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委屈
圍觀看戲的人聽見秋傳宗的話,心裡都為他不恥。
農村人很少有簽訂文書的意識,許多事情由族長和友鄰一見證,便算是成了,誰不知道秋華年是李寡婦用兩鬥高粱換來的,秋家人想鑽這個空子,簡直太不要臉了!
他們剛才還罵秋華年惡毒沒良心?分明是在自我介紹!
被這麼多人指著鼻子議論,秋傳宗心裡也有些不自在,若不是就秋貴一個命根子般的兒子,他也不會舍了老臉來杜家村這麼鬧。
他們是想在秋華年尚不知道真相時,用孝道逼秋華年這個苦主為秋富和秋貴求情。
反正這事歸根結底是秋華年這個孽種的錯,如果他賺了錢乖乖交給家裡,跟他們走重新賣個富貴人家,哪裡來的後面的風波!
秋傳宗這麼想著,看秋華年的目光愈發不善。
杜雲瑟忍無可忍,秋華年卻一把拉住他的手,示意他暫且不必發聲。
秋華年的目光掃過杜家村這邊圍觀的人,看見躲在人群裡看熱鬧的趙氏,笑了一聲,“其實我知道秋富和秋貴究竟是為什麼被抓的。”
這話一出,瞭解內情的幾個秋家人具是心中一驚,不過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認為秋華年是在詐唬。
畢竟秋富和秋貴被抓得急,官差二話不說直接押走了人,許多上樑村的人都不清楚他們為什麼被抓,秋華年根本不可能知道。
“怎麼,不信?”秋華年半真半假地說,“昨天周氏偷偷來杜家村見了一個人,她見的那個人對這些事可是一清二楚。”
杜家村只有一條進村的大路,一些昨天在村口勞作的村人認真看了看周氏的臉,紛紛記了起來,“是她,昨天午後單獨進了村子,我當時還以為是誰家的遠房親戚。”
“她來我們村裡幹什麼?如果是見華哥兒,為什麼今天又來鬧?”
“聽華哥兒的意思,難道咱們村裡有人和秋家人合謀?”
偷偷看熱鬧的趙氏見情況不對,轉身想回家,可她站得太靠前了,在烏壓壓的人群中滿頭大汗地擠出不去。
秋華年意味深長地補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得到消息的路又不只有一條。”
周氏聽秋華年這麼說,第一反應就是昨天她走之後,趙氏為了撇清關係找到秋華年把秋家人賣了。
她積攢的怒氣和怨氣瞬間爆發,找準趙氏衝了過去,一把揪住她的頭髮。
“都是你!我們家都是被你害的!你真以為你能沒事兒?我這就把你做的好事當著你們村裡人的面全抖出來!”
“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趙氏被揪地生痛,嘴裡高呼,“快!快把她打走!”
杜雲瑟見局面混亂,把秋華年護在身後,拉著他避遠了一些。
族長不在,村裡最能管事的人是他的長子寶仁和長媳孟福月,孟福月想起趙氏之前不承認提親輕慢自己孃家侄子孟圓菱的事,撇了撇嘴,假意勸了幾聲,一點都沒插手攔人。
趙氏為人蠻橫,在村裡人緣很差,況且聽周氏的話,這事裡面內
情不小,所以趙氏身邊的人也沒有真心實意地幫忙。
雲湖倒是急著想過去,被魏榴花狠狠瞪了一眼,才反應過來袖手旁觀。
周氏一邊撕趙氏一邊罵,“你說秋華年長成了個狐狸精,到處勾引人,不如把他賣到該去的地方。∵()∵[(.)]?∵&?&?∵()?()”
“你說李寡婦當年沒簽文書,只要我們不認,理就在我們這邊!()?()”
“你說杜雲瑟還沒回來,他家沒頂事的人,就算秋華年不願意,也能想其他辦法!()?()”
“你……()?()”
隨著周氏的謾罵,杜家村的人看秋家人的目光越來越不善,秋家人急著想把周氏拉回來,孟福月一個閃身攔住他們,“幹什麼,想打群架?也不想想這是哪裡,哪邊人多!”
反應過些什麼,一個不留神,他抱在懷裡的前妻的牌位突然不見了。
秋傳宗趕快尋找,看見那個自從交給人牙子後就再沒見過的哥兒站在不遠處,抱著紙寫的牌位,衝他挑眉一笑。
秋傳宗氣得想過去打他,混亂中不知被誰從背後推了一把,直接摔了個狗吃屎,被人踩了好幾腳爬不起來。
渾水摸魚溜過來的雲康和春生擊了個掌,仗著個子小在別人反應過來前靈活地跑遠了,守在外面的九九假意生氣地訓了他們兩句,忍不住也笑了。
等周氏和趙氏終於撕扯完冷靜下來,兩人之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已經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
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被眾人層層圍觀著,周氏心中的怒氣雖還未完全消解,但已經開始後悔方才的衝動。
趙氏很想說自己沒有給秋華年傳遞消息,可週氏根本不給她辯解的機會,她頭皮被撕爛了一塊,嘴角腫了起來,只能在心裡不停罵人。
就在這時,她們看見一雙纖細的腳踝出現在自己視線中,抬頭看去,秋華年由杜雲瑟陪著笑眯眯地走到了她們面前。
“忘了說,其實我只知道你昨天了什麼,我並不知道。”秋華年語氣輕快。
“在秋富和秋貴被官差抓走前,我就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了。”
“因為那幫專拐年輕小哥兒去南方賣的柺子,是雲瑟和他的朋友抓住的。”
秋華年明亮的眼睛彎成漂亮的弧度,笑得像一隻小狐狸,“驚喜嗎?”
周氏吐了口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秋華年垂眼看著她,抱緊了手中原主母親梅雪兒的牌位。
“你、你——”趙氏哆嗦著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她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後怕,現在的秋華年讓她感到恐懼!
秋華年正欲把趙氏的所作所為做實,圍在外層的人突然紛紛喊道,“族長回來啦!”
杜家村杜氏一族的族長杜珍禾面色陰沉地走入人群,幾個兒子和兒媳趕快圍上去,言簡意賅地將前因後果講了一遍。
族長重重敲了一下柺杖,看向秋家人,“顛倒黑白算計華哥兒,倒打一耙上門鬧事,你們真當老朽可欺不成?”
杜珍禾在十里八鄉間名望不低,大家知道他年輕時走南闖北很有見識,在縣令跟前都說得上話,十分不好招惹。
見他發怒,秋家人一時不敢抬頭。如果不是打探到杜珍禾今天要進城,他們也不敢直接來鬧,誰想秋華年早就知道了真相,杜珍禾還回來的這麼快,讓他們的計劃徹底泡湯。
族長看向地上的秋傳宗,語氣不善地說,“華哥兒是李寡婦拿糧食和你們換的,這些年李寡婦一直拿他當親生的哥兒疼著,於情於理,他都和你們秋家沒了關係。()?()”
“關於文書,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簡直可笑。半個月前,雲瑟和華哥兒已經去縣衙經縣太爺的手辦了婚書,就算你們鬧到公堂上,也不佔半點理。()?()”
說完之後,他指揮村裡人,“把周氏和秋傳宗一起綁了,關進我家豬圈裡。()?()”
秋家人頓時不幹了,但他們人少又理虧,根本不敢)_[(.)]???$?$??()?()”
杜珍禾氣定神閒地說,“隨便抓人?我分明是拿下了兩個對杜家村圖謀不軌的朝廷重犯的家眷,何?”
“就算縣太爺在這裡,也會誇我處理得當。”
秋傳宗想跑,幾個杜家村的大小夥子立即上來抓住了他,秋家人有幾個想阻攔,杜珍禾一句“你們是也想關豬圈還是也想進大牢”,立即打消了他們的心思。
抓住秋家夫妻後,族長轉頭對秋華年說,“華哥兒,你受委屈了,你父親和繼母你想怎麼處理?”
秋華年垂眸沉默,握住了想要說話的杜雲瑟的手,他吸了口氣,心中湧起強烈的不甘和酸澀,卻無可奈何。
秋華年和杜雲瑟都看出了族長的深意,族長只說秋傳宗和周氏,半句不提趙氏,是想保住她。
趙氏給外人透露信息出主意,拐賣本村的夫郎,本是罪無可赦,理應一起交由縣令處理,但她有個好兒子杜雲鏡。
杜雲鏡的天賦雖比不上杜雲瑟,卻也一直在縣學名列前茅,二十歲不到就有把握考秀才,這個資質放在整個襄平府,也是能誇一句的。
眼看杜雲鏡馬上要參加院試了,這時候他的母親被牽扯進縣令嚴查的柺子案,一定會影響他的前程。
杜雲瑟是杜氏一族的麒麟子,杜雲鏡也是杜家村的青年才俊,在沒有證據證明他本人犯了大錯的情況下,族長肯定不忍心看他前功盡棄,只能保一手趙氏。
說到底,族長對杜雲瑟和對杜雲鏡的關照與偏愛,根本原因是一致的,或許能分出高低,卻無法因為一個拋棄另一個。
一旁的孟福月也反應過話,被寶仁拉住了。
見杜雲瑟明顯不滿,族長內心充滿了糾結與煎熬,看到秋華年攔住杜雲瑟,才心情複雜地鬆了口氣。
秋華年閉了下眼,原主的殺身之仇還沒有報,他自己也差點被趙氏算計墜入深淵,他當然想趁這個機會解決趙氏,但有族長護著,今天他已經不能拿趙氏怎麼樣了。
秋華年與族長對視,看著他斑白的
頭髮和挺直的脊背,緩緩握緊了雙手。
秋華年不能責怪族長,杜珍禾是一位典型的農村宗族社會的大家長,在他心裡,仁義禮智信非常重要,但宗族的利益遠高於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