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陸蘭庭(第2頁)

 “陸先生,雖然鄭老先生如今不在實職上了,但鄭之欽的舅舅上個月剛當選了副議長。”岑平南出言提醒,“而且鄭之欽的舅舅畢竟和您的父親是多年好友,總統那邊應當多少會顧念……”

 “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讓鄭家自己衡量,要不要為了兩個蠢貨和我撕破臉皮。”

 文件翻到最後一頁,陸蘭庭簽下名字,手中的鋼筆勾出的筆劃力透紙背,“還有,告訴徐嘉寧,今天辛苦她了,她做得很好,我之前承諾過會把伊菲斯那塊地給她叔叔,現在提前履行。”

 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躁動,無數破碎的畫面閃回,陳望月捂著胸口,被子抓在手中,哮喘病發一樣張嘴大口大口灌進空氣,汗水泅溼了她的額髮,眼睛失焦般毫無生氣地大睜著。

 “醒了!”

 身旁有個聲音驚喜叫道,陳望月後知後覺地轉過臉去,看見被圍著的白衣人手裡握著針管,尖銳針頭折射一點銀光。

 瞳孔驟然緊縮。

 噩夢重現,被意志強行壓下去的痛苦、恐懼、精疲力盡,像沉沉封凍的冰河迎來一朝春至的凌汛,湍流洶湧而下,淹沒到頭頂,她渾身顫抖,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彎了她的頸椎,陳望月一邊抓起手邊的枕頭朝向自己走來的人砸去,一邊攥緊床單,後退。

 她終於被絕望逼退到角落。

 針頭要觸及皮膚的一瞬間,她看到了床頭的欄杆。

 陸蘭庭快步走過小徑,一個人影匆匆上前,恭恭敬敬喊一聲少爺,正是陸家家庭醫生的助手。

 他沒空回應這些虛禮,他只問陳望月的情況,得到一個發脾氣不肯打針的答案。

 她要發脾氣,什麼時候都好,但現在,她只能聽醫生的。

 手指掐進掌心,陸蘭庭腳下步伐加速,到走廊盡頭,不待管家為他服務,他重重推開門。

 殘破嘶啞的叫喊蓋過了腳步聲。

 “別碰我,滾出去!”

 女孩的頭再度撞向床頭欄杆。

 但這一次,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帶著風和雨水的味道。

 床褥微微陷下去,陸蘭庭單腿抵在床上,維持著將她摁在懷中的姿勢,陳望月掙扎的動作緩了緩,勉強仰起頭,鼻尖離開他的襯衣,眼睛裡閃著破碎的光,茫然在視網膜裡分辨出男人背光的輪廓。

 陸蘭庭捧住了她的臉,忍下那一瞬間心底的暴虐念頭,小心撥開陳望月被汗水和淚水濡溼的碎髮,“是我,望月,還認得我嗎?”

 陳望月慢慢點了點頭。

 “我是誰?”

 “王八蛋!”

 陳望月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在他的懷裡劇烈反抗起來,牙齒,指甲,都成為攻擊的武器,像對待仇敵一樣下了死力氣,陸蘭庭齒間洩出吃痛的悶哼,與趨利避害的本能對抗,維持著不動的姿勢,任由她的指甲摳進肉裡。

 “沒事。”陸蘭庭用眼神制止要過來控制住陳望月的人,餘光掃到旁邊家庭醫生的女助手,忍耐著疼痛吩咐,“過來,對,是你,替她打針,快!”

 含有鎮定成分的藥劑注入體內,咬住自己手的力道頃刻間消散了,陳望月頭一歪,倒在他的懷裡,被陸蘭庭用手托住頭。

 “過去幾個小時你們在幹什麼,為什麼不趁著她睡著的時候打針?”陸蘭庭壓低聲音,“如果我不來,是不是還要繼續拖下去?”

 “先生,對方使用的是還沒有上市的新型精神類藥物,臨床案例很少,如果在昏迷狀態注射解毒劑,萬一陳小姐的身體產生排斥反應,我們沒有辦法保證能在第一時間採取措施。”

 家庭醫生擦著額間的汗,小心翼翼解釋,他為陸家工作超過二十年,這位少爺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教養使然,對他們始終和氣,還是第一次見他發火。

 注射完成後,陳望月沒有立刻進入昏睡狀態,連家庭醫生都驚訝於她精神的抵抗力,感慨她一定擁有過人的意志和忍痛能力,若非如此,絕無可能在藥物作用下支撐這麼久不肯昏睡。

 醫生的話像一柄尖銳的利器,割開了陸蘭庭的神經,她本來可以不必這樣堅強,她明明可以像溫室中的玫瑰,被妥善料理和珍藏。

 遇見陳望月的時候,陸蘭庭並不介意和許多同階層的朋友一樣,接受家中長輩的安排,締結一段能讓兩個家族實現利益交換的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