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夜宴時現奇兆傳悲慼之音,中秋賞月新詞獲祥瑞之讖(第3頁)
這個時候,園子的正門全都敞開了,還掛著羊角燈。嘉蔭堂月臺上香火繚繞,蠟燭通明,擺滿了瓜果月餅。邢夫人她們已經在裡頭等了好久。這場景,月亮明亮,彩燈閃爍,人聲鼎沸,香菸嫋嫋,美得簡直無法形容。地上鋪著柔軟的拜氈錦褥,賈母淨手點香完畢,大家也都跟著拜了拜。賈母笑著說:“山上賞月最棒了。”就讓大家去山上的大花廳,眾人聽後急忙準備起來。賈母在嘉蔭堂裡喝茶休息,閒聊幾句。
過了一會兒,有人回報:“都準備好了。”賈母才在眾人攙扶下上山。王夫人她們擔心石頭上苔蘚滑,建議坐竹椅上去,但賈母說:“每天都打掃,路又寬又平,活動活動筋骨挺好的。”於是賈赦賈政帶頭,兩個老婆婆舉著羊角手罩,鴛鴦、琥珀、尤氏等人貼身攙扶,邢夫人她們跟隨在後。沒走多久就到了山頂,那裡有個敞廳,因為位置高,所以叫凸碧山莊。廳前平臺上擺好桌椅,還用大圍屏隔成兩間,桌椅都是圓形的,意味著團圓。賈母坐在中間,左邊是賈赦、賈珍、珍璉、賈蓉,右邊是賈政、寶玉、賈環、賈蘭。大家圍坐一圈,只坐了半桌,下面還有空位。
賈母笑著說:“以前不覺得人少,今天一看,咱們人確實不多,不夠熱鬧。想當年,男女老少三四十人,多熱鬧啊,現在哪有那麼多的人?讓女孩們過來坐那邊吧。”於是讓迎春、探春、惜春三個過來坐在圍屏後。賈璉寶玉他們一起站起來,讓她們姐妹先坐,然後自己再依次坐下。賈母讓人折了一枝桂花,讓一個媳婦在屏後擊鼓傳花:“誰手裡接到花,就要喝一杯酒,講一個笑話。”
就從賈母開始,然後是賈赦,一個接一個地傳。鼓聲敲了兩次,剛好停在了賈政手裡,他只好喝了那杯酒。那些兄弟姐妹們都在偷偷拉拉扯扯,暗中捏一把,都笑眯眯地心裡琢磨,想聽聽這回是什麼笑話。賈政看賈母那麼開心,只得順著老太太的意思。他剛想說,賈母又笑了:“要是說的笑話沒讓人笑,那還得罰哦。”賈政也笑著說:“就一個,要是不笑,我也認罰。”賈母就說:“那你趕緊說吧。”賈政就說了:“有個人最怕他老婆了,”剛說到這兒,大家都笑了,因為平時沒聽過賈政這麼說話。賈母笑著說:“這笑話肯定不錯。”賈政笑著說:“那老太太先喝一杯。”賈母說:“行啊。”賈赦趕緊拿起杯子,賈政拿起酒壺,倒了一杯。賈赦又把杯子遞給賈政,站在一邊。賈政雙手捧著酒杯,放到賈母面前,賈母喝了一小口。賈赦和賈政就回到原來的位置。
然後賈政這麼一說:“這傢伙是個典型怕老婆的主,連多邁出一步的膽量都沒有。偏偏那天是八月十五,他上街買東西,碰上了幾個熟人,硬是把他拽家裡喝酒去了。喝大了,就在人家那睡著了。第二天醒來,腸子都悔青了,只能回家去賠罪。他老婆那時候正在洗腳,就說了:‘既然這樣,你給我舔舔就算了。’這男人沒辦法,只能照做,結果差點吐出來。他老婆一生氣,就要打他,說他:‘你這麼輕浮!’嚇得他趕緊跪下求饒:‘不是老婆的腳臭,是因為昨天喝多了黃酒,還吃了月餅餡,所以今天嘴裡有點酸。’”這一說,賈母和大家都笑了。賈政趕緊又給賈母斟了一杯酒。賈母笑著說:“既然這樣,快讓人拿燒酒來,別讓有媳婦的人受罪了。”大家又都笑了。只有賈璉和寶玉沒敢大聲笑。
於是又開始擊鼓,從賈政開始,嘿,剛好停在了寶玉那兒。寶玉一見賈政在那兒坐著,早就緊張得像只小兔子,結果鼓聲還停在他手上。他心裡琢磨:“講笑話,講砸了說我不行;講好了又說我只會貧嘴,正經的不行。哎,我還是不說了吧。”站起來就說:“我講不來,換個玩法成嗎?”賈政說:“既然這樣,那就來個‘秋’字,現場作首詩。作得好有賞,不好明天有你好看的!”賈母忙不迭地問:“這不是好好玩兒嗎,怎麼又做起詩來了?”賈政陪著笑說:“他行。”賈母一聽:“那就作吧,快讓人拿紙筆來。”賈政還特意交代:“別用那些‘水’啊‘晶’啊‘冰’啊‘玉’啊之類的俗套詞,要用點心,看看你這幾年的感悟。”
寶玉一聽,嘿,正中下懷,當下就構思了四句詩,揮筆一寫,遞給賈政看。賈政瞥了一眼,微微點頭,沒說話。賈母一看這架勢,知道詩應該不錯,就問:“怎麼樣啊?”賈政想討賈母歡心,就說:“這確實是難為他了,就是不肯用心讀書,所以詞句還不夠雅緻。”賈母說:“行啦,行啦,該獎勵,以後要更上心。”賈政點頭稱是,然後回頭對一個老嬤嬤說:“去,讓人把我在海南帶來的扇子拿來,給寶玉兩把。”寶玉忙不迭地磕了個頭,又坐回去繼續玩兒。
賈蘭一看寶玉得了獎勵,他趕緊起身,也來一首詩,給賈政大大方方地遞過去。賈政一看,心裡別提多高興了。一高興,他就把詩拿去給賈母聽,賈母聽後也是樂得合不攏嘴,急忙讓賈政給賈蘭獎賞。大家又坐回原位,接著繼續玩兒。
這次賈赦喝了幾杯酒,就開始講笑話。他說:“有個人特別孝順,他娘生病了,看遍了醫生都不好,後來找個針灸的老婆子。這老婆子其實不懂醫術,瞎說是因為心火,扎一針就能好。孝順兒子一聽急了,心想‘心見鐵就死,怎麼可以扎針呢?’老婆子卻說‘別針心,扎肋條就行。’兒子又問‘肋條離心臟那麼遠,怎麼管用啊?’老婆子回答‘沒事,你不懂,這世上偏心的父母多的是。’大家聽了都笑得不行。賈母也喝了點酒,笑著說‘我也讓這老婆子扎一針就好了。’賈赦一聽,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怕賈母誤會,趕緊起身笑著給賈母敬酒,轉移話題。”
賈母也不想再提這事兒,就讓大家繼續玩。沒想到這花兒最後落到了賈環手裡。賈環最近讀書有點進步,也對外面的事情感興趣。今天看到寶玉寫詩得了獎,他心裡癢癢的,但因為有賈政在,不敢亂來。這下花兒正好在他手裡,他就趕緊要了紙筆,刷刷寫了一首詩,遞給賈政。賈政一看,心裡覺得有點驚訝,但詩裡明顯透露出不想讀書的意思,就不高興地說:“真是親兄弟啊:說話寫詩,都是一路貨色。古人有個‘二難’,你們倆也可以叫‘二難’了。不過這個‘難’字不是那個意思,應該是‘難以教訓’的‘難’字才對。哥哥已經公開宣稱自己是溫飛卿,現在弟弟又自稱是曹唐再世了。”大家聽了一陣爆笑。
賈赦說道:“給我看看這詩!”一看後,連連叫好,“這詩真有股子豪氣!咱們這樣的人家,哪用得著熬夜苦讀啊,稍微讀點書,比別人懂那麼一點點,能當官就成,何必累死累活,讀成個書呆子呢?我就喜歡他這詩,有我們侯門的派頭!”說著,轉頭讓人把自己的一大堆寶貝拿來賞給他。又拍拍賈環的腦袋,笑哈哈地說:“以後就這麼幹,這世襲的官位跑不了你的了。”賈政一聽,忙勸道:“他這不過是胡鬧,哪能就這麼定後事啊?”說著,倒了杯酒,又玩了一會兒酒令。賈母見狀,便說:“你們去吧,外頭還有那麼多客人等著呢,別怠慢了。再說,現在都二更了,你們散了,也讓姑娘們多玩會兒,好好休息休息。”賈政他們聽了,才停下酒令,起身和大家一起喝了一杯酒,然後帶著一群晚輩出去了。想知道後事如何,還得看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