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真相(第3頁)

 因為陸蘭庭讓那孩子去死,那孩子便不敢苟活。

 這件事被掩飾成一樁過度飲酒後的意外,也有外人懷疑是陸蘭庭擔心弟弟威脅到自己的繼承權,所以痛下殺手。

 但商沛惜知道長子根本不把一個私生子放在眼裡。

 他只是要陸豐林也嘗一嘗他的痛。

 “蘭庭……”商沛惜望向病房窗外,對面急救中心的方向,“這樣一意孤行對抗家族的後果是什麼,你想過沒有?”

 她抓住兒子手腕,“她甚至不記得你了,我聽說她現在是辛家少爺的女朋友……”

 “是啊。”陸蘭庭低低地笑了,鎖骨下駭人的傷口滲出組織液,他渾不在意地按下,似乎這樣就能分擔那個女孩經受的痛,“我的望月不記得我了,該怪誰呢?”

 他望進商沛惜的眼睛,“母親,您難道以為兒子心裡對您就沒有怨恨嗎?”

 商沛惜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頹然鬆開手。

 她早該知道的,陸蘭庭是連同她一起恨著的。

 商沛惜知道那個女孩的存在,是在某個落雪的週末家宴。

 說是家宴,不過是丈夫陸豐林,長子陸蘭庭以及自己三人,靜姝一早跟著爺爺奶奶去南部過冬了,至於競霆,那孩子不肯認錯,禁閉期便一直沒有結束。

 長餐桌的銀燭臺散發著光亮,陸豐林切牛排時刀尖在瓷盤上刮出細微聲響,五分熟的血水正從肉塊裡滲出。

 “蘭庭。”他狀似不經意地問,“聽英祁說,你最近往伊丹跑得很勤。”

 陸蘭庭放下紅酒杯,回答得輕描淡寫,“嗯,在那裡養了個女孩。”

 他說話時甚至沒有停止切牛排的動作,銀叉刺穿肌理的聲音清晰可聞。

 商沛惜的湯匙在冷掉的奶油蘑菇湯裡攪出漩渦,她想起昨天陸豐林給她看的那幾張照片,問她是否知情——那個看起來還沒有成年的漂亮女孩被黑色大衣裹著塞進車裡,坐在兒子的腿上,勾著他的脖頸索吻。

 下一張照片便是陸蘭庭低頭含住了她的唇,手掌緊扣那女孩的腰。

 那是商沛惜第一次在這個兒子的臉上看到某種可以稱之為意亂神迷的表情。

 儘管聽手下人彙報過,但長子這樣痛快地承認,還是令陸豐林驚訝。

 “出身查過了麼?”

 “談不上什麼出身,墾利那邊一家小工廠家的女兒,很漂亮,之前去他們工廠視察的時候多看了兩眼,她父

親就送給我了。”

 陸豐林用餐巾擦拭嘴角醬汁,他也只是隨口一問,蘭庭的行事作風他再熟悉不過,絕不會把不可靠的人放在身邊。

 “喜歡的話就養著吧,只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要抓緊。”

 “父親放心。”

 從始至終,這對父子像談論天氣一樣平靜,只有商沛惜聽得越發沒有胃口。

 圈子裡,蘭庭這個年紀的孩子,有一點特殊的偏好,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只是長子一貫對這些事興趣寥寥,商沛惜曾覺得或許他未必會走上丈夫的老路,不過現在看來,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期待。

 刀叉碰撞聲重新填滿餐廳。二樓忽然傳來重物砸地的悶響,商沛惜指尖一顫,銀匙撞在碟沿發出刺耳鳴叫。

 禁閉室的方向傳來陸競霆沙啞的嘶吼,像被掐住喉嚨的幼獸。

 “母親?”

 商沛惜發現自己的指甲正深深掐進掌心,她盯著長子永遠平整的西裝領口,“那個女孩子,打算什麼時候帶回家給媽媽看看?”

 “帶回家?”陸蘭庭動作頓住了,像聽到什麼極度失禮的話,她的長子用責備的目光望著自己,“母親,您怎麼會這麼想?”

 他吩咐管家,“給母親準備一杯安神茶。”

 他起身離開時,商沛惜數著皮鞋叩擊大理石的聲響,想起當年產房外也是這樣空洞的迴響,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看見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臉正被紛揚的雪切割成碎片,就像三十年來每個被陸宅吞噬的清晨。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年輕情人發來的信息亮起又熄滅,“今晚需要我陪您嗎?”

 商沛惜沒有回覆,盯著落地窗上自己支離破碎的倒影,奶油湯表面結出蛛網般的油膜。

 她始終覺得蘭庭不對勁,憑藉母親的直覺。

 不久後,她的直覺得到印證。

 陪朋友逛最常去的那家珠寶店時,店長笑吟吟告訴她,陸蘭庭訂了一串珍珠手鍊,手圍與她的恰好一致,一定是要給她驚喜。

 商沛惜覺得詫異,她生日才過,最近也並不是什麼特殊節日。

 還是說,那串手鍊的主人不是她?

 她特地去了外交部問陸蘭庭。

 兒子承認那是送女友的禮物。

 你送錯了,那孩子的年紀不適合戴珍珠。商沛惜提點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更喜歡活潑一點的寶石。

 商沛惜捕捉到長子在這句話後不過一秒的怔愣。

 那是被情網所捕獲的人才會有的失神,真正在意一個人,才會為了一件禮物送得對不對而瞻前顧後。

 她心頭掠過狂喜。

 這段婚姻裡,商沛惜從未站過上風,但至少這一刻,她對於兒子的瞭解勝過丈夫。

 她篤定地提醒陸豐林,蘭庭和你不同,他對那孩子不只是玩玩。

 陸豐林並不以為意。

 但一個月後,他打來電話。

 沛沛,你說得對。

 商沛惜握著聽筒的手愣在那裡,丈夫這通電話打來時,她躺在海灘陽椅下,天光明媚,年輕英俊的情人溫順地跪伏在她身下,託著她的小腿塗指甲油,動作認真細緻。

 她很多年沒有被丈夫這麼叫過。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大概是大選時為了彰顯夫妻和睦,他在媒體面前這樣叫她,她也配合露出害羞表情。

 別那麼叫我。她制止道。

 像以往每一次那樣,她提出的意見都不被在意。

 沛沛,他在準備和那個女孩的婚禮。陸豐林自顧自地說,你還真是生了個痴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