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肝媽 作品

第 6 章 狂暴龍(6)

 對野獸來說,人類的血肉是什麼味道?

 阿薩思不願思考這個問題,可她的本能已經給出了答覆,是肉質軟嫩,是富含鹽分,是營養豐富,更是主餐首選。

 是的,從掠食者的角度看,人類可以作為主食。

 他們沒有鋒利的爪牙和堅硬的表皮,沒有靈敏的反應和強大的力量,甚至連逃命的速度都慢到稀爛,簡直易於捕捉。

 假如失去了那一身工具和武器,他們的處境只會比羊羔還不如。畢竟,羊羔比不上人類多脂多鹽,也比不上人類數量眾多。

 掠食者抓住一隻羊就只是得到了一隻羊,可逮住一個人卻意味著逮住了一大串來救人的人,吃哪個更容易填飽肚子,它們想不到嗎?

 就像昨晚,她傷了一個就引來了一大片。如果她只是一隻野獸,那麼她一定會把這個捕食技巧刻入骨髓,並且只針對人類施行。

 但她不是,她不是純粹的野獸。

 即使人血淌過她的咽喉,溫暖了她的胃袋;即使碎肉掛上她的齒縫,骨渣在舌間翻滾;即使本能叫囂著想要更多,催促她撲向下一個——

 可在合金門打開的那刻,她心中的獸性就像“她”的影像一樣碎裂了。

 她厭惡自己為了一口吃的就失智的做法,更噁心自己被□□支配、甘於墮落的樣子。

 她的意志不該被這一身皮囊奴役,她要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於是醒來就是一陣狂嘔,哪怕吐不出什麼東西。

 她發現,無論人類多麼美味鮮嫩,但在她的靈魂食譜上似乎是不可觸碰的禁忌。她不知道這種禁忌感從何而來,她只知道人類是一種“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吃”的食物,但凡吃上一口她都想把胃袋吐出來洗一遍,洗完了翻個面再搓一遍。

 “嘔!”

 她在生態箱裡吐得昏天黑地,對送進來的食物都表現得興致缺缺。

 外頭的研究員摸不著頭腦,只能謹慎地把她扒出來再做一遍檢查,然後得出了各不相同的結論,關鍵是每個結論都挺有道理。

 “昨晚注射的麻醉劑量太大了,它的身體還沒有恢復。人在麻醉清醒後的六小時裡不可進食,估計恐龍也是一樣的。”

 “不,是它的消化能力不強,第一次進食不該吃的東西吃壞了肚子。”

 “聽著,它的胃連骨頭都能消化,它的食譜上就不存在‘不該吃的東西’。之所以會嘔吐,主要是昨天的倒黴蛋剛除過體毛還塗了身體乳!它吃了一塊被化學劑醃製過的肉能不吐嗎?”

 眾人發出了受不了的聲音,又趕緊問起了身體乳的品牌。既然幼龍對這個味道接受不良,想必以後也不會再咬有著同款氣味的人類了吧?

 說白了,他們在努布拉島工作,養的還是暴虐霸王龍這種“究極生物”,同事之間哪還有什麼同伴愛可言,保命才是第一。

 兩隻幼龍都傷過人了,也都記住了人血的味道,可公司不僅不會擊斃它們,還會好吃好喝地供養它們。人命低微,資產至上,在接下來漫長的十年裡他們只能自求多福。

 “上帝,希望侏羅紀公園再開的那天我還活著。”研究員開始祈禱。

 僱傭兵笑了:“也只有這時候你們這群科學瘋子才會相信上帝。”

 常年在刀口舔血的僱傭兵不理解,既然這群弱雞這麼怕死,為什麼還要養育世界上最兇殘的生物,早點離開不好嗎?

 可他們明知有死亡風險,依然狂熱地研究著恐龍,真是一群徹頭徹尾的瘋子!

 以及,他們研究的真是恐龍嗎?

 僱傭兵將視線投向幼龍,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的場景。合金門打開後,他第一個與幼龍打了照面,可他的槍還沒起,幼龍已放棄抵抗。

 很詭異……

 在那時的情境中,野獸又不認識槍,它會護食會反抗,就是不可能放棄抵抗啊!可它放棄了,而當時的他感知錯亂,總覺得自己像是在面對一個人而不是在一隻獸,這種感覺令他毛骨悚然!

 事後回憶起來,他仍然對“它是恐龍”的結論存疑。

 他不由地親吻十字架項鍊,端著槍喃喃道:“上帝保佑,但願它真是一隻恐龍。”

 *

 阿薩思被放回了生態箱,而人類一片愁雲慘淡。

 對昨晚發生的慘案,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那作死的倒黴蛋還活著,但他失去了一隻手,因被嚇到精神錯亂而進了病院。

 在他的胡言亂語中,他們勉強拼湊出了事實。原他與另一個基因公司有聯繫,接近“資產”是為了賣個好價錢……

 為防再次出事,吳博士收回了研究員自由出入實驗室的權限。

 之後,每到日落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會被趕回宿舍,只留四人在內,而公司的僱傭兵會守在實驗室外看守“資產”。

 起先,“值班”這事被他們強力反對,但吳博士不愧是華裔出身,愣是以“發表論文”、“元老資歷”和“漲薪20%”為圓心,以“生物學最高獎項”為半徑強勢畫餅,硬生生掐滅了他們的抗議聲。

 他們本來沒覺得哪裡不對,直到大半夜被關在實驗室裡跟“資產”面對面,搞得雙方都睡不好才驚覺上當受騙。

 “哦上帝,我們要被關在這裡看護它,大門要明早才能開?”

 “萬一它逃出了生態箱,我們的處境不就變成密室逃殺了嗎?”

 天吶!

 人類嘰嘰喳喳,隔壁的“資產”憤怒咆哮,吵得誰也睡不了。阿薩思無奈地把頭埋進草堆,只希望這場混亂早些結束。

 前後過了一週,雙方總算適應了這種模式,她的日常也恢復了正軌。只是飼養員蘇珊不再出現,人類給她送來的食物又變得“奇形怪狀”了。

 這次是一條鱷魚。

 他們似乎想讓她意識到“魚”的危險性,不僅加大了生態箱中的供水,還縮小了她可下腳的土地。

 簡易的沼澤地佈置完畢,鱷魚順著水流而來,無聲無息地藏在闊葉的陰影下一動不動,像一塊沒有生命的浮木。

 它安靜地注視著她,她謹慎地盯著它,由於水波的晃動和折射容易干擾視線,她只能用“第二雙眼”鎖定熱源。

 可位置是確定了,捕獵的難度卻很大。她的後肢堪堪邁入水域,腳下的泥土就不堪重負地下沉,讓她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水漫上來,“浮木”漂了過來,她正想後退,但沒料到行動被水和泥土阻礙,變得分外遲緩。最要命的是,自然界的生死往往只在剎那之間,她退不得,鱷魚就讓她再也退不成。

 沼澤鱷的捕食習性就是這樣,它們會在旱季霸佔整個水塘,翻滾在淤泥中偽裝成泥土的一部分,然後等著食物上門。

 那些可憐的食物出於對淡水的渴求不得不接近水塘,而當它們的四足深陷泥淖時,就是鱷魚進攻之際,它不會給獵物機會,它會將它們拖進水裡!

 說時遲那時快,在鱷魚開嘴咬來之際,她猛地一尾巴抽進水裡,借力躍出、拔高身體,於千鈞一髮中避開對方的襲擊。

 鱷魚一擊不成沒有後退,它迅速朝前方衝擊,二次張開大嘴。她委實沒想到“魚”還能上岸,猝不及防之下被咬住脖頸,轉眼就被拖進水中。

 變故陡生,圍觀的人驚呼起來。

 可還不等人類有所動作,她的兇性一下子爆發,竟是不管不顧脖頸的要害,在水中窒息的同時將利爪刺進了鱷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