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酌文川 作品

352.皇室與帝國

 關於維皇回家這件事,瑪麗表現出了熱誠的態度,她一方面慶幸於自己可以從帶孩子中解脫出來,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姐妹情深,雖然可莉莎對她總是趴在自己床上這件事相當嫌棄。
  在整個休假期間,可莉莎都想住在瑪麗所在的花園洋房中,而不願意移居所謂的新林塞宮。那座高盧式宮殿是去年計劃重修的,但是實際上因為預算原因終止了。  這是一個很有名的皇室事件,在後世歷史上被稱為“林塞宮風波”。  簡單來說,皇帝想裝修房子啦,然後住回宮殿去。  林塞宮是林貢斯時期就存在的皇宮之一,四皇戰爭時期被維軍炸燬後一直沒有重建,瑪麗提出修修房子,然後給高盧皇室後裔騰個地方,畢竟奧爾良波拿巴這大幾十號親戚住一個三層樓擁擠到無法吐槽。  但這件事引起了爭議,許多人批評瑪麗不應該在戰事正猛的期間在這種事情上花錢,尤其是高盧皇室的決定並沒有通過維多利亞帝國議會的批准,這讓某些高盧貴族的形象有所惡化。  很多農夫嘲諷:“我們在前線拼命,後方拼命修大房子。”  瑪麗很生氣,我平時節儉的時候也沒看見你們誇呀,黑桃鐵路的錢高盧皇室掏了一多半也沒見你們貢獻啊,債券賣了多少都在那裡放著呢,現在我想修個房子能用幾個子兒?你們就站出來嚷嚷說錢的問題,堂堂一個新高盧帝國怎麼就不能修個宮殿了!  於是皇后在報紙上跟著一眾“高盧刁民”對罵,團結的小船說翻就翻,這會兒又不是大家一起住地下,狼狽的啃窩窩頭,同仇敵愾怒斥維狗的時候了……階級矛盾大於天。  瑪麗表示,要是沒有皇室的關係,靠你們這些無能的傢伙,高盧人什麼時候重返地面還不一定呢。  這句話簡直就是殺手鐧,跟個炸彈似的把高盧人爆了!  這當然是氣話,不過還是激怒了一眾高盧民族主義者和解放主義者,一瞬間永憶城議會風起雲湧,宣稱帝國應該像廢掉維多利亞貴族一樣廢掉高盧貴族。高盧人應該建立人民的共和國!一應百呼,真怕當場重現當年中陸革命老區的盛況……  市長辛克維被報紙上的罵戰震驚了,高盧皇后像個潑婦般以一罵多,居然還佔據上風,用難聽的傳統髒話罵的大多數人無語凝噎,一般人還真罵不過她。  瑪麗很生氣,把幾個來講道理的文官全轟了出去,你們有種就廢了我,今天這幾個皇室都不幹了,到時候你們自己跟維多利亞人爭取利益去,看到底有誰能成事!  最後,市長只能滿頭大汗的折中處理,對皇后私下溝通表示房子可以修一修,但是要戰後再說,另外對外宣佈,市議會沒有通過任何重建宮殿的提案。  這件事兩邊不討好,市民指責議會對皇室加以討好放縱,因為沒有懲罰瑪麗,而瑪麗也生氣,辛克維竟然跑來敷衍自己,隨後就擅自宣佈她已經妥協了。  於是瑪麗鬱悶了很久,在心底對高盧子民有了一層隔閡。  她覺得這些人忘恩負義,一點都不在乎皇室,皇室並沒有拼命搜刮錢財,相反為了高盧獨立事業貢獻了絕大多數財富,現在居然得不到子民的尊重。那以後皇室全都高高掛起,帝國的事情與我無關。  可莉莎聽完不置可否,在這種問題上發表意見就是自找麻煩,大不了這破房子不修了,瑪麗跟著她回棕櫚堡住也不是不行。  還好市議會提供的洋房環境出色,足夠她們用了,這裡的修繕還算看得過去,最關鍵的一點是可以給可莉莎一種安逸的感覺;洋房的位置遠離炮火硝煙,潺潺小泉在田野各處分佈,早上的晨光線微妙的在碧藍的湖水上打上光暈,就像戰爭從未發生過似的。  最開始她考慮躲在這裡可以避開那些頻繁上門拜訪的官僚,但是可莉莎很快就發現那是她自作多情——根本沒有人在意維皇。  甚至於她都抵達永憶城足足三天了,市長辛克維·多勒夫斯還沒有意識到她的到來,沒有派出任何一個文官上門,更沒有親自會見。  可莉莎頓時有些意外。  不過這幾天覺倒是睡得挺安穩,算是這些年少有的享受。  人就是這樣奇怪,可莉莎不免有些鬱悶,當別人過於尊重自己,以至於大搞排場的時候會感到無所適從。現在人家不理會你了,卻又覺得受到冷落,這種感覺真是莫名其妙。  “辛克維是不知道我要回來嗎?”偶然一天,可莉莎努力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朝書記官伊娜問道,想打探市長對維皇的態度。  就和每位皇帝一樣,某種虛榮心多多少少還存在,她一想到這件事就有些不舒服。  這個孩子如今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去年跟一個稅務官結了婚,摩西利公爵之女這個稱呼對她而言已經遠去,不過伊娜還是保留了在皇帝這裡的工作,在明面上,她說自己不想離開皇帝,真實原因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伊娜摸不到頭腦,她前幾天還聽到皇帝嘴裡嘟噥,“有人來就別放他們進來”之類的話。  於是她誠懇回答:“他應該知道,先前梯也爾大人給市長辦公室傳遞過口信。”  “真的是這樣?那他怎麼沒來見我?”  伊娜微妙的愣了愣:“可能……有什麼事情在忙,所以忘記了吧?”  “有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  可莉莎隱隱炸了毛,一邊裝作莫不在意,一邊打發走伊娜,晚上有些睡不著覺,一整天都在跟瑪麗叨咕這件事,搞得後者也莫名其妙。  瑪麗大為震驚:“你不是不喜歡一堆官員天天上門給你請安嗎?”  “確實不喜歡。”可莉莎認真道。  “那你一直抓著這件事說什麼呀。”瑪麗嘴裡bbb個不停,然後一臉安慰的表示,大不了你自己去找市長問個明白,要是你不高興就給他換了不就完了。  可莉莎聽完不太高興,一邊明明很不爽,一邊又頗為傲嬌的說:“什麼話呀,我又不是因為這個就要搞掉誰的暴君。”  瑪麗一臉無奈:“……”  但是她們不知道的是,那件梯也爾給辛克維的信壓根就沒有送達,信差在路上打了瞌睡,當他醒來的時候粗心大意的把那封重要的信流落在了倫蒂尼姆以北的福克斯村,那裡的一個村民撿到了信。上面用綴連的語法長篇大論的要求辛克維招待女王,不要冷落了陛下,從這個角度來看,還是跟女王相處幾年的梯也爾還是更瞭解可莉莎的脾性,知道她喜歡熱鬧,又不喜歡大量阿諛奉承的形式。  這件事來的快去的也快,可莉莎很快就不在意了,以至於後來辛克維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大感恐慌,表明自己絕對不是不尊重維皇。  當辛克維回過神來,提出在市議會給維皇擺一桌菜,邀請皇室的時候,可莉莎反倒是自己在洋房擺了一桌菜,先把政府文官都拉過去了,搞得市長很是尷尬。  聽說可莉莎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但是在同僚的勸說下,這可能對自己的仕途有很大影響,辛克維還是在宴會上對維皇說:“我絕無意忽視陛下,這只是一個不美麗的意外。”  “沒關係。”可莉莎不禁心裡好受一些,高興的問他,“城市發展怎麼樣?”  辛克維露出潔白的牙齒,這位左右逢源的高盧官僚找到了介紹自己政績的好地方,他不斷吹噓永憶城在工農業上的成就,把鐵路沿線的情況概述了一遍,最後恰到好處的說這是政府及全體官員的功勞:“如您所見,欣欣向榮,一切都在走向正軌,除了高額的戰爭稅還在每年徵收,高盧人對維多利亞帝國的信心已經建立起來了。”  “想要獨立的人還很多麼?”可莉莎就喜歡問這種讓官員難堪的問題。  辛克維哈哈大笑的回答:“陛下,您就是高盧皇帝,高盧人又怎麼會反對自己的皇帝?”  可莉莎冷淡的笑了笑,沒把這話當一回事,漫不經心的回應:“那您最好還是多去了解,別落下任何一個民意,我不想哪天突然被當做暴君上了斷頭臺。”  “是的……是的……”辛克維點頭哈腰,笑容頓時有些僵硬。  實際上,還是有的。  獨立傾向和分離傾向依然存在,而且很難在短時間消除,辛克維心知肚明。  鄉野間有高盧解放陣線,這些狂熱的共產信徒認為人民是國家的主宰,而非資產階級主導的議會或皇帝。  另一支反抗力量是高盧民族軍,這些人是民族主義者、無政府主義者、自由主義者組成的一鍋大雜燴。  他們也是反對當下的秩序,哪怕世界大戰還再繼續,薩爾貢帝國入侵高盧地區的威脅還是存在,這兩股力量也希望把高盧從維多利亞的桎梏中解放出來。  在一些極端獨立者之中,甚至出現了“哪怕薩爾貢人統治,也不要維多利亞統治”這種混賬話,這些要讓皇室知道,恐怕維皇多多少少會感到失望。  辛克維不會幹這種蠢事,把兩位老爺哄開心了比什麼都強。宴會無事發生,他跟女王坐一桌,彙報著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和後勤。  大家仍然對維皇打心眼裡尊重,因為這位皇帝相比於前維多利亞時代,那簡直進步了不是一點兩點。  要知道,以前維多利亞分為三種人,貴族、商人、以及平民。  貴族只有1%的人口,佔據了90%的財富,而且不用繳稅。剩下的10%財富,有一大半都被商人佔有,還要交稅。只有一點點財富是平民的,而且還要交重稅。  更黑色幽默的是,先前的理查四世也不是被革命打倒的,是以為皇帝要給貴族加戰爭稅而被公爵和市民一起送上了斷頭臺……第二帝國改善了這些問題。  先前作為一等人的貴族已經被搞成了窮逼,大多數財富都被帝國徵收了,這跟維皇的努力有很大關係。如果可莉莎準備維持先前的局面,威塞克斯軍隊可以把第二帝國也繼承為之前的模式,當最大的封建主,割最多的韭菜。  皇帝沒這麼做,就足以讓他們尊崇了,從這個角度看,有的時候想萬人尊敬其實也很簡單,只要你灑幣,大家都開心。  宴會上,一個叫做阿貝爾·勒內的文官家裡比較貧窮,比起他的同僚都想一睹皇帝真容,對可莉莎離奇神秘的戰爭故事感興趣,他反而不是這樣。  他來維皇這裡吃飯的很大原因就是想蹭飯而已……並不想聽皇帝本人在上面逼逼叨叨。  “那個時候我距離那輛灰蟹坦克只有150米,那輛坦克可猛了,有兩臺機槍朝著民房方向掃射,壓制住了我們那邊的戰友,於是排長要求我近距離打掉那輛坦克,給了我整整一捆手榴彈!”  可莉莎還在興致勃勃的講她隻身炸坦克的吹逼小故事的時候,阿貝爾就已經按耐不住動叉子了,旁邊的一個同僚忍不住拉住他:“別吃!還沒結束!”  阿貝爾痛苦無比,偷摸問道:“皇帝陛下啥時候講完?”  “不知道!”那同僚一臉同情,看著眼前熱騰騰的大蝦,希望領導趕緊結束。  “之後呢?您怎麼到坦克附近的?”辛克維問。  可莉莎咳嗽幾聲,這個時候她看見了其他人都心不在焉的表情,還有某種期盼的目光,不禁嘴角微抽:“然後……”  “然後坦克就被炸了,開飯!”  所有人鬆了口氣,頓時氣氛活躍起來,有說有笑,可莉莎嘆了口氣,瞬間又沒人在意皇帝了,只好默默攪拌著面前的食物,一疊土豆泥似的東西。  轉頭想拿杯子,卻發現剛才傭人倒的豆奶已經被旁邊的阿貝爾拿走了。  阿貝爾一飲而盡,舀著碗裡的烤肉,吃著這個瞧著那個,跟著旁邊的同僚聊的開心。  可莉莎想了想,把杯子裡喝光的豆奶倒滿。  結果阿貝爾順手又拿了起來,放到嘴邊一飲而盡,這下可莉莎真的傻了,這小子心得有多大,維皇就坐你旁邊還能吃的這麼忘我?!  同桌的人一臉驚悚的看著他們,可莉莎愣了愣,於是感到好笑,又倒了一杯過去。  全桌安靜下來。  “沒事,你們繼續。”可莉莎愣了愣,讓其他人繼續吃。  對方旁若無人的聊著,順便一口一口喝著飲料,又是一飲而盡,每次可莉莎都感到很有意思,把它再蓄滿,想看啥時候這愣頭小子能反應過來,結果一直到散場也沒等到,鬱悶的也不想上去搭話了。  阿貝爾還感到奇怪,整個宴會他一直在喝,還納悶這飲料怎麼都喝不完?  同桌人都用異常詭異的目光盯著他,不得不說這頓飯比平時好多了,他心滿意足的離開。  等到傍晚走出宴會的時候,一個文官震驚的拍了拍阿貝爾的肩膀。  “兄弟你可太牛逼了,皇帝今天晚上親自給你倒了六次豆奶!你怎麼喝的下去的?”  阿貝爾若有所思,隨後一陣恐慌,回去之後惴惴不安了幾天,不過無事發生,他才鬆了口氣。  在這之後,除了一些人抱著各種各樣的目的上門拜訪皇帝(大多都是仰慕),並沒有什麼人在意維皇。  正如許多人先前所想的那樣,皇帝在政治上影響力實際上已經衰弱,直至消失,雖然皇帝消失了,但帝國不會,它一直以某種形式繼續存在下去。  可莉莎很早就意識到這件事了,理想終究是理想,生活還要繼續過下去,只要每天有一點點進步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