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暗空間

 與瀚海琉翼一樣，巨闕九星也是一位經歷過第一紀元戰爭的蜂群個體。
　　在普林蜂群眾多的蜂群統帥中，真正出身“貝爾姆帝國”時期的統帥並不多，很多的信息、技術、意識體都在漫長的戰爭洪流還有與肅正協議的糾纏中消散了。　　當這個龐大古老帝國最終利用以太相位引擎離開這個宇宙時，被他們獻祭的銀河系只剩下冰冷的屍骸和荒涼的戰火餘燼，蜂群在這片宇宙空洞中勉強維持著貝爾姆帝國留下的殘骸世界。　　巨闕九星經歷過那個繁榮與痛苦的時代，在漫長的歲月中跟隨蜂群擴建而起伏，顯然她的蜂群更加具有主動性，很樂意為了完成“最終防禦協議”幹掉宇宙中多餘的文明。　　在苑懷揣恐懼的注視中，巨闕九星輕鬆寫意的揮出了一道蘊含著恐怖能量的時空碎片，這枚與星空融為一體的錐形碎片快速劃破空間，帶出了無數道盤旋在眼前的流蘇。　　碎片直接撞擊在了地面上，從中爆發出驚人的一股暗能量，席捲了四面八方。　　在這道暗紫色光芒徹底消散後，苑和迷貓已經被湮滅在了能量洪流中，轉化為了“信息態”。　　他們的軀體已經被抹除，轉而變成了一種無法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的暗能量體，無法被直接觀測，有點像是幽靈。　　巨闕九星的“菲朵蘭米特”來自古貝爾姆帝國，這是一支細長尖銳的調諧棒，擁有隨意捏合暗物質世界和宏觀世界的能力，據說是當年與肅正協議的戰爭留下來的。　　她連接著一道暗空間之門。　　苑不可思議的注視著自己的情況，他很快發現，自己對於這個宛如神明的女孩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他們已經是籠中困獸了，迷貓甚至沒機會發起反擊，對方的行動機理和攻擊方式都太過詭異，沒有對抗的辦法。　　“我們投降。”意識到眼前這個東西並非人類之後，迷貓說這句話似乎有些遲了。　　附近的白色幻影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闕九星的清脆行走聲。　　蜂群統帥那張精雕細琢的臉蛋逐漸靠近，然後稍稍眯眼，笑意盎然的注視著她製造的兩件新傑作。　　在巨闕九星出手後，令苑感到不對勁的事情又出現了。　　四周立刻響起了宛如厲鬼的哭嚎和哀鳴，夾雜著各種聽不懂的聲音。　　就像是無數個世界的吶喊，這裡憑空響起了很多個哀嚎，然後像是滾滾洪流，許多個若隱若現的暗能量體出現在這裡，向巨闕九星這邊聚集過來，它們前仆後繼，如同一陣浩蕩的洪水汪洋。　　苑發現眼前的女孩身邊爆發出一陣撕裂性的空間能量，看樣子對方要走了。　　他心中大感不妙，意識到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想要搞清楚怎麼回事，急忙跑上前吼道：“為什麼攻擊我們？”　　“為什麼又不殺了我們？”　　“為什麼？”　　蜂群女孩冷漠的看向四周，望著那些飄過來的暗能量體，眼神裡閃過一抹厭惡。　　她的青色眼睛裡面閃動著些許戲謔，不屑於留下任何說明，也不打算理會這兩個初來乍到，充滿困惑和彷徨的外來者了。　　在迅速展現實力，無情消滅兩個莽撞的入侵者後，巨闕九星又隨著傳送快速離開了，那九顆閃爍的星圈也不見了，像是一陣星光般飛走。　　對方離開了，留下了這個巨大的死寂大陸，那些不應出現的嚎哭聲，吶喊聲，痛苦的乞求聲都不見了，在這個巨大的真空裡，本就應該是一片死寂。　　“好吧，我們死了嗎？”迷貓還不太理解自己的身體狀態和剛才發生的事情。　　“剛才那是什麼鬼東西？”　　苑愈發不安了，即便對方只留下了兩句話，他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善意的攻擊……他們的身體變成了更加離奇的形態，似乎只剩下純粹的信息流組成，沒有任何其他構成。　　也許這就是意識狀態，意識居然是可以脫離物質而存在的？　　苑望了幾眼這片巨大的陸地，這裡應該是這艘星艦的外裝甲區，表面凹凸不平的大量“群山”遮擋了視線，蓋住了小半個天空，中間的“深谷”似乎是被灼熱碎片劃出的痕跡，瀰漫著深紅色的灼熱，有大量的灰燼和半漂浮的熔融物質。　　空中有一種極其惡劣的黑色塵埃，這東西遮天蔽日，他懷疑天空的暗藍色也許都是這些塵埃浮灰導致的，由於沒有大氣層和恆星光，這片暗淡的天空就是宇宙的本來色彩。　　苑對迷貓說道：“走吧，離開這兒。”　　“也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如果那個東西沒把我們變成這幅鬼樣子，可能也堅持不了太久。”　　迷貓嘟噥兩聲：“你真樂觀，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們所有的設備都被消除了？”　　“……”苑有點心煩，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們沿著眼前的道路前進了四個小時，在轉化成信息態後，他們的移動方式也變為了可以直接穿過空間，抵達另一個位置，或者是慢慢飄過去，這種奇妙的移動手段他們花了一段時間才掌握。　　他們很快看到了新的東西，遠處的星空突然出現了巨大的波動，先是一道暗黃色，然後是一道爆炸般的巨大橙色，那道規模壯觀的宇宙光輪開始朝外擴散。　　巨浪般的光芒像是超新星般，撕開了黑暗的寰宇，化為最壯觀的宇宙奇蹟，在衝擊到星艦上的時候，瞬間在地表炸起了巨大的火浪，翻湧而來。　　如果是有機體這樣目睹如此恐怖的強光和爆炸，已經瞬間化為虛無了，但是苑發現自己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就像是在另一個宇宙裡隔著一堵牆，注視著這在遠處星空的超級爆炸。　　是什麼東西正在攻擊？　　這裡都是虛無空間，一定是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這裡戰鬥，火焰巨浪還在翻滾，讓這個空間變得愈發不穩定，一切都在顫動中上下起伏。　　苑打了個寒顫，收回目光，不再細想了。　　遇到第二個暗能量體同胞是幾天後的事情，這似乎是一個“當地人”。　　對方也是一個暗能量體，但是這樣說已經不準確了，因為它只剩下一段破碎的信息流，就像是快要蒸乾的露水一樣可憐，很難維持自己的形態了。　　“原來是新囚徒。”這個信息流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囚徒？”苑反問道。　　破碎的信息流自言自語起來：“是啊，就是囚徒，你們是來自凱墨資，還是科魯納……呃，不對，我想那兩個都已經……”　　“哦，我明白了，原來是新的倒黴鬼。”突然之間，信息流似乎釋然的說道。　　苑更加不舒服了，他想搞清楚這裡的情況，繼續跟對方提問：“是誰把你們搞成這個樣子的？”　　信息流篤定的回答說：“是誰？當然是巨闕九星統帥！”　　迷貓愣了一下，這個名字很熟悉：“那個像是人類女孩的怪物？”　　信息流說道：“當然，那是巨闕九星統帥，我們那可憐靈魂的主宰者，整個寰宇的征服者，所以人都該向其臣服，歷史和時間的盡頭已經終結，她是真理和一切學說的終點，所有的藝術和文明都應該為她歌頌。”　　“你們應該慶幸，自己目睹了統帥降臨的時刻，這片大陸上無數生靈都在祈求解脫，只有她才有這樣的權力，我們這些罪徒都在努力洗刷自己的罪孽。”　　老信息流的聲音破碎不堪，它環狀的身體已經十分微弱暗淡了，每次發出能量進行交流時，他的身體都會在不斷變化之中失去有序的形狀。　　苑對這段奇怪信息流的狀態感到不解，不過繼續問道：“她為什麼做這些事情？把我們變成這個鬼樣子？”　　信息流不假思索說：“誰知道？她會無差別的攻擊一切經過這裡的飛船和飛行器，把他們殺死，變為這裡的一部分。”　　“我都忘記我是來自哪個世界了，這裡的時間已經很久了，如你所見，這片星域壯觀的艦船殘骸都是無數年累積下來的，有些是統帥從其他世界主動獵殺拖過來的，有些是誤打誤撞進入此地的。”　　“這裡還有無數恆星系的屍骨，被她堆徹在這裡，如果你接觸過靈長類種族的文明比如人類，你知道他們都很相似，會有一種把同類頭顱或者身體部位堆起來，叫做京觀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苑的口吻有些驚駭。　　老信息流說道：“沒錯，這裡就是一座京觀，宇宙京觀，上百個恆星系的屍體被她用空間技術轉移過來，胡亂的堆在這裡，外加數不清文明艦隊的廢墟，所有與巨闕九星戰鬥的戰死者，死後都會被她化為這種鬼東西，關在這裡折磨。”　　“我們所在的這艘母艦，曼匹茨克爾號是我的世界所製造的旗艦，現在如你所見，他成為了我們腳下的大陸……這個墳墓世界永遠沉寂的廢墟牢籠。”　　“……？”迷貓詭異的愣了一下。　　諷刺的是，他嘴裡的異星文明似乎有著極其強大的造船技術和材料合成技術。　　所以這座廢船也許會在太空漂浮幾十億年，等到幾乎宇宙毀滅的年齡，才會逐漸瓦解，可以承受住時間的風吹雨打。　　這真是靈魂的無盡囚牢，苑大概意識到了自己誤入了一個什麼地方。　　變為暗能量體，保有清晰的意識，在這片星艦大陸上永遠困厄下去。　　這是一個暗空間，既是暗能量富集的宇宙區域分界線，也是他們這些有智生物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