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夜宴時現奇兆傳悲慼之音,中秋賞月新詞獲祥瑞之讖(第2頁)
賈珍最近因為家裡辦喪事,不能出去玩兒,無聊得要命,就琢磨出一個解悶的法子。他整天拉著幾個世家子弟和有錢的親朋好友,說是練習射箭,其實就是找個樂子。他還說:“咱們不能光顧著瞎射,得來點真格的,設個賭注,大家才有動力嘛!”於是乎,天香樓下的箭道里就立起了靶子,每天吃完早飯就開練。賈珍不想自己出面,就讓賈蓉來張羅。這些人都是些愛玩愛鬧的年輕人,整天鬥雞走狗,遊手好閒。他們商量好,每天輪流請客吃晚飯,殺豬宰羊,烹鵝煮鴨,比著誰家的廚子手藝好。
沒過多久,賈政他們聽說這事兒,還以為賈珍終於開竅了呢,還說什麼“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就讓寶玉他們幾個也跟著賈珍練射箭。其實賈珍根本沒這心思,沒幾天就開始找藉口,晚上不是玩牌就是賭酒,後來更是賭錢。這麼一來,三四個月過去了,射箭的事兒早就拋到腦後,直接開起了賭局。家裡的僕人們也跟著沾光,都巴不得這樣,慢慢地這事兒就成了氣候,外面的人卻一點也不知道。
最近邢夫人那個親弟弟邢德全也超愛這檔子事兒,自然也加入了進來。薛蟠那傢伙本來就是出了名的喜歡給人送錢,看到這個場面能不開心嗎?邢德全雖然是邢夫人的親弟弟,但他的行事作風跟人家差得不是一個檔次。他就知道喝酒賭錢,泡妞找樂子,花錢大手大腳的,對人也不怎麼上心,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傻大舅”。薛蟠那小子也是出了名的“呆大爺”。今天這倆人碰到一塊兒,都是急性子,就又組了兩桌,在外屋炕上玩得那叫一個嗨。還有幾個在那兒玩趕羊。裡屋還有一波比較文氣的,玩的是抹骨牌,打天九。伺候他們的都是些十五歲以下的小傢伙。這都是之前的事了。
尤氏悄悄地貓到窗外偷瞧。瞧見倆小酒保,打扮得花裡胡哨的。今兒個薛蟠又輸了個底兒掉,一肚子火大,幸好後來手風順了,翻盤贏了不少,心情頓時大好。賈珍說:“行了行了,先吃飯再來玩。”他問:“那邊兩桌咋樣了?”打天九和趕老羊的還沒完,先擺了一桌,賈珍陪著吃。薛蟠一高興,摟著個小酒保喝上了,還讓人給傻大舅敬酒。傻大舅這輸家沒心情,喝了兩碗就暈頭轉向的,責怪小酒保們光顧著贏家不管輸家,罵道:“你們這夥兔崽子,沒心沒肺的東西!平時誰的便宜都佔,今兒輸了點銀子就這麼勢利眼了?以後不求我辦事了是不是?”眾人看他喝多了,輸家們都不吭聲,只是偷笑。贏家們忙說:“大舅說得對,這些小兔崽子就是這德性。”笑著說:“快給大舅斟酒。”倆小酒保訓練有素,趕緊跪下敬酒,抱著傻大舅的腿,嬌聲嬌氣地說:“老大人別生氣,我們倆小的不懂事。師父說了,誰有錢就巴結誰。您不信,回頭您再賭,贏了看我們倆還巴不巴結您。”一番話逗得大家都笑了。
這傻大舅忍不住也跟著笑了,一邊伸手接過了酒杯,一邊逗著說:“要不是平時看著你們倆挺可憐的,我這一腳早就把你們的小蛋黃踢出來了。”話音剛落,就把腿一抬。那兩個孩子順勢爬起來,更加撒嬌起來,拿著繡花手絹託著傻大舅的手,把酒杯裡的酒直接灌進了傻大舅的嘴裡。傻大舅笑得哈哈的,脖子一仰,一杯酒就見了底。然後他還擰了一下孩子的臉,笑著說:“我這會兒看著,又覺得心疼了。”突然,他想起了往事,就拍著桌子對賈珍說:“昨天我和你伯母吵架了,你知道嗎?”賈珍說:“沒聽說。”傻大舅嘆了口氣:“都是為了錢這東西!老侄子,你不知道我們邢家的情況。我老太太去世的時候,我還小,不懂事。她姐妹三個,你伯母是老大。她出嫁的時候,把家裡的財產都帶過去了。現在你二姨也嫁人了,她們家也挺困難的。你三姨還在家裡,家裡的開銷都是陪房王善保家的人管著。我來要點錢,也不是想要賈家的財產,我們邢家的錢就夠我花了。可就是拿不到手,你們就欺負我沒錢!”賈珍看他喝醉了,怕外人聽了不好,趕緊勸他。
外頭尤氏聽得一清二楚,偷偷跟銀蝶兒她們笑著說:“你們聽見沒,那是北院大太太的兄弟在抱怨她呢。看,連親兄弟都這樣,這些人有意見也不奇怪了。”正想繼續聽,那群趕羊的人卻停下了,開始要酒喝。有個人好奇地問:“剛才誰惹咱舅太爺生氣了?我們沒聽明白,快說說,咱們評評理。”邢德全就把那倆陪酒小孩沒理他的事說了一遍。那人一聽,立刻說:“真氣人,怪不得舅太爺生氣。我問你,舅太爺不過輸了幾文錢,又沒輸掉面子,你們怎麼就不搭理了?”大家聽了一陣笑,邢德全笑得飯都噴了一地,說:“你這傢伙,走不動就開始胡鬧。”尤氏在外頭聽著,偷偷啐了一口,罵道:“聽聽,這幫沒臉沒皮的小東西!再喝多了,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花樣呢。”說完就進去卸妝準備睡覺。到了四更天,賈珍才散場,去佩鳳房裡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報告:“西瓜和月餅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分配給人了。”賈珍就對佩鳳說:“你去請奶奶過來分配吧,我還有其他事要忙。”佩鳳應了一聲就走了,回來跟尤氏一說,就開始分派,讓人送出去。過了一會兒,佩鳳過去後說:“爺問奶奶今天出不出門?咱們家現在是守孝,中秋節不能過,但今晚可以大家一起應個景。”尤氏說:“我反正不想出門。那邊珠大奶奶又病了,璉二奶奶也躺下了,我再不去,家裡就更沒人了。”佩鳳說:“爺說了,奶奶如果出門,無論如何早點回來,讓我跟著奶奶一起去。”尤氏回答:“既然這樣,那快點吃飯,我好出發。”佩鳳說:“爺說早飯在外頭吃,讓奶奶自己吃。”尤氏問:“今天外頭都有誰?”佩鳳說:“聽說有兩個從南京新來的,具體是誰不清楚。”說完這些,吃飯換衣服,尤氏她們還是去了榮府,一直到晚上才回去。
賈珍真的搞了一鍋豬肉,一鍋羊肉,還弄了一桌子蔬菜水果。在匯芳園的叢綠堂裡,他先帶著老婆和小妾們吃了個晚飯,然後擺上酒,開始歡歡樂樂地賞月。一到一更,那風兒輕輕,月亮亮堂堂,銀河都若隱若現的。賈珍就讓佩鳳她們四個也坐下,一起猜拳喝酒。喝了一會兒,賈珍喝得有點上頭,心情大好,就讓人拿了一支紫竹簫來,讓佩鳳吹簫,文花唱歌。那歌聲真是清亮動聽,讓人心花怒放。唱完一曲,大家又繼續喝酒。快到三更的時候,賈珍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大家正忙著添衣服、喝茶、換酒杯的時候,突然聽到牆角有人長嘆一聲。大家都聽見了,瞬間感覺汗毛都豎起來了。賈珍趕緊大聲問:“誰在那兒?”連問了幾遍,沒人應聲。尤氏說:“可能是牆外頭我們家的人吧。”賈珍說:“胡說八道,這牆周圍又沒下人住,而且那邊還靠著祠堂,怎麼可能有人?”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風聲,好像從牆上刮過去了。隱約還能聽到祠堂裡窗戶開關的聲音,那風真是陰森森的,比剛才更嚇人。看看月亮,也變得淡淡的,不像剛才那麼亮了。大家都覺得害怕得要命。賈珍也被嚇醒了酒,雖然比其他人稍微鎮定一點,但心裡也是怕得要死,就沒心思繼續玩了,勉強坐了一會兒就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正是十五號,賈珍帶著一群晚輩去祠堂行禮。仔細看了看祠堂,一切正常,沒什麼怪異的地方。賈珍覺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幻想出來的,也就沒再提這事兒。行完禮後,還是把祠堂的門鎖好,關得嚴嚴實實的。
吃完晚飯,賈珍夫妻倆就來到了榮府。一進門,就看到賈赦和賈政在賈母的房間裡,正和賈母聊著天,開開心心的。賈璉、寶玉、賈環、賈蘭都站在地上。賈珍過來後,和大家打了個招呼,聊了幾句,就在門邊的凳子上坐下了。賈母笑著問:“你那寶兄弟最近射箭怎麼樣了?”賈珍趕緊站起來,笑著說:“進步了不少,箭法好多了,連弓都拉得更遠了。”賈母說:“這樣就不錯了,別太貪力,小心傷著。”賈珍忙不迭地答應了。賈母又提到:“你昨天送來的月餅很好吃。西瓜外表看著不錯,但切開後果然一般。”賈珍陪著笑說:“月餅是請了一個新來的廚子做的,我試過後覺得好吃,才敢送來。西瓜往年都很好,不知道今年怎麼就不行了。”賈政猜測:“可能是因為今年雨水太多。”賈母笑著說:“現在月亮已經上來了,咱們去燒香吧。”說著,就起身,扶著寶玉的肩膀,帶著大家一起去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