸看他,忽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她嫁他時,他已功成名就,後來的加官晉爵不過錦上添花,但九層之臺起於壘土,褚家雖是世族,在皇朝卻無世襲的爵位,他亦是憑著自己的血汗,以少年之驅扛起了封侯拜相、一族榮光。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大概無數次從森森壘砌的白骨之中爬出來,死裡逃生,才至今日榮光。


 其中艱辛,大約不輸另闢商道、篳路藍縷。


 陸鳶忽無法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按捏了。


 “好多了。”她撥開他手,想逃離。


 褚昉卻雙手按住她,低頭探她神色,不知她為何突然生了歉疚出來,正要開口問,聽門外一聲脆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