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99 章 恆刻表演(第2頁)

 他握住了秦一隅的手,眼神很亮:“知道我為什麼不同意用這首歌的時間去直播曝光嗎?”

 秦一隅沒想到他會忽然說這些,愣了一秒。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是我唯一不想被仇恨沾染的東西。

 他只想好好唱完,彈完最後一個音符。

 耳機裡傳來攝影組的聲音,和節拍器交錯。

 [所有機位準備就緒——恆刻可以上場了!]

 秦一隅瞭然於心,捏了捏南乙的臉頰,認真地衝他打了[謝謝],沒有故意搞錯。

 主持人也開始了報幕:“下面,讓我們掌聲歡迎本場live的最後一支樂隊,他們是——恆星時刻!”

 舞臺一片黑暗,他牽著南乙的手腕來到兩架立麥之前,看著南乙背好琴站定。嚴霽和遲之陽也各就位,來到佈置好的鍵盤和架子鼓前。

 臺下的樂迷似乎憋了很久,僅僅是看到幾個人影,就忍不住起齊聲大喊“恆刻!恆刻……”,直到舞臺的屏幕和觀眾池頭頂的巨大冰屏同時出現文字。

 背景仍是一片黑暗,但在黑屏中,一個接著一個的單詞滾動出現,同時出現的,是冰冷的、毫無情感的人工智能語音,播報著這些看似無規律的單詞。

 【lacuna(空缺)】

 【iceberg(冰山)】

 【obsession(痴迷)】

 【numb(麻木)】

 【homicide(謀殺)】

 【ephemeral(轉瞬即逝)】

 【abyss(深淵)】

 【revenge(報復)】

 【trauma(創傷)】

 播報完畢,滾動停止。一束光落在嚴霽的身上,他低著頭,單手彈奏著鍵盤。緊隨機械語音而來的,是冰冷的電子合成器音色,一個個音符孤立出現,如同融化後落下的冰水,滴在地上。

 這些散發著白色微光的印刷體單詞,在合成器迷離而充滿寒意的電子浪潮裡,漸強、減弱,忽然放大,大到白色淹沒了屏幕上所有的黑色。

 轉換之下,所有屏幕都被白茫茫的雪充斥,舞臺背景屏出現被雪覆蓋的大片針葉林,鏡頭拉遠。舞臺燈光仍未全部亮起,但四人的身影都被雪色剪裁出來,輪廓清晰。

 壓著幾個交錯的電子音,天花板屏幕的雪地上,幾滴鮮紅的血落下來,一邊滴落,一邊向前,一直延伸到舞臺上的背景屏幕。

 落下的血變得密集,越來越多,最後幾乎落下猩紅的一整片。一隻凍得青白的手出現,修長的手指伸出來,在那灘血跡裡寫下兩個字。

 【幻音】

 血順著他的指尖往下淌,落在地上。

 鼓點出現,壓著三滴落下來的血。鏡頭落回血滴,方才的字消失不見,彷彿是一場幻覺。

 啪嗒。又是新的一滴。

 四滴,一行,一個單詞。

 【love】

 僅僅一個開場,就將恆刻獨特的風格展露無餘。臺下的樂迷越是狂熱尖叫,越發將編曲前奏襯得冷漠空寂。

 銀白色的燈光落下來,將遲之陽的白髮照得愈發透明。在這首歌裡,他的打法和之前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不是極盡力量的外放,而是收著的,極其精準,極其剋制,每一個鼓點節奏都彷彿規律的數字信號,穩定而冷峻。

 貝斯出現的瞬間,低音透過音箱,皮鞭一樣,一下一下重重地打在眾人心頭。

 乾冰像雪氣一樣氾濫開來,蔓延了整個舞臺,這裡彷彿不再是熱火朝天的livehouse,而是被大雪覆蓋的死寂之地。

 剩下的兩盞頂燈也亮起,照亮了恆星時刻的兩名主唱。

 秦一隅的髮色不再是原生的深棕,而是一種微妙的介於橙色和棕色之間的色彩,被燈光照得通透,髮絲泛出金色的光芒,但明度並沒有很高,相反,是很暗的橘棕色,透出蕭條和頹廢。

 而站在他左邊的南乙,大面積仍然是墨一樣的黑髮,但挑染了同樣的顏色,就好像被秦一隅的色彩沾染了似的。

 他們跟隨著律動擺動著,如同一場黑白默片中,被跳幀剪進去的暖色日落畫面,突兀又迷幻。

 南乙揹著銀白色的電貝斯,身穿一件簡單的白色一字領針織衫,鎖骨露出,腰線在背光下若隱若現。

 他微微抬起下巴,唱出主歌第一句,貝斯弦上彈撥的手指戴著吉他弦纏繞的戒指,閃爍著微光。

 【在絕望的廢墟

 你像絞刑架一樣堅硬】

 秦一隅用低沉的氣聲墊在他身後,兩種截然不同的音色交織出一種微妙的拉扯感。編曲在工整之中透著一種很深的張力,彷彿有什麼亟待爆發。

 【掐住脖頸

 鑿開曲徑】

 唱著,南乙轉過身,面對秦一隅的方向,抬起一隻手,指尖抵在喉嚨。

 臺下爆發出驚聲尖叫,穿插在其中,竟然毫無違和感,如同懸疑片裡受害者恰如其分的驚惶。

 雪白的指尖貼著喉結,向下,再向下,直到滑至心口的位置,戳了戳墜在胸前的紅色撥片,那顆小小的外置心臟。

 【挖去我的心

 植進你身體

 兩顆心臟算什麼獵奇】

 南乙的嘴角勾起一絲很薄的笑意,比起愉悅,更像是一種隱晦的邀請。隨著貝斯的節奏,他擺動著肢體,頭向後仰,剋制中壓抑著一種濃烈的慾望,藏在繃緊的皮膚和肌肉之下。

 在合成器與一擊重鼓交錯的瞬間,南乙低頭回正,一雙鋒利如野生動物的眼直視前方。

 【我們是沾滿眼淚的情色電影

 剪輯錯幀的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

 第99章恆刻表演

 對許多秦一隅的樂迷而言,《惡習》是很特殊的一首歌。

 當初,無序角落橫空出世,秦一隅過分出眾的外表在圈內引發了不小的爭議,尤其是男性搖滾迷,大多諷刺批判,認為他華而不實。而在這個普遍崇尚內斂謙遜的社會評價體系裡,秦一隅偏偏就是最不受歡迎的類型,自我意識旺盛,張狂出格。

 發行出道單曲後沒多久,無落接受樂評採訪,這則視頻採訪在當時就轉發過萬。其中一個提問,是詢問秦一隅怎麼看待某樂評機構的低分。

 秦一隅回答:“無所謂。”

 但提問者不依不饒。

 “你是對這個低分抱消極態度,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樂評媒體對你的評價?”

 後來秦一隅明顯煩了,當著鏡頭的面拿出手機,低頭輸入了什麼。

 一分鐘後,他舉起手機,打開揚聲器,面帶微笑,用非常大的音量播放了一則耳科專科醫院廣告。

 採訪者當時都呆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震驚中恢復。

 “你是用這種方式回應那個打低分的樂評機構嗎?”他問。

 “算是吧。”秦一隅兩手撐在身後,嬉皮笑臉地揚了揚下巴,“還有你。”

 這條採訪視頻的評論兩極分化,點贊最高的兩條,一條把秦一隅批得一無是處,另一條則極盡讚美。這彷彿是一個預兆,這種極端的爭議貫穿了秦一隅短暫又精彩的音樂生涯。

 媒體致力於將他打造成一個符號化的形象,極力地用“過譽”和“出格”這樣的標籤釘住他,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秦一隅寫的歌都得不到專業機構公正的評價。直到後來他離隊,樂評人們才忽然集體緬懷起曾經由秦一隅統治的無序角落。

 《謝謝你欣賞我的惡習》,就是秦一隅為他們寫的,在某一次演出的後臺,只花了十五分鐘。

 這首歌后來也成為無落粉最喜歡的安可曲,但live次數並不多,秦一隅只唱過三次。

 首唱是作為驚喜曲目出現在一巡的第三場,石家莊站。

 那也是南乙人生中第一次看他的演出。

 那時候的秦一隅手和脖子上還沒有紋身,還是個沒牽掛的小少爺,那天的livehouse空調壞了,他頭髮炸得跟小獅子似的,唱到這首脫了上衣,全場都在尖叫。南乙淹沒在尖叫聲中,安靜得格格不入。

 臺上的秦一隅蹦蹦跳跳,搖頭晃腦,精力旺盛得可怕,唱腔懶懶的,時不時冒出些神經質的尾音,瘋瘋癲癲,態度擺爛,唱[對對對對我就這樣]這一句時,不斷點頭。再抬頭時,大家驚訝地發現,秦一隅嘴角流血了。

 前排的樂迷在臺下高聲驚呼,秦一隅聽不清,邊唱邊往舞臺邊緣去,最後乾脆坐了下來,才意識到她們喊的是“流血”,伸手摸了摸,還真是紅的。

 當時的話筒裡傳出相當響亮的一聲“操”。

 那時候他剛打完唇釘不久,還沒恢復好,血直接淌到下巴。不過下一秒,那雙因驚訝睜大的眼就變彎,騰出手,指尖沾血抹在兩邊嘴角,唱著,跳著,給自己畫了鮮紅、上揚的笑臉。

 作為當時身處現場的南乙,很難不將秦一隅的live和現在無落的表演做對比。

 大屏幕上,無序角落的主唱梁越拔下立麥上的話筒。他的唱功無可指責,音色和機能拿到搖滾圈都算上流,表現力也比剛進無落時上了一個臺階。

 【細枝末節放大鑒賞】

 【娛樂頭條蜚短流長】

 只是這首歌實在太“秦一隅”了,是他的經歷和個人風格的極致縮影。

 哪怕當時的他沒有誇張的妝造,沒有修煉進化的唱功,就站在最普通的小場子裡,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就是嘴唇上亮亮的一個小點兒。

 可那種用極度自戀的表述方式所進行的自我挖苦,是渾然天成的,換誰來唱,都顯得做作。

 恆星時刻的觀戰房間格外安靜,秦一隅至少從頭到尾面帶微笑,其他三人一個比一個嚴肅。和他們的沉默截然相反的,就是彈幕,激進得堪比世界大戰。

 他們氣得不是無落唱以前的秦一隅寫的歌,而是認為他們故意選這首歌來諷刺秦一隅。

 但當事人相當鬆弛,甚至還趴在桌上勸架,“哎,朋友們,火氣別太大,一會兒給咱直播間炸了。”

 嚴霽也跟著打圓場:“我記得這首歌當年還入選了國搖吉他solo的top10?”

 “有嗎?忘了。”秦一隅笑著說。

 南乙記得很清楚,因為在現場時,他就曾經被那段極盡炫技的吉他solo震撼過。當時的秦一隅叼著吉他撥片,先是來了一段速度極快的點弦,然後加上撥片混撥,短短一分鐘不到的solo,幾乎集結了所有他擅長的技巧,貢獻了無落時期最技術流的solo。

 只是因為不久前他被評價為太過“炫技”。

 結束之後,他就將手裡的撥片往人群中一扔,頗有一種“我就炫了,怎麼樣吧”的態度。

 那枚凝聚著秦一隅最濃烈個人色彩的撥片,如今懸掛在南乙的胸前。

 而現在的秦一隅,可以坐在椅子上,看著反目的隊友演出這首他自嘲的歌,給出中肯的肯定。

 “你還別說,這段solo殷律彈得挺好的,這段銜接改編很妙,旋律方面是真的很有天賦。”

 南乙冷漠得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地望著舞臺。公平地講,梁越這一場的狀態很好,本來就有一把好嗓子,金屬芯,開場的低音沉穩,高音處理得幾乎是教科書級別,幾乎沒什麼瑕疵。表現出來的瘋勁兒也足夠,對他個人而言是極大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