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瀟湘館裡春意濃 柔情暗湧擋不住(第2頁)
寶玉就跟他瞎聊起來:哪個戲班子唱得好,哪個園子景緻美,還提到哪家的小妞俊,哪家宴席豪華,還有哪家有珍奇玩意兒,哪家有罕見寶貝。賈芸只能跟著他的話題走。聊了一會兒,寶玉顯得有點兒困了,賈芸就起身說再見。寶玉也沒太挽留,就說了句:“有空就過來啊。”然後讓小丫頭墜兒把他送出門。
賈芸溜出怡紅院,四處瞧瞧沒人在,就放慢腳步,邊走邊跟墜兒聊天。他先是好奇地問:“你多大了?叫啥名兒?你爸媽是幹啥的?在寶叔那住了幾年啦?一個月能掙多少啊?寶叔屋裡一共有幾個丫鬟?”墜兒就一件件地給他答了。賈芸又問:“剛才跟你說話那人是小紅嗎?”墜兒笑了:“對啊,就是小紅。你問她幹嘛?”賈芸說:“她不是找絹子嘛,我剛好撿到一塊。”墜兒聽了笑了:“她問了我好幾遍,有沒有看到她的絹子。我哪有那閒功夫管這事兒?今天她又問,還說要是我幫她找到就謝我呢。剛才在蘅蕪院門口說的,二爺你也聽到了,我沒騙你。好二爺,你既然撿了,就給我吧,我倒要看看她給我啥謝禮。”
原來上回賈芸來種樹,就撿到一塊羅帕,知道是園子里人丟的,但不知道是誰的,所以沒敢聲張。現在聽小紅問墜兒,知道是她的,心裡別提多樂了。一見墜兒要,他早有了主意,就從袖子裡掏出自己的絹子,對墜兒笑著說:“給你可以,但你得了她的謝禮,可得告訴我。”墜兒一口答應了,接過絹子,送走賈芸,轉頭去找小紅,其他的就不提了。
寶玉把賈芸送走後,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就那麼斜躺在床上了,一副半夢半醒的樣子。襲人一看,趕緊坐到床邊推他,說:“又犯困了?你都快悶壞了,出去走走不好嗎?”寶玉聽了,拉著襲人的手,笑著說:“我倒是想出去,就是捨不得你。”襲人笑著,一邊說一邊拉他起來:“你這套說辭我都聽膩了!”寶玉無奈地說:“那咱們去哪兒呢?感覺好沒勁啊。”襲人說:“你出去轉轉就精神了。老這麼懶洋洋的,心裡更不舒服。”
寶玉沒精打采的,也只能聽她的。出了門,在走廊上逗了一會兒鳥,又走到院子裡,沿著沁芳溪看了一會兒金魚。突然發現山坡上兩隻小鹿像箭一樣飛快跑過來,寶玉正納悶呢,就看到賈蘭拿著小弓追過來。一見寶玉,賈蘭停下來,笑著說:“二叔叔,我還以為你出門了呢。”寶玉說:“你又調皮了,好好兒的,幹嗎要射它們?”賈蘭笑著說:“現在不用讀書,閒著也是閒著,就練練射箭嘛。”寶玉逗他:“你要是摔掉了牙,那時候就不練了。”
走著走著,寶玉一溜煙兒的來到了一個院子門口,瞧那鳳尾蔥鬱茂密,龍吟低沉悠長,這不就是瀟湘館嘛。他隨意地走進了院子,發現裡面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走到窗子前,寶玉覺得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從窗戶裡飄了出來,他就把臉貼在窗戶上聞。突然,耳朵裡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每天都是昏昏欲睡的。’”寶玉一聽,心裡癢癢的。一看,只見黛玉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寶玉在窗外笑著問:“怎麼整天都‘昏昏欲睡’的?”一邊說著,一邊掀開簾子進去了。黛玉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失態,結果小臉蛋兒一下就紅撲撲的。用袖子遮住臉,翻身朝裡假裝睡著了。寶玉走過去,想要扳過她的身子,這時候黛玉的奶孃和兩個婆子走了進來,說:“妹妹正在睡覺呢,等她醒了再請你吧。”話音剛落,黛玉就翻身坐了起來,笑著說:“誰睡覺了?”那幾個婆子見黛玉起來了,笑著說:“我們還以為姑娘睡著了呢。”說完,就叫紫鵑進來伺候黛玉,然後都走了。
黛玉正坐在床上,一邊整理著自己的鬢髮,一邊笑著問寶玉:“別人都在睡覺,你進來搞什麼鬼啊?”寶玉一看黛玉那雙迷濛的星眼,還有那泛著紅暈的香腮,心裡早就亂了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著說:“你剛說什麼來著?”黛玉說:“我啥也沒說啊。”寶玉笑得更開心了:“嘿,給你個榧子吃吃!我全都聽見了。”倆人正聊著,紫鵑進來了。寶玉立刻說:“紫鵑,給我們來點好茶。”紫鵑回:“我們這兒哪有好的啊?好的得等襲人來了才有。”黛玉不耐煩地說:“別搭理他,你先給我打水去。”紫鵑說:“他是客人,當然得先給他泡茶再打水。”說完就去倒茶了。
寶玉衝著紫鵑直誇:“好丫頭啊!‘要是我能和你這多情的小姐一起躺在帳子裡,怎麼捨得讓你疊被子鋪床呢?’”黛玉一下急了,臉色一沉:“你說的什麼啊?”寶玉還是笑:“我啥也沒說啊。”黛玉一下就哭了:“現在這些新花樣,外面聽來的粗話也跟我說,看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書也來逗我笑。我這是成了你們的開心果了。”說著,她一邊哭一邊下床,就要往外走。寶玉慌了,趕緊追上去:“好妹妹,我剛才說錯話了,你可別往心裡去!我再敢說這種話,就讓我嘴上長個疔,舌頭爛掉!”
正聊著呢,襲人忽然過來,急匆匆地說:“趕緊回去穿衣服,老爺找你呢。”寶玉一聽到這話,腦袋裡跟捱了雷劈似的,啥也顧不上,急忙忙地跑回去穿衣服。一出園子,就瞧見焙茗在二門那兒等著。寶玉問他:“你知道老爺找我幹啥嗎?”焙茗說:“趕緊走吧,去了不就知道了。”一邊說,一邊催著寶玉。穿過大廳,寶玉心裡還是迷糊著,突然聽見牆角有人哈哈大笑,回頭一看,薛蟠正拍著手跳出來,笑著說:“要不是說你姨夫叫你,你能這麼快就出來?”焙茗也跟著笑了,跪下了。
寶玉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薛蟠逗他玩呢。薛蟠趕緊道歉,又是作揖又是求情的,說:“別生氣了,都是我求他這麼做的。”寶玉也沒轍,只能笑著問:“你逗我也行,怎麼還敢說是老爺呢?我要去告訴姨娘,讓她評評理,行不?”薛蟠忙說:“好兄弟,我都是為了讓你快點兒出來,一時忘了這句話的忌諱,以後你要逗我,也說是我爹叫你,怎麼樣?”寶玉笑著說:“哎呀,你更該死了。”然後對焙茗說:“你這叛徒,還跪著幹啥?”焙茗趕緊磕頭站起來。
薛蟠說:“哎,要不是特殊情況,我可不敢隨便打擾你。你知道嗎,明天五月初三,是我的生日。沒想到老胡和老程他們竟然弄來了這麼多好東西:那藕又粗又長,脆生生的新鮮著呢;西瓜大得不得了;還有那暹羅國進貢的靈柏香薰的暹羅豬、魚,個頭大得嚇人。你說這四樣禮物難不難搞?魚和豬雖然貴,但難得的是藕和瓜,他們是怎麼種出來的啊!我先給老媽孝敬了一些,然後也給咱們的老太太、姨母送去了點。現在還剩了一些,我想自己吃又怕福氣不夠,想來想去,除了我也就你配吃了。所以特意請你過來。嘿,剛好有個唱曲兒的傢伙也來了,咱們倆一起樂和一天怎麼樣?”
一邊聊著,一邊就走到了他書房,一看,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他們幾個,還有那幫唱曲兒的夥計都在。一見他進門,一個個忙不迭地請安問好,互相打個照面。喝完茶,薛蟠就喊人:“上酒!”話音沒落,一群小廝就忙乎開了,手忙腳亂地擺了好一會兒,才算坐定了。寶玉一見那些新奇的瓜藕,就樂了:“我的生日禮物還沒送來呢,倒先吃上了。”薛蟠說:“可不是嘛,你明天來給我拜壽,打算送點啥稀罕玩意兒?”寶玉說:“我啊,沒東西送。那些金銀珠寶、吃穿用度,都不是我的。我就喜歡寫寫字,畫點畫兒,那才是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