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月猴年 作品

第3200章懷舊空吟聞笛賦(第3頁)

    斐潛笑了笑,『請指教。』

    楊修緩緩的抬起頭來,『在下知驃騎之志遠大,然瞠乎其後卻如何?世家之鄙,蓋因傳承之所欲也。今辭驃騎而返,非不明驃騎之志也,乃……驃騎之後,可有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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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驃騎之關中河東所興,一則以驃騎宏大之志,二則……呵,二則乃兵戈而立基也。兵興而死傷者眾也,昔日權賊忙於爭奪,百姓生死,孰能顧之?是以,良田荒廢,病疫橫生,人口損之十之七八。故安民之為首要,便如漢之初興,修文而治武,安邦以休養,民自安居樂業。』

    『夫地廣而人寡,存者自是田疇廣袤,種蒔而助不給。是以大業可成,二十載間,若不遭變故,定有治而盛也,究其所故,乃黔首飽暖無憂,可繁生養者也。』

    『然斯盛之,不可長久,盛極必衰。蓋因黔首飽暖,必思淫慾,又加之愚鈍成性,不求聖賢之道,蠻橫耍混,索取無度。繁衍數代,子孫益增,荒蕪皆為阡陌,寸土必生齷齪。昔日之苦昔人苦,今日之樂今人樂……』楊修長嘆道,『世家士族子弟如此,尋常百姓黔首亦如是。在下於中平年間,也曾是鮮衣怒馬少年郎,意氣風發好時光,而如今卻……故今向驃騎辭行,非在下不知驃騎好意,奈何鄉老皆於河洛……家嚴已然年邁,行動不利,出入皆需拄拐……』

    楊修本身就不笨,到了平陽之後,起先有些糊塗,但是後面就慢慢的想明白了……

    士族世家,本身就有各處下注的習慣,而在斐潛之處,已經有很多下注的世家士族子弟了。這些或許是主動投靠,或許是被動依附,但是不管怎樣說,這些在斐潛身邊的士族子弟,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政治結合體,使得曹操原本希望的關中河東士族反亂,根本就不可能出現了。

    楊修起初還因為斐潛將他和袁尚放在一起而羞怒,可是在平息了怒火之後,冷靜的想一想,其實他確實是和袁尚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喪家之犬敗軍之將,又有什麼資格去憤怒,亦或是去哀鳴呢?如果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至少在斐潛這裡,袁尚在度過了前期的飛熊軒之後,能夠平靜的出現在驃騎麾下文官行列之中,雖然未必是有什麼重大職位,但也證明了斐潛不會因為是敵對之後,便是有意刁難。

    可楊修依舊是不會留下來,不是他不信斐潛,而是他不信斐潛的下一代。

    就像是斐潛覺得暴發戶要經過三代才能變得有氣質一樣,楊修也同樣覺得斐潛這麼浩大的制度改革,沒有兩三代根本不可能。而斐潛最大的問題,不是當下能不能贏,而是贏了之後,還能持續多久?

    楊修說他自己年少鮮衣怒馬,不知憂愁,何嘗不是在表示斐潛如今做這麼多事情,到了斐潛下一代說不得就『今日之樂今人樂』了。

    這是一個很顯然的問題。

    封建王朝會逐漸產生權貴階層,比如高官貴爵、富商大賈,而任何年代『炒房地產』都是穩賺不賠的。因此,他們有錢以後就會大量收購土地。在那時,也沒有行之有效的土地限流政策,很多窮苦農民一旦遇上天災人禍便只能賣地,最後淪為為地主打工的佃農。如此發展下去,土地兼併的情況愈演愈烈,最終形成了『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局面。就這樣週而復始,國家消耗越來越大,而納稅人越來越少,最終造成極其尖銳的社會矛盾。

    當然,每個末代皇帝都知道原因出自哪裡,但這時候已經騎虎難下了,皇帝作為既得利益者代表人物,在任何時刻他們絕無可能放棄自身利益。

    世家士族如此,百姓黔首呢?

    也是一樣的。

    就如同楊修所言一樣,普通百姓在祖輩父輩經歷過痛苦之後,會有記性麼?

    一樣沒有。

    溫飽之後思淫慾,誓與賭毒不共天,看起來像是一個開玩笑的梗,但其實就像是情人節,女神節,以及磚石恆久遠一樣,是資本家精心挑選出來的陷阱,如同腦殘金一樣,唸叨得多了,也就根植在心中了。

    楊修確實看到了平陽的強,關中的盛,但是他不覺得這種強盛能夠多持久。

    『德祖……汝之遷變,多矣。』斐潛笑道,『-->>
                                         
汝既得遷,天下之大,豈無變乎?』

    楊修一愣。

    他變了麼?是的,他已經變了許多了。雖然他說要直言,但是實際上他已經不會像是之前那樣鋒芒畢露,語不驚人死不休,甚至舉例也是多舉他自己的例子。

    楊修吸了一口氣,低頭而拜,『魴魚赬尾,王室如毀。雖則如毀,父母孔邇……』

    斐潛點了點頭,『善。』

    沉吟了片刻,斐潛便是伸手在桌案上取了一張紙,提筆沉吟了片刻,寫了幾個字,便是用了印,讓人交給楊修,『既汝執意而去,某也不為難德祖,此書……也不枉德祖辛苦一趟!』

    楊修雙手接過,一瞅之下,不由得目光一動,心神微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