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喬遷(第2頁)
別的不說,那足有兩間大的耳房、長長的屋簷、連通正房和廂房的遊廊,已經不是村裡能見到樣式了。
更不論還有後面一排尚未蓋好的後罩房,一整個側邊單獨開門的大園子,都是更像城裡房子的蓋法。
大家都知道這樣的房子更漂亮,更舒服,但村裡鄉里少有人這麼蓋,比畢竟多蓋一點就要多費不少材料,多請幾天工匠。
也就秋華年這樣手裡不缺錢,又捨得為了生活質量花銷的人願意這麼蓋。
雖然院子還沒有完全蓋好,但已經有不少村裡人帶著菜果禮物結伴上門,接機參觀,回去後繪聲繪色講給外村的親朋好友們,讓這座與眾不同的院子的名聲傳的更廣了。
桃花鎮的宋舉人府專門派了僕役過來,送了一套汝瓷茶具,一對花瓶擺件作為喬遷賀禮。
杜雲瑟中了“小三元”回來後,宋舉人府對他們的態度熱絡了許多,時不時就會讓僕役送些夏日用得上的小東西。
如果不是知道他們家正在蓋房子,人忙得走不開,恐怕早就下帖子邀他們去府上做客了。
杜雲瑟收下賀禮,取了兩本自己默背抄寫的古籍作為回禮讓宋府僕役帶回去。
這些古籍大多是市面上少有流傳的孤本,杜雲瑟藉著恩師文暉陽的光,才看過這麼多,用來做回禮正好。
秋華年把茶具收起來,一對纏枝牡丹瓶擺在正房的桌上,與後面秋華年親自畫的中堂相映成趣。
住進新房子的第一天晚上,秋華年罕見的失眠了。
雖然在府城時,他與杜雲瑟已經同室而眠了十幾日,還做了一些出格的事,但那畢竟是客居在外,而現在他們卻於夜深人靜時一起躺在自己家中,細微的感覺完全不同。
秋華年在從內到外全新的褥子上翻了個身,手肘撐著枕頭,側頭看向半臂外的杜雲瑟。
杜雲瑟連睡覺時的姿勢都十分周正,雙臂平放在身體兩側,下顎線在月光下劃出流暢的弧度。
秋華年伸手戳了戳杜雲瑟的下巴,喚醒了將眠未眠的枕邊人。
杜雲瑟很快清醒,聲音沙啞著問,“華哥兒怎麼了?”
他說著就要坐起,“我沒想到你已經睡著了。”
杜雲瑟柔聲說無妨,還是起身給秋華年倒了半杯溫熱的水。
秋華年胡亂喝了兩口,趴在枕頭上說,“我有些睡不著。”
杜雲瑟躺在旁邊,靜待下文。
“就是想到剛來的時候,只有草房和塌了一半的炕,現在蓋起了大房子,連屋裡的地面都用磚鋪了,多少有些不真實。”
秋華年說的“剛來的時候”指剛穿越來,在杜雲瑟耳中,自動變換成了剛來到杜家時。
杜雲瑟胸中酸脹,“你受苦了。”
秋華年卻笑了笑,“說這個做什麼?這世上總有比我們更苦的人,與其抱怨不如努力奮鬥,你看,我們現在不就住上好房子了?”
杜雲瑟不知該笑還是該嘆,華哥兒總是這樣,無論面對什麼,都是一副信心滿滿、幹勁十足的樣子。
有次他私下裡自己調侃自己這叫“卷王”,杜雲瑟不解何意,但還是記下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秋華年還是沒有睏意,心卻不安分起來,扯了扯杜雲瑟露出被子的裡衣的衣袖。
“雲瑟,你就沒有一點什麼想法嗎?”
杜雲瑟第一時間沒有明白,“什麼?”
“你看,月上柳梢頭,迎風戶半開,月移花影動,疑是玉人——”(注1)
“華年!”杜雲瑟趕緊打斷他,吸了口氣後才問,“你是從哪裡學的這些、這些怪詩?”
在現代學的,電視上、書店裡到處都有,反抗封建禮教的束縛,歌頌偉大人性與愛情的古典戲曲名著,秋華年在心裡說。
這些大實話當然不能告訴杜雲瑟,但秋華年找到了樂趣所在。
男朋友過於正經,總是讓人忍不住在他的底線上來回試探一下。
秋華年撐著尖尖的下巴,眯起小狐狸一樣漂亮勾人的眼睛。
“這有什麼?我又沒在白天外頭大街上說。”
“夜深人靜,聖人也知道食色是人的本性,況且你難道沒做過……”
“唔……”
秋華年後續的話語被一個深吻堵住了,他抓著杜雲瑟的肩膀,露出一個得逞般狡黠的笑。
一吻結束,秋華年已經鑽進了杜雲瑟的被窩,杜雲瑟無奈地摟著懷中的小哥兒,沒辦法也捨不得把他趕回去,只能磨練自己的忍耐力。
而心滿意足的秋華年才不管這些,達成目的後,臉上掛著甜甜的笑意,枕在杜雲瑟肩頭,呼吸一點點平緩清淺起來。
杜雲瑟吻了吻他的額頭,調整姿勢讓秋華年睡的更舒服,與自家小夫郎相擁而眠。
……
又過了兩天,院牆和大門已經全部砌好裝好了,後面的罩房也漸漸有了樣子。
杜雲瑟在棉花地裡忙著,秋華年一個人坐在正房讀書,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喊他。
秋華年和九九都聞聲走到門口,打開院門,外面站著一位關係不錯的同村人。
“華哥兒,我剛才在村口遇到一個生人,他和我打聽雲瑟家,我擔心有什麼問題,給他指了遠路,先來告訴你一聲。”
之前趙氏和秋家合謀拐賣秋華年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現在來了個口音不像遼州人的陌生人找杜雲瑟,村民難免警惕一些。
“多謝寶真叔,那個陌生人大概長什麼樣?”
“一個二十多歲的哥兒,騎著馬,除此之外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口音像我以前在縣裡見過幾面的京城人。”
寶真把話帶到就走了,秋華年不認識這樣一位人,京城口音,此人八成和杜雲瑟有關,他想了一下,讓九九趕快去地裡找杜雲瑟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改自《西廂記》,是崔鶯鶯託紅娘送給張生的詩,張生看後領悟了崔鶯鶯的深意,遂夜半前來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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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華年故意愁眉苦臉道,“我又不是小孩了,怎麼會偷偷不喝藥?”
杜雲瑟眼中浮現出笑意,華哥兒每次喝藥前對著藥碗運氣的樣子,可不是小孩子樣。
“從府城買回來的藥還夠喝十多日,等喝完了,新的正房和廂房也差不多能蓋好了,到時候我們去縣裡給你配新藥。”
秋華年想起那些發苦的藥汁,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好在顧老大夫的藥確實有用,這些日子秋華年頭暈的頻率越來越低,身體也沒那麼虛了,就是夏日裡手腳依舊是冰涼的。
瓦匠父子三人為了趕工直接住在了杜家村,但沒有來後面秋華年家的草房住,而是直接在園子裡搭了個簡易的棚子,鋪了稻草和舊被子,當作臨時住所。
他們也不和秋華年一家一起吃飯,自己帶了鍋具,搭了小灶,秋華年作為東家只用提供一些食材。
秋華年不時在食材里加一些雞蛋和白米白麵,讓瓦匠父子們幹活幹得更賣力了。
如今夏至已過,天氣開始炎熱,太陽西沉時暑氣仍未褪去,空氣中依舊浮動著讓人沉悶的燥熱。
秋華年揭開鍋蓋,把裡面的酸菜熗鍋面撈出來。
存蘭娘葉桃紅去年秋冬醃了幾大缸的酸菜,吃到現在都沒吃完,不時就給相熟的友鄰們送一些。
天再熱一些,酸菜就沒辦法保存了,古代農村沒有冰箱,哪怕十分小心,酸菜缸上也會長出一層層厚白沫。
秋華年收到的酸菜多,一直變著法的做,今天的酸菜熗鍋面就是其一。
酸菜熗鍋面的原材料十分簡單,只用麵條、酸菜、雞蛋,調料也用的少,蔥、鹽、醬油和一小枚八角就夠了。
做面的時候,秋華年先在碗裡打了三個雞蛋,用筷子攪散,倒進鍋裡炒熟,熗鍋面里加的雞蛋要炒老一點,這樣後面放進去煮的時候,才夠有味。
炒好雞蛋盛出來,接下來的步驟就是一鍋出了。
熗鍋面很重要的一味調料是蔥,一定要量大,秋華年從園子裡割了一整把蔥,洗淨後從中間劃開,用斜刀切成半釐米粗的眉毛蔥,在鍋裡倒入小半碗油,把蔥和八角一起倒進去炒。
當鍋內的眉毛蔥變得金黃微焦,蔥葉因為縮水蜷縮,濃郁的蔥香已經飄滿了院子,九九停下手裡的針線看了一眼,正房裡春生的眼睛不斷欲蓋彌彰地往外瞟。
濃香的蔥油成型後,秋華年把酸菜用清水淘洗了一遍,也切成細絲,放入鍋中和蔥一起翻炒,鍋氣與水汽升騰而起,院裡的香氣變得複合起來。
酸菜炒軟炒得半透明後,熗鍋面最關鍵的“熗鍋”便完成了,接下來秋華年給鍋里加入水,把雞蛋和醬油、鹽這些調味放進去,大火滾到沸騰後,再放入手擀麵條,一道簡單家常的熗鍋面就做好了。
手擀麵做的比較粗,在鍋裡多燜一會兒剛好,秋華年揭開鍋蓋,麵條吸足了湯汁,呈現出粘稠柔軟的狀態,金黃的色澤令人食慾大開。
秋華年給每人都盛了一碗,招呼大家搬桌子吃飯。
熗炒過之後,酸菜的味道沒那麼衝了,與蔥香融合在一起的微酸撫慰著被悶熱天氣影響的胃,坐在太陽已經西沉,天空尚未黑暗的院子裡,吹著夏日傍晚的涼風,吃上一口這樣的酸菜熗鍋面,幸福感油然而生。
原本到了夏天,大家胃口都不太好,但今晚的酸菜熗鍋面九九和春生都吃完了一大碗,秋華年吃完後還意猶未盡添了小半碗,杜雲瑟添了一整碗。
換做平時,春生恐怕已經在纏著秋華年多做幾頓這樣的熗鍋面了,但他現在自認為還在“鬧彆扭”期,扭扭捏捏了半天,也沒把話說出口。
秋華年一眼就看出了春生的意圖,但春生不開口,他也當做不知道,笑眯眯的把鍋裡剩下的小半盆酸菜熗鍋面盛出來,送到前面園子裡給瓦匠父子三人加餐。
湯麵不能留過夜,時間久了就成了糊糊,秋華年做的有點多,不如送給瓦匠們,他們乾的活重,吃多少都不夠吃的。
杜雲瑟陪秋華年一起過去,順便看看新房子的進度。
目前新房子已經開工十天了,秋華年出手大方,瓦匠們自然乾的賣力,加上還另外僱了幹雜活打下手的人,房子的進度比預期的還快,正房和廂房的底子已經差不多蓋好,就差上樑封頂,安裝門窗以及盤炕了。
門窗這些得量好尺寸專門找人訂做,除此之外,房子多了傢俱也得添一些,至少常住人的幾間要佈置好,秋華年打算這兩天再去一趟縣城採購。
加上他們離開時九九賣高粱飴的銀子,秋華年手裡現在有足足二十七兩銀子,可以在精打細算後買些好東西。
買莊寡婦家的園子花了一兩半,瓦匠的工錢一共三兩,村裡的三個勞工加起來在一兩以內,磚瓦木料這些加起來花了十兩,目前新房子的花費已經超過十五兩了。
不過房子蓋的夠大夠結實,什麼都值。
第二天,秋華年和杜雲瑟安頓好家裡後,一大早天剛亮就趕著騾車出發去縣城,儘量避開正午灼熱的日頭。
秋華年在城南找到一位風評很好的木匠,和他訂了正房和廂房的門窗,又挑了幾件現成做好的傢俱,交了定金,約好五日後送到杜家村。
杜雲瑟看著這位年紀不輕的木匠,一直沉默著,秋華年注意到他的異常,出來後拉了拉他的袖子。
“雲瑟,你還好嗎?”
杜雲瑟回神,垂眼搖了搖頭,“無礙,不是還要買棉花和布嗎?我們過去吧。”
兩人寄存好騾車,並肩走在南城彎彎曲曲的狹窄街道上,走著走著,秋華年目視前方輕聲開口。
“你心裡難受可以和我說一說,別怕丟人,我們現在什麼關係呀。”
清脆悅耳的聲音與街巷中的嘈雜一起飄到耳邊,杜雲瑟腳步頓了一下,微微動容。
他沉默片刻,才啞聲開口,“我只是想起了父親。”
“……太多年了,我甚至有些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九年前,我考中縣試第一,自覺才學已足,想去府城考童生,父親未置一詞,默默賣了豬圈裡半大的豬,帶我啟程,”
“府城開銷太貴,父親又因水土不服身體抱恙,考完府試我們便啟程回來了,到達漳縣,才得知我又中了府案首。”
“那天,父親仰天大笑,在城南的小攤上買了一碗餛飩,看我吃完,突然抹了把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