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喚他的字 妻如明月當照我(第2頁)
在他心裡,規矩和前程遠不及家人重要,這份果敢無畏實在難能可貴。
“照卿。”陸鳶忽然輕聲喚了句。
褚昉身子一僵,疑心自己聽錯了。
她以前偶爾會喚他“褚照卿”,但都是帶著氣性的嗔語,也喚過“夫君”,大部分時候都是有求於他,不曾像今日輕語單喚他的字。
褚昉不作聲,裝作沒聽到,想聽她再喊一聲。
陸鳶卻沒再喊,只是略帶愧色的說:“很辛苦吧?”
他如此真誠、如此全心全意地對待她,她給他的回饋卻少得可憐。
就像他給她的信,總是動輒四五頁紙,回回說的趣事新奇不重樣,而她的回信,最多不超一頁紙,還千篇一律,都是例行公事彙報家中近況,至多在信尾添上兩句不輕不重的可心話。
可他從未抱怨過,來信仍是滿滿的誠意和用心。
若是她,莫說長此以往了,兩封信都堅持不下去吧。
他的心志,不可謂不堅。
陸鳶想了這麼多,褚昉只聽出妻子心疼他了。
他本想安慰妻子,說句“不辛苦”,心念一轉,咳了聲,說:“是很辛苦。”
秋日的夜沉靜如水,陋室之內一片寂寂。
褚昉沒能等來妻子出言安慰,一時有些後悔。他不喜把自己的難處說與人聽的,方才也不知怎麼了,嘴巴拐個彎兒就說出了那話。
其實沒什麼辛苦的,比這辛苦百倍的事他都扛過不少。
他才要改口說些別的,聽陸鳶問:“你在揚州受的傷,可好透了?”
褚昉想起信裡與她提過一嘴受傷的事,傷在腿上,早好全了。
“已經無礙,命根子還在,不信,你看看。”褚昉認真說。
陸鳶被噎的無話,至此才算真正看清他為人。
想他畢竟是領兵的,常與草莽武人打交道,有些粗鄙之語也是張口就來,平素與文雅同僚打交道,在家中又是不苟言笑的主君,這些俗氣便也壓制著,而今夫妻之間,他便釋放天性了。
“好了就行,睡吧。”陸鳶睏倦地打個哈欠,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這岌岌可危的床怕是徹底保不住了。
褚昉沒有糾纏,只是擁著她合衣睡去。
他現在竟然有些慶幸她沒有懷上孩子,不然她也得像陸鷺一樣大著肚子奔波辛勞。
在不能保證守在她身邊之前,他決定不讓她懷上孩子。
···
沒幾日,褚昉收到聖上密詔,留下一些人護衛之後,與賀震一起離開了。
僅用了一個月,長安光復,聖上車駕還朝,第一件事便是整頓西北邊務。
土蕃鐵騎竟能在短短半月之內踏進京師,逼得聖駕棄城而走,實在是盛世之恥。
土蕃兵雖然攘除,但長安城內百廢待興,外防內務,國計民生,樁樁件件擺在聖上案頭,朝臣也跟著早出晚歸,勢必要將聖上一貫標榜的盛世儘早堆砌出來。
褚家也被土蕃兵打砸地滿地狼藉,甚至放財物的庫房還有火燒痕跡,幸而陸鳶在離京之前將一些重要的財貨搬進了暗室,不致窮途末路。
褚府要修葺,陸鳶的鋪子也要整修,為了趕工期,陸鳶不惜花費巨資請了多批工匠幹活兒,卻沒成想,就是這尋常不過的舉動又引來一場風波。
有朝臣藉此事發難,彈劾褚昉以公謀私,利用職務之便,私自挪用禁燬私錢,以次換好,中飽私囊,還將褚昉在揚州挪用私錢的事翻了出來,請聖上將褚昉停職查辦。
褚昉此前被派往涼州整頓軍務,剛剛回朝沒幾日,聖上雖念他功業甚偉,但既有人彈劾,這事便得查一查。褚家和陸鳶鋪子的整修工作只能暫停,褚昉做京兆尹禁燬私錢時的案宗、褚家的私賬甚至陸鳶生意上的賬目都被翻出來查證。
褚昉也被停職在家。
“我是不是,太不知收斂了?”
夜中,夫妻二人坐在房內,褚昉在看書,陸鳶屈肘支著下巴,望著窗外修葺了一半的院子,陷入自我懷疑。
如今長安城百業凋零,百姓生計艱難,她或許不該如此大張旗鼓整修府第商鋪,她雖問心無愧,自知花的錢都是自己一分一毫賺來的,可這世道,別人都元氣大傷的時候,她依舊生龍活虎,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褚昉抬眼看她,按下手中的書,“為何這麼說?”
“或許我該收斂一些,這樣,至少不給你惹這麼多麻煩。”
她做生意,他縱著她,尤其他做了京兆尹,又曾主理禁燬私錢這種與商戶利益直接相關的事,很容易把髒水引到自己身上。
褚昉笑了笑,“宵行者能無為奸,而不能令狗無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再說,這些本就不是衝著你來的。”
“雖不是衝著我來的,但到底因我的緣故讓他們有了詆譭你的藉口。”
“便是沒有你的事,他們也會想方設法找我的不是。”褚昉看著她道:“說來,是我禁錮了你的腳步。”
陸鳶抿抿唇,低頭嘆了聲。
“放心,若三日後還沒有結果,我進宮向聖上要說法。”
“這麼快?”陸鳶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