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怡紅院裡眾人舉辦壽宴,尤氏獨自料理賈敬喪事(第2頁)
探春直截了當地說:“咱們先把這個放下,再做別的。”大家哪兒肯答應。湘雲一把抓住她的手,硬是扔出了個十九點,輪到李氏抽籤了。李氏隨手一搖,抽出一根籤來一看,樂了:“太棒了!你們快看這籤,真有點意思。”大家一看那簽上,畫著一枝滄桑的梅花,寫著“霜曉寒姿”四個字,另一面還寫著舊體詩。
竹籬茅舍自甘心。
註解裡寫著:“自己喝一杯,輪到下一個人擲骰子。”李紈哈哈笑著說:“這遊戲挺有意思的,你們就接著擲吧,我呢,就自己喝一杯,你們輸贏都跟我沒關係。”說完這話,她就自顧自地喝起酒來,然後把骰子遞給了黛玉。
黛玉扔出了個十八點,輪到湘雲來抽籤了。湘雲一臉笑意,揮動著手臂,興致勃勃地抽出一根籤來。眾人一看,上面畫著一枝盛開的海棠,還寫著“香夢沉酣”四個字。另一面則是一首詩。
只恐夜深花睡去。
黛玉咯咯笑著說:“把‘夜深’換成‘石涼’這兩個字挺有意思的。”大家知道她在開湘雲白天醉臥那檔子事的玩笑,都跟著笑起來。湘雲笑著指指那條自動船對黛玉說:“快上船吧,別再貧了。”大家又笑了一通。一看簽上的批註寫著:“既然說是香夢沉酣,抽到這籤的人就不能喝酒,只讓上下兩家各喝一杯。”湘雲拍著手笑著說:“阿彌陀佛,這籤真是太棒了!”正好黛玉是上家,寶玉是下家,兩人倒了兩杯酒,不得不喝。寶玉先喝了半杯,趁沒人注意,偷偷遞給芳官。芳官接過來,脖子一仰,就喝光了。黛玉則一直和別人聊天,把酒悄悄倒進了漱口杯裡。
湘雲一把抓起骰子,一扔扔出個九點,輪到麝月抽籤。麝月抽出一根籤來,大家一看,是一枝荼縻花,上面寫著“韶華勝極”四個字,旁邊還有一句舊詩:
開到荼縻花事了。
註解這上面寫著:“在座的都喝三杯送走春天”麝月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意思?”寶玉眉頭一皺,趕緊把籤藏起來,笑著說:“咱們還是喝酒吧。”一邊說,大家就意思意思地抿了三口,就算喝了三杯。麝月扔了個十點,輪到香菱了。香菱隨手抽了一根並蒂花的籤,上面寫著“聯春繞瑞”,另一面還有一句古詩,寫著:
連理枝頭花正開。
註解寫著:”一起給那位抓鬮的人敬三杯,大夥兒也陪著喝一杯。”
香菱又扔出了個六點,輪到黛玉了。黛玉心裡默默盤算:“不知道再抽個啥好東西才開心。”說著,她隨手拿了一根出來。一看,上面畫著的是一朵漂亮的荷花,旁邊還寫著“風露清愁”四個字,另一面還寫著一句古詩:
莫怨東風當自嗟。
註解寫著:“自己先乾一杯,牡丹也得陪著乾一杯。”大家起鬨道:“這主意太棒了,除了他,別人還真不好意思當這個芙蓉。”黛玉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喝完酒,一擲骰子,竟然是個二十點,輪到襲人拿東西了。襲人一伸手,挑了一枝花出來,沒想到是一枝桃花,上面寫著“武陵別景”四個字,另一面還有一首舊詩:
桃花又見一年春。
註解寫著:“杏花喝一杯酒,同一天生日的小夥伴們,再來一杯,姓周的夥伴們,也來一杯!”
大家哈哈笑著說:“這次可真好玩兒。”一算才發現,香菱、晴雯、寶釵三個都和他一樣大,黛玉還和他同一天生日,就是沒有和他同姓的。芳官趕緊插嘴:“我姓花啊,我也要和他一起喝一杯。”說完,大家都倒上了酒。黛玉衝著探春笑嘻嘻地說:“你註定要嫁個貴婿!你就是那杏花,趕緊喝了,我們好繼續喝。”探春笑著反駁:“你說的這是什麼呀?大嫂子快來給他一巴掌!”李紈也笑著說:“別人沒娶到貴婿,反倒捱了一頓打,我都看不下去了。”大家一聽,都笑得前仰後合。
襲人正準備扔骰子,突然有人敲門,老太太急忙跑出去一問,原來是薛姨媽派人過來接黛玉回家的。大夥兒好奇地問:“現在幾點了?”回答說:“已經二更了,鍾都敲過十一下了。”寶玉還是有點懷疑,拿過表一看,果然是子初一刻十分。黛玉立刻起身說:“我實在撐不住了,回去還得吃藥。”大家也表示:“咱們也該散了。”襲人和寶玉還想留住大家,但李紈和探春都說:“夜深了,不像樣子,今天已經很破例了。”襲人說:“既然這樣,那就每人再喝一杯再走吧。”話音剛落,晴雯她們已經把酒斟滿了。大家都喝完,就讓人點燈。襲人他們一起把大家送到沁芳亭河那邊,才回來。
門一關,大夥兒又熱鬧起來,開始玩起遊戲。襲人她們拿了大杯子,給老媽媽們斟滿了酒,還用盤子裝了各式各樣的果子和菜,讓她們吃。喝了幾杯後,大家就開始猜拳,贏了就唱個小曲助興。那時已經快四點了,老媽媽們邊吃邊偷偷拿,酒缸見底了,大家才意識到,然後就去洗漱準備睡覺。芳官喝得臉蛋紅撲撲的,像抹了胭脂,整個人都嬌滴滴的,直接倒在了襲人身上,還說著:“姐姐,我心跳得好快。”襲人笑著逗她:“誰讓你喝那麼猛的。”春燕和四兒也撐不住了,早早睡了,晴雯還在叫人。寶玉說:“別叫了,咱們隨便找個地方睡會兒吧。”說著,他就靠在那個香氣四溢的枕頭上,一倒頭就睡著了。襲人看芳官醉得厲害,怕她吐,就輕輕把她扶到寶玉旁邊,讓她也睡下了。自己則在對面的床上躺下休息。
眾人都睡了個香噴噴的覺,一覺醒來,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天亮了,襲人一睜眼,哎呀,外面亮堂堂的,趕緊喊:“哎呀,晚了晚了!”轉頭一看,芳官還枕著炕沿睡得香,趕緊去叫她。寶玉已經翻了個身,清醒了,笑著說:“真的晚了。”又去推芳官起床。芳官迷迷糊糊坐起來,還揉著眼睛。襲人笑著逗她:“你也不害臊,喝醉了就到處躺,也不看看地方。”芳官一聽,四處看看,這才發現自己和寶玉睡一起,臉一下紅了,笑著要下地,嘴裡還想解釋什麼,卻結巴著沒說出來。
寶玉哈哈笑著說:“我真是矇在鼓裡了。要是我早知道,非得在你臉上畫個墨蝴蝶不可。”正說著,小丫頭進來了,開始伺候他梳洗。寶玉又笑著說:“昨天讓你破費了,今晚我請你。”襲人笑著擺手:“得了吧,今天可別再鬧騰了,再鬧下去就要惹是非了。”寶玉滿不在乎地說:“怕什麼,才鬧了兩次而已。咱們也算酒量不錯了,一罈子酒怎麼就喝光了。正玩得開心,偏偏就沒酒了。”襲人笑著接話:“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嘛,喝到盡興了就沒意思了。昨天大家都興起勁了,連晴雯都忘了害羞,還唱了一段呢。”四兒插嘴笑著說:“姐姐你忘了,連你也唱了一段呢!在座的誰沒亮過嗓子?”
大夥兒一聽,臉都跟紅蘋果似的,兩隻手握在一起,笑得停不下來。突然,平兒一臉春風地走過來,說:“我親自來邀請昨天聚會的朋友們,今天我還得做東,少一個都不行。”大家趕緊讓她坐下,遞上茶。晴雯笑著說:“可惜昨晚他沒來。”平兒好奇地問:“你們晚上都幹啥了?”襲人接口說:“這事兒可不能告訴你!昨晚真是太熱鬧了,比老太太、太太帶著大家玩的時候還盡興,一罈酒愣是讓我們給喝了個精光。每個人都喝得暈頭轉向,唱歌唱得停不下來。到了凌晨四點,才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兒。”
平兒咯咯笑著說:“行啊,你明知道我要喝酒,也不請我,還故意說給我聽,真是氣死我了。”晴雯接口道:“別急,今天他得回請你,肯定自己會來請你,你就等著吧。”平兒好奇地問:“哪個‘他’啊?哪個是‘他’?”晴雯一聽,臉騰的一下紅了,追著打,笑著嚷:“就你耳朵尖,聽得太清楚了!”平兒哈哈笑著說:“哎呀,你這小臉皮薄的,現在可別害羞了!我這會兒有事兒,不跟你磨嘰了。我忙完回來再讓人請你。你要是不來,我可是要上門踢場的哦。”寶玉他們連忙挽留,但平兒已經一陣風似的走了。
寶玉洗漱完畢,正悠哉地喝茶呢,一不留神瞅見硯臺下面藏著張紙,就忍不住批評起來:“你們這習慣真不好,亂七八糟地壓東西。”襲人和晴雯一聽,急忙問:“又怎麼了?誰又犯錯了?”寶玉指指硯臺:“看看這是什麼?肯定又是誰落下的東西。”晴雯趕緊把硯臺翻開,拿出了那張紙,遞給寶玉。一看,原來是個粉紅色的信箋,上面寫著:“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寶玉一看,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誰收到的這個?怎麼沒人告訴我!”襲人和晴雯他們一看寶玉這反應,以為是什麼重要人物送來的,急忙問:“昨天誰收到帖子了?”四兒跑進來,笑著說:“昨天妙玉沒來,只是讓一個老婆婆送來的。我就隨手放在這兒,結果喝酒喝多了,就給忘了。”大家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都覺得剛才的緊張兮兮有點兒誇張。寶玉趕緊說:“快,拿紙來。”他拿起紙,磨好墨,看到信上寫著“檻外人”,自己卻不知道該回什麼才好,拿著筆發了半天呆。後來一想:“問寶釵肯定得被她批一頓,還是問黛玉吧。”想著,他就揣著帖子去找黛玉了。
剛走過沁芳亭,忽然看見岫煙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寶玉趕緊問:“姐姐你要去哪兒啊?”岫煙笑著回答:“我找妙玉聊天去。”寶玉一聽,驚訝地說:“她那個人怪孤僻的,不合群,看不上任何人。沒想到她竟然看重姐姐,看來姐姐你真是不一般啊。”岫煙笑著回應:“她也不一定真的看重我,但我們做了十年鄰居,只隔著一堵牆。她在蟠香寺修行,我家那時候挺窮的,租了她廟裡的房子住了十年。沒事就去找她玩,我認識的字都是她教的,我們既是窮朋友,又有半個師生的情分。後來我們搬走了,聽說她因為不合群,不受權勢待見,就跑來這裡了。沒想到現在我們又遇到了,舊情依舊,她對我更好了。”
寶玉聽了,高興得像被晴天霹靂擊中一樣,笑著說:“難怪姐姐你言行舉止那麼與眾不同,原來有這麼深的背景。我正好因為一件事兒犯愁,想找人幫忙呢。現在遇見姐姐,真是天意啊,求姐姐給指個路。”說著就把拜帖拿出來給岫煙看。岫煙笑著說:“她這性格真是改不了,天生就這麼古怪。我從沒見過拜帖上還用別號的,真是‘不僧不俗,不男不女’,這像什麼話。”寶玉聽了,忙笑著說:“姐姐你不知道,她本來就不屬於這些人,她是超出常人的人物。因為她覺得我還有點見識,才給我這個帖子。我正不知道該怎麼回覆,想去問林妹妹,沒想到就遇見姐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