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靈感碰撞(第2頁)
“中途剪了一次,後來就沒那麼講究了,剪頭髮的時候就會修。”南乙簡略道。
“為什麼?不是不讓剪嗎?”秦一隅追問。
遲之陽瞪了他一眼:“因為我奶奶死了。”
秦一隅愣了一下,然後輕輕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錯了。”
遲之陽沒說話,起身走了出去。
嚴霽也跟著一起出去,“我們去買點喝的。”
南乙點了下頭,等排練室靜下來,他才又輕聲開口:“放心吧,他沒生氣。”
秦一隅盯著南乙,眨了眨眼睛。
他在安慰我。他好在意我的情緒。
“遲之陽總是裝生氣,是不好意思對大家說自己的過去,但他其實很喜歡被人關心。”南乙隨意地撥著琴絃,替發小解釋。
“看出來了。”秦一隅也是故意的,打從幫他刷牆那天起,他就知道遲之陽是個很容易把別人當朋友和隊友的人。心很大,但臉皮薄,有心事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南乙低聲道:“全家只有他奶奶疼他。小時候他爺爺揍他,也只有奶奶護著。不過剛上初中,奶奶就走了。他哭著剪了一直留著的辮子,把那一小截和他奶奶的骨灰一起埋了,就當是陪著她。”
秦一隅其實很怕聽到別人說太沉重的往事。
他不知道該怎麼給予回應,但更討厭對方憋著,所以會用奇怪的方式讓他們說出出來會好受些。
但真的說出來了,難受的就變成了他。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問南乙。
南乙點頭,“一直到我們搬家都在一塊兒。”
一直在一起。
看到遲之陽本人,秦一隅就能想象到他小時候是個什麼樣兒,可南乙卻不是。
他有些想象不到幼年期的南乙。
也和現在一樣,一副聰明樣但就是不吭聲?還是會活潑點兒,像普通小朋友一樣。
他會和遲之陽一起,揹著小書包,湊在玩具店門口的電玩機跟前看別人打遊戲嗎?
秦一隅發現自己對南乙的好奇心有點過於旺盛了。
大概是因為他太封閉,太無懈可擊,哪怕是在其他人坦白家庭和成長經歷的時候,他也不會洩露隻言片語。
簡直就像是個根本不需要被任何人瞭解、沒有感情的怪物。
想到這裡,秦一隅忽然靈光一閃。
“我突然想明白了。”
南乙不明所以,歪了下頭:“什麼?”
他滑著椅子靠近,停在南乙跟前,手臂抱著椅子背,仰著臉盯住他的眼睛。
“雖然我們排練沒有很久,不過據我觀察,你之前寫bassline,創作動機都很技術流,是去人性化,去敘事化的,一切都是從器樂本身出發。上次你給我那首小樣寫的貝斯線,就明顯有和吉他較勁的感覺,儘管你能聽得出來那首demo在情感上的特殊含義。”
當他談論音樂的時候,會變得很正經,那雙總是笑眯眯的眼睛也放鬆下來,黑沉沉的、直勾勾盯著南乙。
“然後呢?”南乙也垂眼望著他,長的睫毛投在他眼下投射出深深淺淺的陰影。
“但你這次寫的bassline就很不一樣,關於夢的這條。”
“我第一遍聽,就覺得有很強的敘事性,好像在寫你經歷的某件事,或者做過的某個夢,所以我也被帶入到夢的敘事裡,寫出了旋律線,遲之陽也一樣,他更誇張,完全被你帶進去了,搞得自己委屈巴巴的。”
在漫不經心又一針見血地揭開本質後,他像個小孩一樣笑了,求誇獎一樣問:“是不是很有價值的一大發現?”
南乙只是佩服他對音樂的敏感度。
“有沒有價值不清楚,不過你很厲害。”
“那是,就差把你的靈感來源分析出來了。”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壓根不承認自己夢遊的事實。南乙心道。
兩人正說著,嚴霽帶著遲之陽回來了。
南乙不清楚嚴霽私底下和他說了什麼,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勸的,只是發現遲之陽眼圈有些泛紅,但狀態很好,開心了不少,打鼓的時候也完全沉浸其中。
非常默契地,秦一隅和南乙一起看向嚴霽。
果然是非常會安慰人的人,不像我。兩人同時在心裡想。
“煩死了。”遲之陽手轉著鼓棒,“剛剛路過瞄了一眼其他排練室,他們基本都在排整曲,都排好多遍了,聽不可知說他們晚上就去c組的livehouse做第一次彩排了。操,我們居然還在寫歌!別人飯都快吃完了我們還在種菜!”
嚴霽笑著說:“沒事,我們也快了。”
這話不假。
有貝斯的敘事性打底,加上嚴霽給出的低保真音色,夢的氛圍輕而易舉被鋪就,靈感的火花相互碰撞,一個人寫出來一段,另一個人便可以立刻跟上,彷彿是合作了很多年的隊友。
儘管他們總共認識不超過一週。
合著南乙的貝斯,秦一隅右手放在midi上,斷續彈著一些不連貫的音,在腦中將他們整合起來,然後滑著椅子到南乙跟前,頗為順手地拿了他的筆。
“哎,你自己沒筆啊。”鑔片咣一聲響,遲之陽瞪他一眼,“小乙最不喜歡別人用他的東西。”
秦一隅哦了一聲,伸手扒拉了一下南乙的琴絃,打斷他:“帥哥,這筆我能用嗎?”
南乙沒吭聲,順手把本子也扔給了他。
秦一隅扭頭,嘚瑟地衝遲之陽wink了一下,把他氣得半死。
南乙有些走神,思考著今天晚上回去說不定就能搞定最後一次夢遊實錄,他要整理出來發給秦一隅,讓他辯無可辯。
計劃很美好,可惜總有意外,他們寫歌寫嗨了,誰都沒回去睡覺,四個人一起在排練室熬了個大夜,直到接近第二天凌晨4點時,才陸陸續續補覺。
嚴霽和遲之陽睡在懶人沙發上,一個仰睡,一個側蜷著。南乙有潔癖,不想睡地毯,於是套上連帽衫的帽子,趴在桌上——男高中生最典型的睡姿。
四人中最能熬的反倒變成了秦一隅,就在南乙決定補覺的時候,他還在奮筆疾書,不知道寫的是曲子還是詞,總之精神奕奕,彷彿進入了一種無我之境,很是興奮。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陪他夢遊了。
南乙的意識逐漸模糊,沉入睡夢中,大腦被深沉的黑佔據,落入一處無止盡的階梯上。
好像教學樓的臺階。
他一腳踩空。
失重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外力引發震動,樓梯崩塌,一隻手猛地攥住他的手臂。
“南乙?南乙!”
搖晃下,他從夢中驚醒,一臉懵然地抬起頭,雙眼迷離,神色昏沉,與平日那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大不相同。此刻的南乙似乎變成一個故障的機器人,對任何指令都格外遲鈍。
凌晨的排練室裡靜悄悄的,落地玻璃窗被初秋的霧氣塗上朦朧的深藍,像一張被懸掛的藏青色畫布。
“醒了沒?”秦一隅壓低聲音,手在他眼前揮動。
“別動,暈……”南乙皺著眉,下意識握住了秦一隅亂晃的手。
秦一隅怔了一秒,眼神在自己的手腕上短暫停留。
不過很快,他反握住南乙的小臂,壓低聲音道:“聽我說,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咱們得溜出去一趟。”
南乙眉頭依舊擰著,還沒徹底醒過來。
“現在?”
秦一隅深黑的瞳孔閃動著光點。
“嗯,就咱倆,就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要偷溜出去二人約會了耶!
恆刻小劇場之恆刻四人組的遊戲暱稱:
[再偷我撥片開夏威夷果試試呢]
[是的沒錯我這吉他就是沒聲兒]
[野原新之助動車]
[毛利小五郎牙棒]
(猜猜誰是誰)
明明是兩行中文,可愣是把秦一隅給讀懵了,他腦子轉不過來,[喜歡]和[超愛]倆詞兒被無限放大,跟蜜蜂似的在他眼前瞎轉悠。
他喜歡我?
他?
秦一隅盯著不遠處的南乙,他正悶頭彈貝斯,嘴裡叼著一支筆,彈兩下便停下,拿筆在一旁的紙上寫寫畫畫。
這要是換任何一個人,秦一隅都無條件信了。
可偏偏是南乙。
是個你就算盯著他的臉看一夜也看不透他一丁點兒心事的人。
一個非常適合當連環殺手的傢伙,絕對不會露餡兒,還能把警察整得團團轉。
這麼一想,秦一隅腦子裡的某個小角落蹭的一下點燃、點亮。
這就有意思了。
他決定,從今天開始,抱著懷疑的態度觀察南乙的一舉一動。再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兒了!
但他還是相當謹慎地又找軍師確認了一遍。
[一條賽級小魚:有沒有可能他只是把我當偶像?]
這次周淮回得飛快,好像早就等著了。
[淮子:不是,你會想和克萊普頓上床嗎?你會跑到他懷裡睡覺嗎?]
秦一隅只覺得這兩行字很離譜,他甚至暫時屏蔽了自己的想象力。
[一條賽級小魚:對老爺子尊重點ok?]
[淮子:我一開始還覺得他是利用你,可你上次說他給你的deline,我就覺得不對了,誰家好人蹭熱度這麼走心啊,還孜孜不倦,知道你不能彈琴了也要你,還幫你擺平討債的那幫人,你覺得這感情單純嗎?張飛會這麼對劉備嗎?]
有道理啊。
秦一隅陷入沉思。
[一條賽級小魚:而且南乙昨天為了不讓我成為眾矢之的,自己主動找不燼木的貝斯手對決。]
[一條賽季小魚:哦對,他對我的慣用指法也特別門兒清!]
[淮子:這不是愛是什麼?]
[淮子:秦一隅你小心點兒吧,你之前不是還被過激男粉堵在酒店了?當心比著比著貞潔不保!]
秦一隅氣笑了,沒搭理他。
雖然感覺南乙挺喜歡他的,但應該不至於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畢竟要做昨晚就該做了。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什麼,猛地拉開衣領,埋頭檢查。
什麼都沒有啊。
對面的遲之陽鼓也不打了,衝嚴霽使了個眼色,指了指太陽穴的位置,看向秦一隅。
“你說他是不是這兒有點兒什麼毛病?該不會受傷的時候把腦子也搞壞了吧?”
“人一旦開始上班了,精神是會有點不正常的,這是正常現象。”嚴霽聳了聳肩。
順著他的肩線,遲之陽看向牆上的倒計時“日曆”——那是結束排練室對決後,他用7張a4紙做出來的。
一天撕掉一張,以此作為警示。
作為臨時組起來的、沒有一首原創曲目的樂隊,他們比任何人都需要這玩意兒。
撕啦——
走進排練室的遲之陽直奔日曆,撕掉第四張,揉成團,高高拋出,丟到角落裡的垃圾桶。
“過去,過去……我現在就跟失憶了一樣,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過去都寫不出來!”遲之陽把頭髮抓得亂糟糟的,“時間倒是過去了,過得飛快!”
白紙被空調的冷風吹動,發出細碎聲響,上面一個大大的數字3。
還剩三天。
前四天就這樣毫無進展的過去了。
“有沒有一種高考前倒計時的感覺?”嚴霽笑著說,“雖然高考離我真的非常久遠了。”
“你越說我越緊張了!”遲之陽坐回鼓前面,焦躁不安地亂打一通。
和前幾天一樣,秦一隅癱坐在轉椅上,仰著頭,臉上蓋著一本從別組樂隊借來的《銀河系漫遊指南》,不知道有沒有睡著,反正沒搭茬。
20支樂隊,各有各的優勢,也各有各的短板,但短板短到他們這種程度的也實屬罕見。至少其他樂隊早已度過了[磨合期]。
而恆星時刻還卡在這裡,在一個永遠沒進展的新手村任務裡打轉。
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遲之陽和那個長得很像蠟筆小新的貝斯手順利成為了朋友,而嚴霽也靠觀摩《蠟筆小新》和暴躁室友有了共同話題。
秦一隅則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南乙暗戀日常”觀察。
而南乙用失眠的四個夜晚,確定了秦一隅的夢遊規律:
第一,只有在深睡眠時他才會夢遊,小憩則很正常。
第二,夢遊時總睜著眼,做的事往往是他很想做、但白天清醒時絕不會做的:譬如打開平板看《美少女戰士》;或是跑去公共區域的冰箱,把阿滿做的三明治吃掉,明明白天他收到後還說自己不想吃;
當然,最喜歡做的還是彈吉他,甚至是把他的貝斯當吉他彈,發現少弦還會不高興,差點砸了他的琴。
第三,很難叫醒。至少目前嘗試了喊名字、搖晃、拍打。至於更過激的方式……他暫時下不去手。
為了讓秦一隅徹底信服,無可辯駁,南乙決定,要錄滿五次夢遊視頻,做成一個集錦發給他看。
他總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強迫症,五是個不錯的數字。
還差一次。
而現在,這個暫時只有他知道的夢遊觀察實錄,已經成了寫歌的靈感來源。
“我寫了一段貝斯線。”南乙放下筆,手放回琴上,“聽聽嗎?”
“好啊!”遲之陽一聽到有想法,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我試試能不能合上鼓。”
南乙換了個效果器,低頭開始彈奏。
長年配合產生的默契讓遲之陽能迅速地跟進去,因為這是他所熟悉的、南乙慣用的貝斯律動。
但十來秒後,他彷彿就停住,彷彿玩遊戲時被突然卡了出去,可貝斯還在繼續,他又一次回到了慣用的riff裡。
每當遲之陽順利地跟進去鋪好底鼓,貝斯就切到另一個節奏中,短暫後又重回。
這讓遲之陽變得有些迷糊,即便合作無數次,可他也摸不準下一個拍子會是什麼。
“等會兒,我再聽聽。”遲之陽握著鼓棒的雙手停在半空,仔細聽著南乙的貝斯線,在心裡數起了拍子。
嚴霽也認真聽起來,“堆了好多奇數拍和反拍。”
就像……一個原本看上去在正常走路的人,忽然抽搐一下,步伐朝著難以預計的方向變化,接著又恢復正常。
奇妙又詭異。
當他們都不約而同沉浸在樂段中,試圖抓住節拍規律時,一直仰頭大睡的秦一隅卻忽然起身,左手啪的一下接住了掉落的小說。
他歪了頭,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抓住了什麼。
乍一聽,還是南乙擅長的靈動、變幻莫測的律動,但卻這和他之前聽到的都不同。
南乙只彈了一小段,停下,抬起頭來。
他望著其他三人,想對自己的樂段做一些解釋,但還沒開口,就被人搶先了。
“有種夢的感覺。”秦一隅緩慢地眨了眨眼,還在回味。
遲之陽不解:“夢?”
“夢不就是在最熟悉的片段摻上一點扭曲、怪異,最後得到的東西嗎?”
秦一隅將書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坐在轉椅上左右搖著,“就好像……在溫馨的日常裡插入了幾幀詭異的畫面。南乙剛剛的貝斯律動就是這樣,有種跳幀的感覺,是夢裡才會有的節奏。”
說完他歪著腦袋,衝南乙露出一個懶散、又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容:“我沒說錯吧?”
南乙不得不承認,秦一隅的確有一雙敏銳至極的耳朵,這是他的天賦。
“沒錯。”
這是他想著夢遊的秦一隅,腦子裡冒出來的貝斯線。
即便當事人根本不承認自己有過夢遊,也根本不相信,卻憑著直覺聽出來了。
“但這跟過去有什麼關係呢?”遲之陽就差把比賽主題刻在腦門兒上了。
“當然可以有關係。”秦一隅散漫道,“夢到的就是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