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十章 老食客述說生意經 痴天瑞心繫上海灘

 石浦海鮮酒店臨近東門輪船碼頭,食客也多是上下船的旅客和做南貨海鮮生意的老闆。酒店經營的主打菜系是季節海鮮。上海到寧波販南貨海鮮的商賈,才是肯花銀子吃高檔海鮮的主。這些商販們常坐在包間裡談著生意經,酒酣耳熱時,便高談闊論地議論時政了。他們酒喝到五六分時,便口無遮攔地怒罵貪官汙吏和地痞白相人,貪慾無度搜刮民財。每當酒喝到七八分時,他們便全無士紳的氣度,滿嘴淫詞穢語評介著哪家婊子更鮮嫩,技藝更新穎。此時,周天瑞便轉身避開。

 周天瑞已成了個地道的酒樓雜役,油膩的身體發出一股酸餿的味道來。他覺得心煩體燥渾身不舒服。他很思念在風浪中搏擊,撒網捕魚那種豪爽的日子。他曾對若卿叔說:“我想回天台鎮去打魚。”

 若卿叔哼了一聲,慢悠悠地說道:“那好。衙役們正等著你呢!把你弄去監獄裡照顧你爹呢!”

 周天瑞一愣:是啊,要不是自己一時的衝動,父親此時應正帶著漁民們在海上打魚呢!周天瑞無奈地嘆口氣,只得耐下性子在酒店裡混著日子。

 那日,酒店來了五位上海客商,陪著他們進包間的是寧波做海鮮生意的甬泰魚行老闆婁玉富。這婁老闆是個熟客,周若卿親自送這撥客商到了二樓的豪華包間裡,寒暄之後,便問點何菜餚。客商中有位身材魁梧的壯漢中氣十足地用上海話吩咐道:“你把那海鮮只管揀上好的精品端了來,魚刺鮑魚燕窩都弄些頂級的來,不上臺面的大路貨就不要拿來了。”

 周若卿點頭哈腰地答應著退出了包間。須臾,周天瑞把酒菜上齊,客商們推杯換盞地喝了起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婁老闆開口問道:“這趟各位不知要盡些什麼貨呢?”

 “黃魚鯗、烏賊鯗這些常年要的貨,婁老闆只需照單按時發貨。我們是老客戶了,價格麼你適當地優惠些便好。”那位胖客商說。

 “婁老闆是曉得的,我們三家是聯手做生意,出貨量也是很大的,所以,婁老闆要在價格上多多關照才是。”戴金絲眼鏡的客商說。

 “這何須你說。婁老闆是打交道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只管放心下訂單就是。”那位謝了頂的客商說。

 “那麼,黃泥螺、醉蟹、戧蟹、蝦醬、黃魚鯗之類的貨物,你們準備帶多少回去呢?”婁老闆問道。

 “我們擬了張訂單,你照單定了價格,就照單發貨吧。”那胖客商說。

 “那好,回頭我把擬好價的訂單,送到你們下榻的旅館裡去。來喝酒,喝酒,只顧著說話了,酒都涼了呢。”

 “是呢,來碰杯,幹了。”

 須臾,數瓶花雕酒見了底。那胖客商不停地用毛巾擦著汗,還催著再開酒,說:“花雕再開三瓶來。”伺立在身邊的服務小姐迅速打開了酒給他們倒上。

 “如今滿世界的革命黨在鬧新政,滿清朝廷怕是支撐不了幾日了。”那位胖客商幹了酒,開始議政了。

 “百足之軀死而不僵。要推翻滿人統治,恐怕尚待時日。”謝了頂的客商說。

 那位戴著金絲眼鏡的士紳,扶了扶眼鏡說:“昨日申報有篇文章,寫到:憲法不立,則雖其國強盛,終滋危殆之憂,如今之俄土是也;憲法苟立,則雖其國狹小,已回雄富之基,如今日之德日是也。若是者,知憲法之與國家誠所謂不可一日離者。”

 禿頂搖頭晃腦地說:“凡人都說憲政好,唯有權利放不了。”

 金絲眼鏡說:“放權即是放錢!誰肯呢?”

 胖客商說:“聽說慈禧老太后亦已同意改制,搞君主立憲的新政。”

 禿頂說:“那是玩了個欺世盜名的障眼法,搞了個掛著羊頭賣狗肉的皇族內閣,形為共和實為封建專制。”

 金絲眼鏡說:“那老妖婆是迫於民眾的呼聲不得不答應搞憲政。她如果再不搞改革順從民意就要失國,這才有了洋務新政。話說回來了,不搞改革哪來的洋務新政?沒有洋務新政,哪有我等做生意發家的機會呢?”

 “那只是官辦的實業都搞得虧損累累,這才允許商家拿出銀子來挽救被那些貪官汙吏弄得千瘡百孔的實業。”禿頂說。

 “這倒怪哉,官辦的實業大都鉅額虧損,到了民營商家手裡都能賺大錢。”胖客商一臉正經地說。

 “看來民間辦不好的實業,官辦更不能做好,還是讓民營的好!”

 “你這是明知故問!不貪墨的官吏如鳳毛麟角,這些個貪官來做官辦的實業,還不是老鼠掉到了米缸裡,誰不先想著給自己挖一塊!”禿頂說。

 金絲眼鏡說:“我等商人只論生意莫談國事,小心隔牆有耳呢!”

 禿頂說:“說的是呢。我們只談生意經,與我等無關的事情不要搭界為好。”

 “剛才說到辦洋務的事,怎麼就說到官府的事了。咱們還是接著剛才的話頭說事。”胖客商說。

 “要說辦洋務開通商口岸還是對我們有好處的。如今,上海遍地是黃金。東洋人、西洋人都到上海來揀金子的。只要你肯用心留意,賺金子的機會多得很。”禿頂說。

 “金絲眼鏡”說:“那倒是。洋商在上海大開洋行,把中國的土特產販到歐美便有數十倍的利潤。湖州南潯的絲商們光是把當地出產的土絲賣給洋行,就出了幾十個千百萬的富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