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找活幹
第24章找活幹
聽到傅聞宵這話,鬱離的反應並不是高興,或者安心,反而神色有些微妙。
她偏首看他,慢吞吞地說:“這不好吧?”
傅聞宵問:“哪裡不好?”
彷彿看不到她臉上的神色,一派悠然,渾然沒將家裡沒錢沒糧這事放在眼裡,淡然得似乎這世間沒什麼能讓他在意的。
“你的身體不好,怎麼能讓你去幹活呢?”鬱離很嚴肅地說,“就算要幹活,也是我去。”
她沒辦法讓一個生病的人去幹活。
傅聞宵神色一頓,突然道:“離娘,你過來。”
鬱離不明所以,仍是老老實實地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坐在床上,她站在床前,她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縱使如此,他的姿勢並不顯弱勢,閒適的模樣,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病弱,正視他這個人。
傅聞宵也不在意,他望著她的眼睛,彷彿深深地看入她心裡,凝視著這具皮囊下的靈魂,溫和地道:“離娘,你也很難受吧?”
聞言,鬱離面上露出迷茫之色,歪了歪腦袋,並沒有作聲。
好半晌,她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我難受?”
當她這麼問時,也代表她變相地承認自己的身體確實有問題。
傅聞宵笑了笑,說道:“大概我病得太久了,所以感同身受吧。”
其實一個人的身體是好是壞,總會在一些肢體言語中表現出來,不管那人意志力如何堅強,如何強撐不在意,人的身體某些反應是無法騙人的。
傅聞宵觀察入微,加上他久病在床,知道身體難受時,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她確實表現得像個正常人,正常得沒有人發現她的難受,然而兩人同床共枕,朝夕相對,仍是讓他發現了一些端倪。
例如她如果睡著,會睡得很沉,像是用睡眠來調整身體,修復身體的不適。
然而只要他稍有些許動靜,她會立刻清醒,雖然她清醒後表現得很平靜,動作也迅速,似是沒有進入深眠之中。
只是仍是能從她些微遲鈍的神態中能看出來,身體的不適還是影響到她。
鬱離只是驚訝了下,說道:“其實還好,並不影響什麼。”
除了身體極度不舒服外,並不影響什麼,就算讓她去打架,她覺得自己不會輸。
除非面對的是那些嗜血的異種,她才會有可能輸,輸的代價就是自己的生命。
傅聞宵又笑了下,他的笑容文雅柔和,如雪落清輝,明淨美好。
“我不知道你的身體如何,顯然你的身體也不舒服,別勉強自己。”他含笑道,“離娘,不必擔心,不會餓著你的。”
發現她的身體可能並不舒服,他想過要不要找個大夫給她看看,後來這個念頭很快被壓下。
他不是多事之人,既然她未提,應該是不需要罷,或者有所顧忌。
將心比心,他也不喜旁人過多地探究自己,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鬱離搖頭,堅持道:“沒事,我能幹的。”
傅聞宵有些詫異,問道:“你為何一定要堅持?”
若是尋常姑娘,得知夫家願意賺錢養她,並不需要她出去拋頭露面,辛苦做活,應該是高興的罷?
當然,她也不是尋常的姑娘……
鬱離決定實話實說:“你們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這個家除了靠我,也沒法子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她決定擔負起養家的重任。
前世她忙碌於各種危險的任務,與人打交道極少,甚至不知道怎麼與人相處。
然而這些日子,她的身體不舒服,傅家不僅給她提供一個容身之地,還給她充足的吃食讓她度過最初的虛弱期,周氏性子柔善,兩個孩子天真可愛,傅聞宵病懨懨的,性子也極好,沒嫌棄她吃得多……
初來乍到,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能遇到好人,還是挺好的。
如今她暫時借住在傅家,傅家的糧食被自己提前吃了,這是她的責任,她自然要做點什麼還回去,以此報答他們的善意。
傅聞宵不禁沉默。
她還真是老實得過分,讓人無話可說。
作為一個她眼裡的將死之人,估計他做什麼都是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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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要找活兒幹,賺錢養家,然而一時間,鬱離卻不知道找什麼活。
原主的記憶裡,莊戶人家賺錢的活兒來來去去就那幾樣。
針線好的女子可以做些繡活,成品送去縣城的繡莊,像周氏和鬱銀便是如此。
或者給人漿洗衣物,這活沒什麼技術含量,銀錢並不多。
還可以去縣城的碼頭當力夫扛貨,賺的是辛苦錢,一般都是男人居多,女人很少會幹這個;還有給某些大戶當長工或短工,不過一天到晚都要待在地裡,與田地為伍……
除了針線活外,鬱離覺得其他的活兒她還是可以幹一乾的。
她有力氣,不管是漿洗衣物、去碼頭扛貨,給人打長工、短工都能做。
應該吧?
眼看傅聞宵好了一些,不用再守著他,鬱離又去鬱家蹭飯。
最近因傅聞宵生病,鬱離已有好些天沒來鬱家吃早飯,不過鬱金還是給她留了早飯,如果她沒來,姐妹幾個便分著吃了,再給爹孃留一部分。
這段日子,二房的人每天都能吃得很飽。
“大姐,你來啦!”
看到鬱離,鬱金姐妹幾個都很高興,趕緊將灶上的早飯給她端過來。
倒是鬱家人因怕與鬱離遇上,白天時很少在家,並不知道鬱離這些天都沒過來吃早飯,不然準得高興。
鬱金關心地問:“大姐,姐夫的身體怎麼樣?”
鬱銀和鬱珠也緊張地看著鬱離。
對於這位素未謀面的姐夫,她們自是關心的。雖然鬱離嫁到傅家快一個月,因傅聞宵身體不好,她們也不好去打擾,是以直到現在,居然沒見過這位姐夫。
其實不止是她們,村裡大多數人都沒見過傅聞宵,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
三年前傅聞宵來到青石村,因身體不好,一直閉門不出,這邊有習俗,哪家若是有病人,是不能輕易上門打擾的,怕沾上晦氣。
當然,鬱金姐妹幾個覺得她們是不怕的,其他鬱家人肯定會介意,不會讓她們過來,她們也不好貿然上門。
她們聽說傅聞宵的身體不好,怎麼個不好法,也不清楚,大姐已經嫁過去,傅家對大姐好像也不錯,自是希望他好好地活著,千萬別死了,讓她們大姐當寡婦。
這年頭雖不禁寡婦再嫁,寡婦這名頭到底不好聽,還會傳出剋夫、命硬之類的閒話,她們不願意大姐受這個委屈。
鬱離道:“暫時還能呼吸。”
姐妹三個:“……”
大姐,聽聽你自己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暫時還能呼吸?是不是哪天就不能呼吸了?
鬱離說的是實話,在她眼裡,活人和死人之間的區別就是能不能呼吸。
傅聞宵是個病弱之人,他的呼吸比尋常人更微弱,每天晚上聽著他的呼吸聲入睡,讓她總覺得他隨時要斷氣。
見鬱離神色平靜,鬱金估摸著,姐夫暫時應該是沒事的。
她心裡略鬆了幾分,說道:“大姐,前些天,阿奶和三叔給縣城的大伯他們送糧,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想去找大伯討個主意對付你……”
鬱離正在吃飯,聞言抬頭看她。
鬱銀臉色微變,緊張地拽住袖子,只有年紀小的鬱珠不明所以。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幾個姐姐,嘟嚷道:“大伯他們真好啊,可以住在縣城,吃的還是精細糧,我還沒去過縣城呢……”
不說她,就連鬱金、鬱銀也沒去過,每次見大伯孃帶鬱琴、鬱敬宗去縣城時,她們都只能羨慕地看著。
鬱離聽後,只是淡淡地應一聲,繼續吃飯。
似乎並未將這事放在心上。
鬱金原本對她就極有信心,見狀一顆心更是安定,同樣也沒放在心上,連帶著還有些擔心的鬱銀也跟著放心。
只要鬱離不在意,她們其實也是不擔心的,她們現在非常相信鬱離,對她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就連對她們的爹孃,也沒有這樣的信任。
鬱金抿嘴笑了笑,繼續道:“大伯每個月的休假有限,想要回來,還得等下個月的假期。對了,這次大伯孃和琴姐、宗哥兒在縣城待的時間挺久的,也沒見回來,估摸是陳秀才家那邊有事……”
除了陳秀才家有事外,她想不出大伯孃他們能在縣城待這麼久不回來,阿奶卻不生氣的原因,只要和陳秀才家有關的事,他們阿奶很少會生氣。
大房一家子不回來,鬱家的其他人面對鬱離沒底氣,只能繼續保持原樣,不敢輕易打破現在的格局。
鬱金對這點非常清楚,是以現在也不擔心什麼。
一切還要等大伯一家回來再說。
鬱離默默地聽著,將早飯吃得乾乾淨淨。
吃過早飯後,她沒有急著走,見鬱銀坐在旁邊繡帕子,說道:“明兒我準備去城裡找個活兒幹,三妹做的荷包、帕子這些,我順便幫你拿去繡莊賣吧。”
鬱銀做的繡活都是交給老太太,等鬱家月初進城送糧食時,順便拿去城裡的繡莊賣掉,賣掉的銀錢,自然是由老太太收著,進了公中,一分都沒到鬱銀手裡。
鬱離從原主的記憶裡知道這事,覺得還不如自己拿去賣掉,錢直接交給鬱銀。
這是鬱銀自個做的,憑什麼賣掉的錢她一個銅板都得不到?
就算要上交公中,也沒道理全部上交,要知道鬱老三農閒時去城裡打零工賺的錢,都是隻交一部分,暗中留下不少的,更不用說大房了。也只有二房好欺負,加上鬱老二夫妻老實,農閒時打零工賺的錢,被老太太全部搜刮走,一個銅板兒都不剩。
鬱金、鬱銀都愣住。
姐妹倆疑惑地看她,“大姐,你要進城找活幹?”
鬱離點頭,如實說:“傅家的銀錢沒了,糧食也快吃完了,得賺錢買糧食。”
鬱金姐妹這下子真的傻住,村人眼裡最富裕的傅家居然沒錢了?也快沒糧了?怎麼可能?
大姐被阿奶賣去傅家沖喜時,她們還安慰自己,至少傅家不愁吃穿,大姐能嫁過去也是好的。
哪想到,傅家居然窮成這樣?
鬱離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其實是我吃太多,將傅家的糧食吃沒了。要等秋糧收割才有糧食……”
姐妹們頓時想到她的食量,相顧無言。
如果是這樣,還真能理解了,就算是鬱家,最近消耗的糧食也比以往要多,她們每天都能聽到老太太拿糧食出來時,站在院子裡指桑罵槐。
她不敢明著罵鬱離,怕鬱金姐妹幾個告狀,只能如此發洩心中的怨氣。
鬱金很快就接受這事,並不覺得大姐吃光傅家的糧食有什麼不對,關心地問:“大姐,你準備找什麼活兒?”
“還不清楚。”鬱離說,“我力氣大,漿洗衣物、扛貨什麼的都可以,明兒進城看過再決定。”
鬱金道:“大姐,漿洗衣物這活兒不好乾,城裡幹這活的婦人不少,她們有自己的門路,知道在哪裡接活,你若是貿然加入,先不說拿不拿得到要漿洗的衣物,也是搶了別人的活計,只怕你會被排擠,接不到活兒……而且他們見你是鄉下來的,會故意壓價,你得到的銀錢會比別人少。”
聞言,姐妹幾個紛紛看向她。
鬱銀驚訝道:“二姐,你知道得好多啊。”
要不是她很清楚二姐沒去過縣城,還真以為她在縣城待過呢。
姐妹幾個,聽說只有她們大姐小時候去過縣城。
那時候鬱老二夫妻倆只有鬱離、鬱金兩個女兒,多少還是稀罕的,帶過年紀大一些的鬱離進城買東西。
後來二房的女娃接連出生,其他人都看輕二房,鬱老二夫妻也沒心思再帶女兒進城。
對上兩個妹妹崇拜的目光,鬱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也是聽人說的。”
鬱家二房的四個姑娘,性格各異。
長女鬱離沉默寡言,與其母一樣,只會默默地埋頭幹活。
次女鬱金性烈衝動,同時也是個機靈的,懂得審時度勢。
三女鬱銀內向安靜,膽子非常小,很容易被嚇到。
四女鬱珠倒是活潑,但只是在姐妹面前活潑一些,在外人面前,也是有些怯懦。
鬱金算是二房腦子最清醒的,她知道父母靠不住,他們二房都是女娃,也不受重視,將來等她們姐妹幾個大了,阿奶會隨便找個願意出高額聘金的人家將她們嫁出去,根本不管她們嫁的是好是壞。
是以鬱金很有危機感,總想著怎麼掙個出路,很注意收集外面的信息,時常聽一些去城裡回來的村民們嘮嗑。
可惜她的年紀還小,再加上家裡的活兒實在多,阿奶盯得緊,就算她有什麼想法,也不敢實施。
“很好。”鬱離摸摸鬱金的腦袋,讚許道,“二妹繼續保持。”
鬱金臉蛋微紅,抿嘴笑起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她呢,再能幹的姑娘,其實也是想得到別人誇獎的,只是這鄉下的女娃不受重視,從來沒人誇她,倒是鬱銀的繡活曾被人誇過。
鬱金來了勁兒,為大姐分析城裡的活兒,怕和爹孃一樣老實的大姐被人騙。
“……碼頭扛貨的活兒,聽說那邊有專門負責的管事,碼頭上那些幹苦力活的力夫,大多都是縣城人,如果要去碼頭找活幹,先要找到負責的管事,管事會抽取一些費用。”
就算是苦力活,城裡幹這個的也不少,城裡人沒有田地,大多數人只能幹苦力,除非是讀書人。
那些負責這事的管事手底下大多都有固定的力夫,鄉下人想要去碼頭找活幹,得先去找那些管事介紹,因是臨時來的,得到的銀錢不會太多,還會被管事抽去不少。
接著鬱金又說了不少,就連村裡的大戶要招長工、短工都知道一些,長工一個月有多少錢,短工日結,一天又多少錢。
“咱們村裡的大戶目前不缺長工,短工的話,一般都是農忙時才會請。”
所以別想在村裡找什麼活幹,村裡是沒賺錢的活兒的。
難得能從鬱金這裡瞭解這個世界的工作有什麼,鬱離便在鬱家待了大半天,專門和幾個妹妹聊了聊,瞭解信息。
原主以前只會悶頭幹活,知道的還真沒鬱金多。-
午時,鬱家人從地裡回來,看到鬱離也在,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特別是三房的鬱敬忠兄弟三個,像老鼠遇到貓,恨不得躲得遠遠的,生怕被她逮到,又要被逼著去砍柴、洗豬圈。
砍柴就算了,洗豬圈這活兒他們以前哪裡幹過,被薰得都能吐出來。
鬱老太太的嘴唇哆嗦了下,問道:“你咋在這?”
“我回道,“阿奶,我的嫁妝你準備得怎麼樣?幾時給我?”
嫁妝這東西,既然別人有的,她自然也要有。
鬱老太太的臉皮一僵。
不僅是她,鬱老爺子等人的臉色也不好。
傅家給的那二十兩聘金,在他們看來,早已是鬱家的東西,沒有讓她帶走的道理,更不可能給她置辦什麼嫁妝。
鬱離一看這些人的臉色,哪裡不知他們壓根兒沒想過給她嫁妝。
她沒說什麼,轉身進了堂屋,朝鬱家人說道:“行了,先吃完飯再說。”
鬱家人:“……”
所以,這算是你們不給我嫁妝,我就賴在孃家蹭飯,吃窮孃家?
這好像也沒毛病。
鬱老太太差點氣了個仰倒,轉頭狠狠地瞪向鬱老二夫妻。
他們拿鬱離沒轍,只能遷怒教女無方的鬱老二夫妻倆。
鬱老二和柳氏努力地擠出笑容賠笑,像木頭似的站在那裡,連一句寬慰都沒有,更不要說教訓不孝女給老孃出氣什麼的,看得鬱老太太心口一堵,梗得更厲害。
這一頓飯,除了二房的人,其他人吃得如鯁在喉,縱是餓得厲害,也覺得沒啥胃口,就連平時吃個飯都不安生的鬱敬義,也乖乖巧巧地坐在父母身邊扒著豆粥,不敢生事。
今天鬱家的飯菜和以往沒什麼區別,要說不同的是,多了幾個鹹鴨蛋。
鹹鴨蛋是自家醃的,切成兩半,蛋黃流油,看著就誘人。
鬱離往三個妹妹和鬱老二夫妻一人手裡塞了半個鹹鴨蛋,最後只剩下兩塊鹹鴨蛋。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想要生氣嘛,眼角餘光瞥見堂屋少了一根的房柱,又萎了。
少一根房柱堂屋倒是不會塌,可這少掉的房柱時時刻刻提醒他們,它是怎麼斷的,當時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們心裡。
吃過午飯,大夥兒都去歇息,幹了大半天的活兒,都累得夠嗆,中午得歇一歇,不然下午去幹活沒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