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情味兒
橫貫長安城東西的春明大街上,一隊熱鬧的迎親儀仗格外惹眼。十來個錦衣兒郎銀鞍赤馬,簇擁著面色如雪的朱衣新郎官,緩轡撥馬行在最前頭。新郎官身後便是穿著統一團花圓領袍的鼓吹儀仗。
這是公主出嫁才有的派頭,百姓們夾道而立,只顧著感嘆聲勢浩大的喜事,並沒人在意新郎官臉上與這熱鬧格格不入的冷清。
天家有喜,文武百官亦得三日休沐。褚昉卻沒空看別人的熱鬧,約陸敏之酒樓相見,坦白了再娶陸鳶的心思。
陸敏之全然不知褚昉與陸鳶私下的約定和來往,聽聞褚昉所請,難掩驚詫,想了想,說:“照卿,你肯包容阿鳶的錯,我感激不盡,但你真的不介懷麼?”
聽他這樣問,褚昉明白他已然知曉當初自己受傷的真相,約是陸鳶怕他找來褚家遂說了實話。
“岳丈在擔心什麼?”褚昉問:“擔心我介懷阿鳶和周元諾的事,介懷她重傷我,怕我苛待她?”
陸敏之連連擺手,笑著否認:“沒有的事,賢……你怎會是那種人?”
“那岳丈當初說我醉酒失德時,就不怕我遷怒阿鳶麼?”
褚昉一直以為陸敏之是賣女求榮的人,可後來接觸幾次,看他苦口婆心勸自己好好待陸鳶,又不似作假,一時也有些看不透他。
陸敏之笑容一僵,端酒來喝以掩飾突如其來的情緒,默了會兒,見褚昉仍是探尋地看著他,喃喃說:“怎麼不怕,可我想,終究是我犯的錯,你憐她無辜,且畢竟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天長日久,總會發現她的好……”
“只是如此麼?”褚昉隱約察覺陸敏之情緒不對,想他之前提及此事都是笑呵呵地一味把錯攬在自己身上,有意將這事翻過去,今日卻少有地露出些真心來。
他當初若果真怕陸鳶受苛待,就不該為了一己私利算計了兩個人。
見陸敏之沉默,褚昉直覺他有事相瞞,道:“岳丈大人,都是三年前的舊事了,當年赴宴之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在朝者所剩無幾,也都未居高位,你在怕什麼?”
陸敏之搖頭:“我不怕,藥就是我親手下的,阿鳶待人一向戒心深重,除了我,誰能算計她……”
褚昉看他片刻,細細回想當年赴宴之人。
當初陸敏之升任戶部尚書不久,正是春風得意,生辰之日宴請同僚,於他有提攜之恩的魏王父子也去了。
當年宴席之上,最尊貴的也就是一度有望成為太子的魏王。
他一直以為陸敏之是為了討好魏王,不惜犧牲女兒來籠絡他,可若不是這樣,還有什麼緣由能讓一個父親對親生女兒做出那樣的事?
忽然,他想到一個人。
“岳丈大人,我記得當年魏王世子也在?”
陸敏之一愣,手中的酒杯不小心落在案上,叮咚一聲拽回了他的神思,他忙扶起酒杯,正要倒酒,褚昉已執壺為他斟滿了。
“岳丈大人,魏王世子已經死透了,你無須如此緊張。”
陸敏之一飲而盡,嘆聲說:“是啊,死無對證,誰還會信我的話?”
褚昉看向他,等著後面的話。
“魏王榮光時,我不敢說實話,魏王敗了,我說實話,世人只會覺得我牆頭草,背棄舊主不說,還要添油加醋抹黑他,沒有哪個君王喜歡這樣的臣子。”
陸敏之又灌一口酒,“照卿,你想想,若魏王剛死時,我與你說當初都是魏王逼迫我乾的,你會信我麼?”
“莫說那會兒魏王剛死,便是現在,信我的人又能有多少?”
“人總是願意把別人往壞了想,總是更容易接受人性之惡,他們寧願相信是我為了高位、為了巴結魏王,主動把自己的女兒送了出去,沒有人會相信我是迫不得已。”
“他們會說,‘要是我,別說受人逼迫,就是死也不會對自己女兒做這事!’可是,死能解決問題麼?”
陸敏之擺擺手,笑容滿是苦澀,“事兒沒落到誰身上,誰會懂你難處……”
“所以,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樣的?”褚昉問。
陸敏之默了少頃,緩緩道:“魏王世子瞧上了阿鳶,想納她做妾,直接給了我一包藥……”還要看著他親手給阿鳶吃下。
“魏王世子是什麼人,你該清楚,貪婪好色,手段狠辣,光侍妾都弄死好幾個,阿鳶那樣的脾氣,到他手裡能有好日子麼?可我若不聽他的,官位不保倒是其次,我拿什麼保阿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