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文暉陽(第2頁)
對杜雲瑟來說,教導了自己整整九年,陪伴自己長大的恩師已經與父親沒有區別。
“太好了,我已經準備好了,這會兒過去正好趕得上晚飯。”
秋華年對文暉陽非常好奇,從之前聽過的種種八卦來看,他可一點都不像個腐儒。
文暉陽對杜雲瑟來說亦師亦父,今日見面,也算是秋華年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家長。
想到這裡,秋華年有些小緊張。
“我讓人趕了幾身新衣服,從之前收的禮單子裡挑了些筆墨紙硯和擺件,希望文先生喜歡。”
杜雲瑟輕輕握住秋華年的手,“華哥兒這麼用心,老師一定會喜歡的。”
柏泉知道主家心急,一路將馬車趕得飛快,崇教坊離明照坊並不算太遠,兩刻鐘出頭他們就到了地方。
文暉陽的一進小院前的禁軍已經撤去了,秋華年他們在門口下車,意外地看見這裡已經停了幾輛車。
秋華年正欲問是怎麼回事,便看見宅子外門走出一個人。
這人戴著銀絲打底的黑皮面具,只露出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睛,但秋華年一眼就認出來,他是十六。
秋華年還未開口,杜雲瑟不動聲色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秋華年知道十六的身份和容貌對外一向是保密的,只好假裝並不認識他。
十六看見他們,腳步微頓,經過刻意偽裝的聲音嘶啞可怖,“奉太子之命慰問文先生。”
杜雲瑟點了下頭,十六不再說話,繞開他們徑直坐車離開了。
秋華年看著車輛離去的痕跡,心裡突然有些發堵。
“杜公子?您來啦!這位就是齊黍鄉君吧,快快快,請請請,先生等你們好久了。”
秋華年的情緒被一連串清脆的聲音打斷。
他轉頭看見大門內站了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臉圓圓的,鼻子上有點雀斑,笑起來憨態可掬。
“我叫如是,杜公子認識我,這幾年一直是我在照顧文先生。”
如是領著杜雲瑟和秋華年進了大門,裡邊的文暉陽聽見動靜,按捺不住,直接從屋裡出來。
幾人在院中相遇,秋華年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文暉陽。
文暉陽今年四十五歲,身形清瘦矍鑠,蓄著漂亮的鬍子,五官端正風度翩翩,可以想見年輕時的風采。
時隔三年,杜雲瑟再見恩師,萬千思緒不知從何說起,後退半步跪地拜下。
“學生杜雲瑟拜見恩師。”
文暉陽清亮的眼睛裡浮現出一層溼意,那個初見時還不到他腰跡孩子,已經聞名天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好、好,我已知曉你的成績,一身六首,亙古未聞,為師心中甚慰啊!”
“杜雲瑟有今日,難離恩師教誨。老師,我……”
文暉陽笑著搖了搖頭,雙手將杜雲瑟扶起來。
“你我師徒何必說這些,聽聞你此番返鄉已與家中夫郎完婚,還不速速為我介紹徒媳。”
文暉陽說著,轉頭看向秋華年,待看清徒弟的夫郎的臉後,他的眼中閃過極度的震驚。
文暉陽張開口,臉上突然流下兩行清淚。
“文先生?”
“不,我只是……”文暉陽抬手示意自己無事,微垂著頭,“我只是看到雲瑟婚事美滿,心中太高興罷了。”
杜雲瑟微微蹙眉。
文暉陽揭過此事,請杜雲瑟和秋華年去屋裡坐,隨口問道,“雲瑟是遼州人,鄉君也是嗎?”
“文先生叫我華年就好,我也是遼州人,出生在杜家村隔壁的上樑村。”
文暉陽沉默不語片刻,笑了一聲。
“華年、華年……”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苦澀,“雲瑟是我一手教導大的好孩子,華年要與他白頭偕老。”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傳臚大典後兩日,早朝之上,新科狀元率眾進士在承天殿上表謝恩。
杜雲瑟的謝恩表寫得文采斐然、情真意切,其中提到的父母之恩、師生之情更是讓人動容。
元化帝讀罷後,主動問起了杜雲瑟的恩師文暉陽,杜雲瑟藉此為恩師求情,請元化帝解了文暉陽的禁足。
元化帝再次讚揚杜雲瑟“純孝”,當場下旨命文暉陽重任侍講學士。
文暉陽是當今天下最有名望的大儒,門生和故交遍地,又曾做過太子的老師,他重回朝中,對太子來說是個好消息。
一直致力於拉攏讀書人的晉王有些不忿,卻無法阻撓。
這是一身六首的新科狀元郎在謝恩時提的請求,求情對象是大儒文暉陽,打的還是“孝”的名義,任何人提出異議,都會被天下學子的唾沫渣子噴死。
站在文官前列的閣老畢詠時不動聲色,任周圍人如何悄悄打量,都沒有露出半分情緒。
畢詠時是宮中文妃的父親,二皇子的外祖父,身為兩朝老臣,他在當初元化帝爭奪皇位時出了許多力氣,如今算是朝堂上文臣之首。
隨著杜雲瑟不可阻擋地以連中六元的姿態邁入朝堂,文暉陽也被解除禁足,重回翰林院,許多朝臣敏銳地意識到,一場全新的浩大的紛爭即將在京中上演。
……
裕朝祭文廟的儀式是允許圍觀的,秋華年前一天就和杜雲瑟說好了,早上吃過飯就提前到了文廟。
文廟是祭奠先聖孔夫子的廟宇,各府各縣都有設立,京城的文廟尤為巍峨寬闊,位於北城的國子監隔壁,佔地足有三十畝,它們所在的坊被叫做崇教坊。
古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文廟的香火向來旺盛,每日都有絡繹不絕的香客來替丈夫或家中子侄祈禱。
今天三百新科進士要在文廟行釋菜禮,數不清的人來圍觀蹭喜氣。
秋華年解釋了自己的身份,被迎入廟中,還有人專門上了茶水點心,請他休息片刻。
文廟佔地寬廣,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院落和圍繞花園而建的亭臺樓閣,秋華年被安排在碑廊附近的一間廂房裡。
距離新科進士們從皇城來到文廟還需要一陣子時間,秋華年不急著去前頭行釋菜禮的地方,帶著星覓去碑廊上看石碑。
每屆殿試之後,禮部都會在文廟立一座石碑,上面刻著三百新科進士的姓名和籍貫,文廟的碑廊一眼望過去全是石碑,總共九十六塊,有一大部分是前朝留下的。
昔日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一屆屆新科進士們早已作古,但石碑上永遠銘刻下了他們的痕跡。
過些日子,杜雲瑟的名字也將出現在這裡,出現在最新一塊石碑的最前方。
秋華年從後往前看,把元化一朝的數塊石碑迅速瀏覽了一遍。
他發現考中進士的人裡,平民的佔比不小,但那些出名的世家每隔一兩屆就會出一位進士,這些進士又會有自己的同僚、故交、門生,藉助互相的關係往向上攀升,年復一年地積累下來,在朝中的積累可謂極深。
要對這樣的龐然大物下手,還要儘可能降低對國家對百姓的影響,真是困難啊。
秋華年垂眸深思,突然聽見身側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側頭看去,見碑廊上走來一位三十出頭的華貴婦人,身後跟著長長一串僕役。
秋華年不知來者是誰,點了下頭後準備去另一邊。
那婦人卻開口道,“久聞齊黍鄉君大名,鄉君可否陪我一敘?”
秋華年只好問她,“我初來京城不大認識人,夫人是?”
雍容華貴的婦人微微一笑,“我是本屆殿試探花郎解檀光的姨母,今日來文廟觀看釋菜禮。夫家為遼州鬱氏,與鄉君算是同鄉,鄉君可稱呼我為鬱夫人。”
秋華年差點挑起眉毛,晉州解氏的姑娘嫁到遼州鬱氏,又是這個年紀,應該只有鬱閩的親嫂子,鬱氏一族本代的宗婦了吧。
就是她遮遮掩掩耍言語陷阱,請了個宮裡出來的嬤嬤蹉磨閔樂逸,害閔樂逸吃了許多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