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蔣願




                接到辛檀電話時,蔣願正準備上冰。

    很多人以為她和辛檀不和,其實不然,能讓蔣願保持社交場上的客套的人寥寥無幾,辛檀算一個,他們不投緣,但尊敬彼此的姓氏,學校之外的場合遇到會打招呼,初中部畢業晚會的交換舞伴環節還配合過兩支舞。

    上城區孩子的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蔣願認識的人中,將這個原則貫徹最徹底的人是凌寒,哪怕和她交往時,他也仍然同兒時帶頭把她關進冷庫的那幾家年輕一輩保持往來,關係還相當熟稔。

    他說他前頭的兄弟姐妹眾多,母親這個出身平庸的繼母立場尷尬,只有他立得住,未來才能當母親的依仗,希望蔣願理解,就算不接受他的建議和那些“殺人犯”摒棄前嫌、握手言和,作為他的女朋友,至少不要給他添亂。

    他用添亂這個詞指責蔣願的時候,還帶著一身宿醉後的酒氣,襯衣領口沾著口紅印。

    那是他們第一次爆發真正意義上的爭吵,和之後的每一次遵循類似流程,冷戰,他來求和,短暫和好,然後再度冷戰。

    他們的戀愛關係像一面不斷被摔碎的鏡子,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脆弱,直到再也無法修復穩固,用膠水悉心黏好後一道道裂痕留在那裡,攬鏡自照時投在脖頸間的細線彷彿割喉。

    她幾乎從不主動,於是當他厭倦了再低頭撿起碎片,他們就結束了。

    隨著這段關係一起結束的還有她和辛檀的交集,直到陳望月的出現。

    蔣願摁下接聽。

    小月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我在訓練。

    那頭說了聲打擾便掛了,蔣願沒太放在心上,但她回到宿舍後,抱著陳望月的生日禮物在床上翻滾了半天都沒等到她過來說晚安。

    身為學生會成員,陳望月有門禁豁免權,她一貫很晚回宿舍。

    反正除了她這裡,陳望月總有一大堆去處。

    蔣願洩憤似的大力揉捏泰迪熊毛茸茸的臉蛋,終於忍不住給陳望月發ksChat。

    【一千零一願:還不回來?】

    【一千零一願:圖書館十二點不是關門了嗎,你不會睡在自習室了吧?】

    【一千零一願:你又在和誰鬼混?】

    【一千零一願:陳望月,再不回消息你就死外面吧: ) 】

    對話框一片平靜。

    蔣願覺出不對,撥通陳望月電話。

    電話響到第十三下才有人接。

    是個不陌生的男音,“蔣願?”

    蔣願的手指緊了幾分,“怎麼是你,陳望月呢?”

    “她在洗澡。”那個聲音很平靜地說,“你找她什麼事?”

    “……你和她在一起?”

    她問完這句廢話就恨不得吞回去,那邊短暫停了一下,像是笑了,“這和你有關係嗎?”

    “沒事的話我就掛了,還有,蔣願,就算你是小月的朋友,也別半夜三更打攪她,她是脾氣好,對什麼人都好,但朋友之間更要講分寸。”

    對方咬緊了那個詞,隨後是嘟嘟的忙音。

    ……

    陳望月吃早餐時跟傭人要了冰塊,含著一顆給舌頭鎮痛,昨晚辛檀一直沒回房間,她被從背後抱著睡了一整晚,早晨醒來也是被他抱去衛生間,在洗手檯上接了一個薄荷牙膏味道的長吻才肯放開。

    他最近越來越不滿足淺嘗輒止的親吻,每次都像要把她整個人拆吞入腹,導致現在她的嘴唇還隱隱作疼。

    去學校時她跟辛檀坐同一部車,他在她旁邊聽家族辦公室的早間視頻彙報,戴著耳機陳望月聽不清具體內容,但她猜測大概辛氏和市場的情況都很穩定,因為他還有餘裕在聆聽的間隙伸出手跟她十指相扣。

    陳望月也搞不明白,她碰上的這些男孩,怎麼一個比一個黏人,修彥是這樣,辛檀是這樣,連大學時只有一夜露水緣分的外校男孩也一樣。

    她只能用另一隻空出的手去看平板上的通用語軟件,頂部彈窗跳出一則消息通知。

    她的視線定在那裡。

    一封新的郵件,通過瑞斯塔德教務處方轉發到她的學生郵箱。

    原始發件人是johang.ked。

    ked是卡納教育部的縮寫。

    陳望月的心臟開始狂跳。

    她點了兩下才點開郵件。

    隨信有兩個附件,第一個是標題名為歌諾理工大學數學國際冬令營項目的招募通知,第二個是一封入營的推薦信。

    【煩請轉發至貴校高中部一年級A班的陳望月同學處,盼能對她有所幫助。】

    近乎呼吸困難的幾秒鐘,她感覺自己的手心在出汗,胸口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痠麻,這一瞬間,她覺得她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中學的班主任把輟學的她帶到家裡,那位退休後又被返聘,把一生都獻給三尺講堂的數學老師,告訴陳望月,架子上這些數學雜誌以後她都可以隨便看,只有一個要求,無論如何,她要繼續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