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第 24 章 野犬(第2頁)

 “還是疼得厲害?”

 別枝正走神,就見胸膛起伏的少年撐著她面前的草叢地面,弓下腰來看她低下的臉。

 別枝看見了他手上。

 屈起的修長指骨旁,食指內側燙了個新鮮的水泡,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格外扎眼。

 剛剛還沒有。

 別枝低頭看了眼自己懷裡的熱水袋。

 那人似乎把她低頭當作了點頭,擰起凌冽漂亮的眉峰來:“我送你回教室。”

 “…別。”

 別枝回神,搖頭,按住了他那隻毫不在意就要過來抱她的手:“誓師大會不讓請假。”

 庚野聲音微沉:“誰管他們。”

 “庚野,”女孩聲輕弱,但堅持,“你答應過我。”

 “……”

 少年胸膛又劇烈而明顯地起伏了下。

 壓下情緒後,他眼眸裡愈發地黑,像曬乾了的墨意一朝著了雨,黑得淋漓盡致。

 但到底,這“緊箍咒”是管用的,庚野沒再要抱她離開。

 興許是這副模樣的庚野實在少見,沒一會兒,別枝就覺著附近的各班後排學生,好些在竊竊私語地往這兒看。

 別枝不喜歡被當猴兒圍觀:“你回去吧。”

 那人這次卻不聽話了,他蹲她身旁,比她高一截還大一圈,加上淋得溼漉漉的黑髮從冷白額角耷拉下來,像拴了只兇巴巴的大狗。

 聞言他扯了下唇角,冷得算不上個笑。

 “等你暈了,我好把你拎走。”

 別枝沒力氣跟他鬥嘴。

 直到上面副校長的演講又進行了漫長的十幾分鍾後,在一片哀聲裡換成了校長。

 雨不但沒停,還大了。

 後排兩個男生罵娘:“這還得多久啊?”

 “就咱校長那磨嘰性子,沒半個小時下不來。”

 “有病吧?沒見下雨?他倒是淋不著!”

 “這你就不懂了吧,電視臺都來了,雨看著又不大,校長肯定想,剛好讓他們拍下來上電視,展現一下咱們學校衝刺高考的決心和風貌。”

 “有毒啊……”

 庚野就是在這時候忽然起身的。

 那兩條長腿筆直撐起的下一秒,別枝有所預感,忍著疼揪住了他褲腿。

 女孩仰起疼得沒血色的臉:“你幹嗎。”

 庚野停了兩秒:“二選一。”

 “什……”突然的抽疼叫別枝眼前差點一黑,“什麼?”

 庚野:“選項一,我現在把你直接抱去醫務室。”

 別枝想都沒想:“不行。”

 “……行,”庚野垂手,插袋,“那就二。”

 他低眸朝她笑了下:“這是你選的,回去以後不準說我不守諾言。”

 說完,少年邁著長腿往前走。

 “?”

 別枝一慌,沒來得及拽住他。

 雨裡的學生們早就分得稀稀拉拉,偷空抱怨著或者彎腰捶腿,冷不丁見不知道怎麼進了他們幾個班方陣的庚野,就這麼大喇喇地從後往前來。

 雖然安分了大半學期,但三年餘威不減,學生們下意識地給他讓路。

 場面像極了摩西一杖分海。

 半分鐘,庚野已經切開了整個學生方陣,從最後一排走到最前。

 臨近那個班的班主任變了臉色:“庚野?你怎麼在這兒?還不回你們班——”

 庚野擦肩而過,一步沒停,直接踏上了主席臺和學生方陣之間的空地。

 被雨淋成暗紅色的橡膠跑道上,少年橫穿。

 主席臺上對稿演講的校長還未察覺。

 臺下,圍著的一堆電視臺的記者卻反應過來,幾個長短鏡頭跟著調向。

 正準地捕捉到了——

 離著主席臺還有七八米的位置,少年抬腿,助跑,長腿在一米五高的主席臺下躍起,手臂一撐。

 “譁!!”

 壓著學生方陣裡的整齊譁然,少年翻身上了主席臺。

 “……莘莘學子自當是以家國為擔,以學業為重——”

 校長的聲音猛地收停,驚駭地看著突然就從眼前冒出來的修挺清拔的少年。

 回過神,他臉色大變,扭頭去看兩旁電視臺攝像頭,壓低了聲音發火:“庚野!你給我下去!這是——”

 庚野一步沒停,這會正到話筒杆前。

 他俯身上前,給了懵住的校長一個滿身雨水的拍肩擁抱,順手勾走了話筒,轉身。

 “校長說了,人生三萬日,自當是以身體為重。”

 少年聲線清越,懶散,傳遍整個操場,迴盪在濛濛涼雨中:

 “高三全體——散,會。”

 “……!”

 死寂一瞬後。

 再壓不下,整個操場內掀起了歡呼連天,掌聲雷動。

 在高三學生們近乎宣洩反叛的起鬨聲和咆哮聲連成的海洋前,萬惡之首的少年握著話筒,懶懶回眸。

 廖文興臉色鐵青地起身,遠看口型像是“你完了庚野”。

 “讓我們說,”

 庚野不在意地笑了,轉回身,一錘定音:“謝謝校長。”

 “謝!謝!校!長!!!”

 作者有話要說

 #論庚野的學生時代幹了什麼能被罰寫三萬字檢討#

 下章就揭女主的病了(不是精神方面)

 隨機100紅包~

 第24章野犬

 第24章

 一週後。

 綠茉莉餐廳,午市。

 “我靠——咳咳咳……真讓他、讓他看見那帖子了啊?”於雪涵連嗆帶咳,滿臉通紅都顧不上,震驚地抬頭。

 對面女孩沒精打采地託著腮,眼睫蔫蔫耷著,聞聲拿兩根指尖抽出一張紙巾,輕飄飄遞給了於雪涵。

 “嗯。”

 空了的手回來,把吸管往上拔了拔。

 於雪涵震撼擦嘴:“那我這也算未卜先知,一語成讖了?”

 “是,大仙兒。”別枝有氣無力地捧場。

 “看你今天這蔫吧唧的樣兒,敢情是這事,”於雪涵笑到一半,察覺對面目光,連忙正色,“沒事,一生很短的,眨眼就過去了。”

 “…謝謝你的安慰哦。”別枝微笑抬頭。

 “哈哈,不過他什麼反應啊?”

 手機震動了聲,別枝看了眼就微微蹙起眉來:“什麼什麼反應。”

 “庚野啊,看了那帖子,他不得炸?”於雪涵嘖嘖感慨,“當初多少女生對他求而不得的,到現在學校裡可還有他的傳說呢,說哪屆哪屆出過個帥的,跟他比起來這幾屆那都歪瓜裂棗,如何如何。”

 於雪涵越說越興奮,眼睛發亮:“別說學校了,就咱班裡,每次同學聚會還總有人打聽他的消息呢,這要是傳回宣德私立中裡,那——”

 “你就完了。”

 旁邊涼颼颼飄來一句,給於雪涵定住了。

 幾秒後,她氣笑道:“行行行,不說,庚野的事上我就是個啞巴,你個見色忘義的主兒!”

 見別枝還是蹙眉盯著手機,於雪涵奇怪問:“誰找你嗎?”

 “費文瑄。”別枝指尖輕滑過屏幕,跟著鬆了眉,扣下手機。

 “哦你上回吃飯那個師兄?他還短信轟炸你呢?”

 “嗯,說在我家樓下等我。”

 “那你咋辦?”

 “我說今晚不回家,”別枝語氣淡淡,“然後把他拉黑了。”

 “?”

 聽著別枝那恢復了蔫吧唧的語氣,隨意得像是甩甩手趕走了個蒼蠅,於雪涵頗為震撼:“你倆不都認識六七年了?還是同門師兄妹,這麼無情嗎?”

 “他逼我的啊。”別枝眼皮都沒抬一下,輕飄飄結語。

 “……行,”

 於雪涵笑著搖頭:“我算是發現了,除了對庚野,你那是一視同仁的心狠手辣。”

 聽到那個名字,別枝心不在焉戳著蔬菜湯的勺子停了停。

 一兩秒後,女孩自嘲勾唇:“誰說除了他?”

 “我對他明明最狠了。”

 “嘁,你就裝吧,”於雪涵支起臉,“快說說,他攤牌那天是跟你說什麼了,讓你蔫成這樣?”

 “……”

 勺子一停。

 [別枝,你真覺著你還有資格碰我麼。]

 [被你弄髒了,我還要再洗一回。]

 [別枝。]

 [從今天起,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字字句句如刮骨薄刃,又帶著冰雪似的肅殺寒意,叫人回憶起來,都從骨頭縫裡往外滲冷。

 但是她自找的。

 別枝垂回眼睫,輕嘲:“大概是,這回朋友都沒得做了的意思。”

 “這麼狠?”於雪涵意外,“那你這是,不樂意?”

 “?”

 別枝一秒抬眸,木然問:“我哪有。我巴不得。”

 “你都快把‘老孃失戀了,誰都別惹我’寫腦門上了,還哪有?”於雪涵繞去她旁邊,拍拍她,“別仙女,作為你的朋友,讓我真誠地勸你一句——庚野那樣的,看著散漫,對什麼事都無所謂的德行,但骨子裡硬著呢,想包養他?”

 於雪涵想了想,樂:“那就跟把一條野狗戴上項圈和止咬器,還非得拴自己家院子裡沒區別,指望他老老實實地被拴著?他能咬死你。”

 “……”

 別枝低眸,下意識地看了眼腕心。

 乾乾淨淨的,即便是她這種疤痕體質,也連一點淤青都沒留下。

 他當時咬得她疼,但沒怎麼用力。

 不像那天晚上,他赤著上身將她按在浴室門上時,背光望下來的那個像是要將她撕碎吞食的眼神,叫別枝毫不懷疑他走之前那句“你會被我弄死”的真實情緒。

 也是從那天晚上開始,別枝忽地恍然——原來他是那麼深、深到近乎刻骨地恨著她的。

 “嘿,想什麼呢?”於雪涵伸手在她眼前晃。

 “沒什麼,”別枝回神,聲音輕澀帶著嘲弄,“你說得對,他確實是狗。拴不住、養不熟、野性難馴的那種。”

 於雪涵靠回去:“就是嘛。還記得百日誓師大會不?”

 別枝微頓了下。

 “那學期全校都以為他轉性了,他們班主任呲個大牙,天天唸叨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還有人說他是鬼上身了呢——結果怎麼著,還不是在百日誓師大會上憋了個大的!”

 於雪涵不由地笑起來。

 “不過還得是庚野,地方電視臺的鏡頭就架主席臺旁邊呢,要不是他,我們淋死也不敢啊……”

 “……”

 跟著於雪涵的聲音,別枝的思緒像飄回了那場淅瀝瀝的涼雨裡。

 ——

 宣德私立中的百日誓師大會開在二月底。

 所謂春寒料峭,也不過就是那天的天氣了。說好了春雨貴如油,可偏偏那天老天爺“賞臉”得很,濛濛細雨從高三生們進了操場不久就開始下,下過了一場場代表演講,又下過了學生代表領頭的誓師宣詞,直到副校長壓軸演講,還是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