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謝之遙(第3頁)

 “你弟弟瞎了都活得好好的,我不過是……”

 下一秒嘴被捂住。

 手心一燙。

 陳望月頓住,看見他臉上簌簌滾下的淚。

 “你不要這樣……”

 明明瘸了腿的人是她,他卻像是更痛苦的那一個,喉結惶然地湧動,“陳望月,你別這麼說……”

 他的手指懸在她腿的邊緣,像要觸碰花瓶碎裂的傷口。

 “……疼嗎?”

 陳望月沒有說話,牽著他的食指劃過,當指尖觸到腳踝邊緣的鈦合金螺栓時,謝之遙打了個寒顫。

 答案明明就在眼前。

 哪怕她就這樣坐在自己面前的床上,被子彈貫穿的腳踝握在他的手心,以這樣看起來親密無間的姿態,謝之遙都無法開口說出一句安慰。

 他知道再淡然的人一定也難過。

 穿上舞鞋能跳三十二個揮鞭轉的人,不能再跳芭蕾,連跑快一點,跳高一點,都不再可能了。

 如果她於他而言只是陌生人,他都能夠鼓起勇氣勸說她不要傷心。

 但你沒辦法以同樣的方式,去對待喜歡的人。

 謝之遙十六歲,但面對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像不到六歲。

 “陳望月……”謝之遙聽見自己用顫抖的聲音問,“我要怎麼做,能讓你好受一點?”

 人性最深處的惡意在面對最純真的善意麵前??總是會被放到最大。

 陳望月食指勾住了男孩子因為無能為力的歉疚而難過得微微發抖的下巴,“之遙是想安慰我對嗎?”

 她的眼睛直視著他,像平靜的水面下孕育著洶湧的風暴。

 謝之遙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那就閉嘴。”

 黑暗包圍了謝之遙,陳望月的手,帶著輕柔但不容抗拒的力道,覆住了他的眼睛。

 指尖懸在少年潮溼的睫毛上方,謝之遙的瞳孔泛起漲潮的磷光,喉結滾動著吞下未成形的海嘯。

 月光爬上心電監護儀的導線,陳望月的手指像拆解炸彈般解開謝之遙的領結。

 真絲布料滑過少年喉結的弧度,彷彿刀刃舔舐珍珠蚌的軟肉。

 指尖探入制服下襬時,謝之遙的脊骨弓成柔韌的拱橋,陳望月俯下身,給了他蜻蜓點水似的一個吻,然後再認真與他接吻,並不纏綿,更像是一種服從性的測試。他的呼吸呵出霧凇,轉眼被她的唇溫熔成春溪。

 每當謝之遙將要沉醉其中,她的唇就恰逢其時地離開,保持著一種清醒的分寸。

 謝之遙沒有過戀愛的經驗,但看過無數書籍和電影,不同膚色不同民族甚至不同種族的愛情裡,似乎都找不到一組可供他對標他與陳望月關係的對象。

 他忍不住張口,“我……”

 “噓——”

 陳望月將他的手腕按在床頭,護欄映出交疊的影子。

 皮帶扣彈開的聲響驚動了監測儀,綠色波紋突然劇烈震盪。謝之遙的襯衫像褪鱗的魚皮堆在腰際,陳望月的手指點在他肋骨間的凹陷,那裡棲息著剛成年的蝴蝶骨。

 親吻是爬行的螞蟻,少年腕間的胎記被她含進唇間,屬於貴族的標記在唾液中褪色成青灰的淤痕。

 他腰腹繃緊如滿弓,卻在她拉著他的手撫過她傷疤時突然癱軟。

 月光指縫裡偶爾漏進來的光線讓謝之遙目眩神迷,以至於衣服被剝落時,他才察覺到事情已經往不可逆轉的方向發展。

 ……

 陳望月咬開他最後一粒銀扣。

 謝之遙的嗚咽卡在喉間,化作細小的珍珠滾落枕畔。

 他銀髮纏住靜脈留置針的導管,彷彿聖子被荊棘加冕,變成一件最應該被束之高閣的寶物。

 陳望月咬住少年鎖骨下的血管,謝之遙的嗚咽卡在喉嚨深處,化作一串破碎的氣泡,像是溺亡者最後吐出的珍珠。

 人魚獻祭般的姿態。

 那樣美麗,也令她破壞的慾望膨脹到最大。

 ……

 房間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只有陳望月的指尖在皮膚上游走時帶著微涼的觸感。

 他荒唐地想,如果可以把他的腳踝送給她就好了。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

 伴隨著陳望月無奈的輕嘆,她像個耐心的老師一樣,撫摸著謝之遙的臉頰,已經不用她再刻意去遮他的眼睛,他自覺閉上來配合她的需要。

 “做得好,之遙。”

 謝之遙聽見她的喃喃,在模糊而濃稠的黑暗裡,仰面感受著緩慢降下來的重量。

 ……

 像是海洋中的一葦扁舟,無法抵禦航行中的風暴,與漩渦難捨難分。

 翻滾的浪花是大海伸出長舌,在舔舐他的身體。

 遠處電閃雷鳴,海岸破碎。

 ……

 風平浪靜之後,謝之遙的銀髮鋪滿枕頭,月光在上面織出蛛網。他望著陳望月重新扣好病號服紐扣,那些貝殼紐扣咬住蒼白的肌膚,彷彿要把所有失控的褶皺都熨平成海平面。

 “謝謝你,之遙,真的謝謝你。”

 她在他的額頭獎勵似的吻了吻,像是哄睡一個嬰孩。

 “舔乾淨,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她按住他溼紅的唇。

 “不要再來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