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石 作品

第 57 章 青梅竹馬(第2頁)

 雲成在外素有機敏之名,此時卻百口莫辯,“……我以為你早上是不喜歡我打杜雲鏡,才生氣的。”

 孟圓菱側頭輕輕呸了一口,“別說杜雲鏡只是鼻子破了,哪天把腦袋弄破,我也只拍手叫好。”

 “我是擔心你,你怎麼不明白?都這麼大的人了,在外面還像小孩子一樣打架。再過個兩年你娶到新婦,要是還是這個樣子,我這個做表哥的也……”

 孟圓菱喉嚨哽咽,吸了兩口氣,也沒能繼續說下去。

 雲成曾經還不知自己的心意時,目光便時常不自覺追著孟圓菱移動。現在明白了一切,看著孟圓菱眼眶紅紅的樣子,心快化成了一灘柔水。

 孟圓菱猶自數落著他,“現在已經入秋了,晚上霜這麼重你也不添件衣服,不怕凍著自己。秋天山裡的那些大畜生總愛往外面跑,萬一碰著頭狼,你該怎麼辦?真的磕著碰著,姑姑和姑父,我爹和我娘,我兩個哥哥……還有我,你讓我們可怎麼活?”

 雲成像小時候一樣,乖乖低著頭聽孟圓菱訓話。他已經比孟圓菱高出一個頭了,孟圓菱得仰著下巴才能看清他的神情。

 “我說的你都聽到了嗎?”孟圓菱覺得雲成沒在聽。

 雲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替孟圓菱攏了攏沒繫好的衣襟。

 “你還說我不保重自己,夜裡風大,你怎麼衣服沒穿好就出來了。”

 雲成的手背是涼的,手心卻是滾燙,虎口擦過孟圓菱的手腕,令人心驚肉跳。

 孟圓菱下意識要抽手,雲成卻一把抓住了他。

 “你、你幹什麼?”孟圓菱縮著肩膀,一雙大眼睛像只受驚的兔子。

 雲成自幼讀書,是十分守禮的,哪怕兩人青梅竹馬般長大,孟圓菱的記憶裡也幾乎沒有與他這麼親近的時候。

 “菱表哥……”雲成張開嘴,“菱哥兒。”

 雲成的手修長、灼熱,一路燙進了孟圓菱心底。

 他口中前所未有過的稱呼讓孟圓菱頭暈目眩。

 這一聲菱哥兒,不像在喊表哥,活脫脫像在喊親密無間的情郎。

 孟圓菱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怎麼能這麼想?這可是雲成,這可是未來大有前途,要娶大家小姐的雲成。

 可是、可是……

 孟圓菱心亂如麻地看著雲成,晶瑩的淚珠大滴從漂亮的眼睛裡滾落。

 雲成看的揪心,伸出一隻手去擦,拇指滑過孟圓菱臉上的酒窩。他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

 “你到底要幹什麼?”孟圓菱的聲音染上了哭腔。“別以為……你就能這麼欺負我。”

 孟圓菱真的覺得自己被欺負了,雖然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覺得委屈極了。

 雲成單手捧著孟圓菱的臉,低聲哄他,“菱哥兒,你嫁給我好不好?我一定不會再叫你哭了。”

 孟圓菱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茫然的眨著自己的眼睛,像一隻落入陷阱,突然又被人放出來的小兔子。

 他不知怎麼回答,雲成說出這句話也用完了全部的勇氣,兩人保持著這個十足親密的姿勢站了片刻,身後的小門突然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咳嗽。

 雲成和孟圓菱像被燙到般立即分開,孟武棟抱著雙臂看著他們,不知站了多久了。

 “二、二哥。”孟圓菱圓潤的耳垂紅得像在滴血。

 “武棟表哥。”雲成握緊身側的手,堅定地看向他。

 孟武棟的表情不太愉悅,他冷冷看了一眼雲成,過去先把自家弟弟拉了回來。

 孟圓菱緊張的朝院裡看,孟武棟拍了拍他。

 “放心,只有我醒了。沒有我在這兒守著,你們一個年輕男人,一個年輕哥兒,大半夜在後門幽會,被人發現了知道會怎麼樣嗎?”

 孟圓菱低著頭,腦袋裡反覆迴響的盡是“幽會”二字。

 孟武棟恨鐵不成鋼的把自家弟弟護在身後,語氣不善地對雲成說。

 “你是讀書人,總該比我這個大老粗知禮,你要提親,應該請了媒人三書六聘的正經上門,哪有這樣半夜跑來的,你把我家菱哥兒當什麼!”

 孟圓菱在後面急著拉自家二哥,孟武棟暫且先不理他。

 雲成知道此事是自己的錯,拱手正色道,“我著急給菱哥兒解釋,本不該私下提親,但情難自禁,卻於理不合。”

 “今日問到菱哥兒的心意,只要他答應,我立即回家央請家人請媒人登門。”

 孟武棟沒好氣的說,“誰的弟弟誰知道,他要是不願意,我早就打斷你的腿了。”

 “菱哥兒回去睡覺,我趕騾車送你回杜家村,你自己想好說辭,不許把菱哥兒牽扯進去。”

 “這是自然。”雲成也沒徹底失去理智,他在來之前就想好藉口了。

 孟武棟丟過去鑰匙,招呼雲成去不遠處的豆腐房取騾車,轉身點了一下弟弟的額頭。

 “這下高興了?”

 孟圓菱好像身在夢中,捂著額頭半?才記起來問,“二哥,你是從什麼時候起知道的?”

 “你整日茶飯不思,每次找藉口去杜家村都要問雲成,我哪能不知道?不過你放心,家裡目前也就只有我知道。”

 “要不是我幫你遮掩,你以為就憑你能瞞到幾時?”

 孟圓菱心裡琢磨著,傻笑道,“二哥對我最好了。”

 “行了,少拍馬屁,你和雲成日後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重要。”

 孟圓菱小聲嘟囔,“我還以為二哥你不喜歡雲成呢。”

 雲成已經走遠了。

 孟武棟嘿了一聲,“雲成是咱家知根知底看著長大的,又是個讀書種子,你嫁過去後,婆婆還是自己姑姑不受氣,我怎麼會不滿意?”

 “剛才不過是故意給他點臉色瞧瞧,讓他別以為求娶我家菱哥兒是件輕鬆事兒,免得他日後對你不上心。”

 孟圓菱低頭抿著嘴傻笑,“雲成不會這樣的。”

 他的臉上還殘存著雲成手掌的溫度,灼熱的火焰在心裡燃燒著,雲成方才說的每一句話被他放在心裡反覆咀嚼。

 孟武棟無奈的嘆了口氣,笑著把孟圓菱推進門,轉身去豆腐坊取騾車陪雲成回村。

 ……

 秋華年一直惦記著雲成昨晚離去後幹什麼了,第二天早上還沒等他去打聽,雲成便自己上門了。

 他提著一籃紅棗,一籃雞蛋,放下東西后,認真朝秋華年拱手行禮,開門見山請秋華年為自己做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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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太太要去杜家村,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她又繼續問,“聽說杜家村族長家的長孫品學兼優,近日正在村裡,我家老爺素來喜歡同鄉的年輕讀書人,以後有機會倒是想見見。”

 秋華年已經猜到宋太太意在雲成,含糊著說,“雲成十五上就中了童生,再過兩年就能考秀才了,若真能得宋老爺指點,也是他的造化。”

 “鄉里出一位青年才俊可不容易,你家杜案首是一個,這位杜小童生又是一個,可見杜家村是人傑地靈之地。”

 秋華年笑道,“是他們自己努力,家人們也全力支持,才有今日。”

 宋太太自然的問,“杜雲成家裡可還有其他兄弟姐妹?讓我聽聽這些同鄉的好孩子。”

 “雲成父母只有他一個孩子,不過他還有親叔叔和親姑姑,堂表兄弟姐妹不少,其中存蘭和遲小姐一起唸書您是知道的,其他的不一而足了。”

 宋太太聽到只有一個孩子後,眸子略微下垂,沒有再問什麼。

 過了兩日,宋太太便如之前所言要替宋舉人送給杜家村的學子們,秋華年叫村裡讀書的幾個孩子的家人一起迎接。

 村裡讀書的人極少,算下來也就是雲成、雲康,還有兩家秋華年平時不怎麼熟的人家。寶禮家的雲哲由孟福月一起代表了。

 舉人身份地位高超,是正兒八經的上層階級,宋舉人又是做過知縣的,沒人敢怠慢。

 宋太太和幾家人的家眷都說了一番話,勉勵他們支持學子們好好讀書,特意與孟福月多說了一陣子。

 宋太太走後,孟福月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太對勁,索性讓在自家小住的孃家侄子孟圓菱去請秋華年過來問一問。

 孟圓菱不知怎麼了,像是情緒不太好,秋華年問也沒問出來什麼。

 秋華年想好說辭來到族長家,找了個藉口,先把孟圓菱支走。

 孟福月在地上支了個小爐子,上面鋪著平厚的鐵板,正在烤大棗。

 鮮棗摘下晾乾後,在火上翻面烤上一陣子,直到兩邊焦黑再拿下來,就製成了可以長期保存的烤棗。

 烤棗用來煮粥和泡水喝,比普通的乾燥更有味道,還能做藥引子。

 孟福月用木鏟翻著棗,請秋華年坐在旁邊,家裡其他人都不在這裡。

 “華哥兒,我怎麼總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

 孟福月再怎麼說也是族長家的長媳,族長夫人早逝,村裡與家眷有關的事,多是孟福月著手辦的,這些年下來婚喪嫁娶都經手過不少,隱隱能察覺出宋太太的意圖。

 “雖說今日宋太太和每家人都說了話,但和我說話的時候,態度明顯不一樣,我總感覺她明裡暗裡在點雲成……”

 焦香的棗香中,秋華年說,“嬸子不是已經有所推測了嗎?”

 “這……唉,我們家祖上十代都是農人,哪裡敢想與這樣的人家結親呢!”

 “雲成有出息,自然是有人看得上,嬸子何必妄自菲薄。”秋華年不動聲色的試探孟福月的想法。

 “話雖這麼說,但家境又好,又有出息的兒郎也不是沒有。”孟福月還是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

 她當然知道自家兒子好,可也清楚,是沒好到杜雲瑟那個程度的。

 眼下兒子連秀才都沒中呢,舉人家的小姐就主動想來定親,當孃的難免多想。

 孟福月自然是見過遲清荷的,她稍微想了一下那位如同從畫上走出來一樣,哪裡都挑不出毛病的大家小姐,就不敢多想了。

 這樣的姑娘,如果沒有什麼內情,宋太太怎麼會捨得來村裡找親家?

 “華哥兒,這事你先替我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得再想一想。”

 孟福月怕這個事被公公還有三房家的那幾個知道。

 三房家的想攀富貴,公公也想給雲成找一門有助力的親事,到時候他們一心想定親,就由不得孟福月做主了。

 孟福月的選擇在秋華年預料之內,他雖不知道內情,但也明白遲清荷在漳縣低選婿是出於某種不得已的原因。

 別的人看中宋舉人的財富和勢力,孟福月這個當孃的卻實打實只想為孩子打算。

 秋華年不動聲色的提醒,“雲成今年十五六了,定親後是要過一輩子的,也得聽聽孩子自己的想法,比起別的,兩情相悅和情投意合更重要。”

 “我知道,我就這一個孩子,哪裡不希望他事事都順心遂意呢?”

 孟福月烤好了棗,給秋華年裝了一籃子,秋華年出來,沒有在外面看見本該等他的孟圓菱。

 秋華年轉了一圈還是沒找到孟圓菱,只好自己先回去了。

 到了晚上,秋華年正賴在書房和杜雲瑟一起“辦公”,突然看見雲成急匆匆進來。

 “華年嫂子,你下午瞧見菱表哥了嗎?”

 秋華年放下手裡的毛線,杜雲瑟也從書海中抬頭。

 “菱哥兒不該在你家嗎?難不成走丟了?”

 秋華年一方面覺得孟圓菱這個歲數不至於,一方面還是緊張地站了起來。

 雲成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菱表哥給我們留了信,說要回家一趟,下午時候已經走了。”

 “既然留了信知道去哪了,你還在找什麼?”

 秋華年見雲成那有話說不出口的樣子,心頭一動,請他進書房坐下。

 “咱們是同族的人,我和你、和菱哥兒都很熟,你當我和雲瑟是兄長的話,不妨說一說心事,看看我們作為長輩能不能寬解一二。”

 廚房的小爐子上熱著一壺烤棗水,秋華年放了小半把白糖,甜滋滋的好喝。

 雲成接過秋華年倒的烤棗水喝了一口,品不出滋味。

 猶豫了半晌,他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我惹菱表哥生氣了。”

 “菱哥兒還能生你的氣?”

 秋華年這話也不全是調侃,孟圓菱正是少年心事滿懷的時候,哪裡捨得生心上人的氣。

 “到底怎麼了?你不說我們也不好評判。”

 雲成不知滋味的喝完烤棗水,終於下定決心,“這事本來剛回來就該告訴兩位兄長的,是我不知如何開口,才耽擱了。”

 “還和我們有關?”

 “是與杜雲鏡有關。”

 許久不聽見這個名字,秋華年乍一聽到,生出幾分陌生感。

 “我記得杜雲鏡現在好像在縣城一傢俬塾裡掛名當先生?”

 秋華年沒有特意關注過杜雲鏡,這還是有次聽魏榴花說的。

 “杜雲鏡有時也會來縣學,找曾經的同窗好友們交際。”雲成開始敘述。

 “縣學曾有一位先生有意擇他為婿,出了李故兒的事後便作罷了,但杜雲鏡還不死心,一直與那位先生保持著來往。”

 “我不恥他的行徑,在縣學從不與他說話。”

 “直到秋收之前……”

 雲成頓了頓後含糊著說,“我聽到他在外面公然貶損菱表哥的名聲,與他發生了爭執。”

 “爭執?”秋華年反問。

 “我打斷了杜雲鏡的鼻樑,也因此被縣學責罰,一個月不許回去讀書。”

 “……”

 雲成本來就打算回家幫家裡人秋收,這個責罰不算什麼,縣學的先生已經手下留情了。

 秋華年沒想到雲成這永遠年少老成、平靜無波的性格,居然會在學堂公然與人動手,還打斷了杜雲鏡的鼻樑。

 要知道杜雲鏡可是十九歲的青壯年,而云成只是十五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