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船症候 作品
88 修彥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至少三天不要上冰,最好能臥床休息。”
隊醫細細吩咐,蔣願聽得心不在焉,反倒是陳望月把注意事項一一記下,又把人送到門口。
外面的交談聲漸漸弱下來,變成一陣腳步聲。
煩人精可算是走了。
一門之隔,蔣願半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抱著膝蓋百無聊賴地盯牆壁,沒覺得多難受,疼的勁過了,何況她早就習慣了受傷。
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她以為是教練,立刻閉上眼側躺回去打算裝不舒服逃避批評。
她不怕教練給她上訓練強度,但最怕老人家嘮嘮叨叨,今天為了氣陳望月,說了那種混賬話,不挨兩句罵是不可能的。
但預想之中的嘮叨卻並沒有傳入耳中,蔣願努力像小蝙蝠接收超聲波一樣支起耳朵聽動靜,只是感覺到有人在身側找了一隻椅子坐下,手柔軟地貼在她的膝蓋上。
蔣願驀地睜開眼。
一片靜寂的室內,只開了一盞小燈,光影從四周慢吞吞爬過來,爬上那個人的側臉,從眉骨到眼睛,鼻子,最後是抿得很緊的嘴唇。
那個人一眨不眨注視著蔣願的腿。
那雙能夠支撐起美麗旋轉的腿,失去打底長襪的遮掩後甚至可以說是可怖,從膝蓋至小腿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和淤青,腕關節處有一圈長期與冰鞋摩擦產生的深色瘢痕,像重刑犯人佩戴的腳鏈。
瘢痕下的那雙腳,有著四五十歲才會有的滄桑,遍佈著疤痕、老繭,承受著巨大沖擊力的骨頭早已嚴重變形,腳面因受傷而通紅腫脹。
看得很專注,像是要把每一寸的模樣都記住,眼神中流露出悲傷。
蔣願怔愣。
從來沒見過她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印象裡的陳望月,幾乎每時每刻都是帶著笑的,溫和友好到了近乎諂媚的地步,但那種諂媚和一般的討好還不同,是自上而下式的,絲絲縷縷滲透進來,不能夠拒絕的。
陳望月不允許她拒絕她。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一種溼潤,而又看不見摸不著的氣息倏然流淌過來,順著陳望月的視線,像某種生物的觸角一樣,捕捉住了蔣願。
她心跳下意識被看慌一拍,抓住毯子蓋緊,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滿不在乎,“醜死了,有什麼好看的。”
“不醜。”陳望月輕聲說,那是經年累月受傷的痕跡,也是冰面給予的認證,她是真的覺得很美,“一點都不醜,小願,是它幫你那麼做出了那麼多完美的四周跳,很厲害。”
又來了,就只會說漂亮話哄人開心,她就只有這些招術,在自己面前是,在別人面前也是,對每個人都特別,所以每個人都不特別。
蔣願不想再反駁她了,跟她吵架永遠也佔不到上風。
她平復氣息,“你說完了嗎,我要休息了,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沒有完。”陳望月說,“我是來問你,為什麼要把rebecca丟出去?”
rebecca是那隻笨拙的肥熊的名字,如果不是陳望月強烈要求,蔣願才不做給玩偶起名這種無聊的事情。
蔣願冷冰冰地看著她,忽然抬手,把她脖子上的圍巾扯了下來。
秋季的尾聲,天氣轉冷,戴一條圍巾倒也不算奇怪,但面前這條的首要作用,顯然不是禦寒保暖。
做好了心理準備,看見白皙的脖頸上星星點點的紅印,心頭的煩躁情緒還是捲土重來,將蔣願徹底吞沒,她看著吻痕主人有些驚訝但不見羞恥的表情,氣極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