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驚鴻 作品

第 163 章 直播(第2頁)

 說著掏出了一瓶辣椒醬。

 考慮到蒙大將軍沒吃過辣椒,他只能遺憾地選擇購買一瓶不怎麼辣的。要放到平時,扶蘇怎麼也會買個重辣款醬料。

 扶蘇讓人用辣椒醬拌野菜,嚐了一口,剛剛還不餓的胃瞬間被激活了。

 辣椒醬真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扶蘇和蒙恬邊吃邊關注天幕,天幕上主播已經興致勃勃地進入餐廳坐下了。她拿過菜單,毫無防備地點了一份漬肉。

 漬是周朝八珍之一,取新鮮宰殺的牛肉切成薄片,放在美酒裡浸泡一整夜。然後調上肉醬、梅漿、醋等,直接食用。

 服務員特意提醒她:

 【這個是生肉片泡酒製作的,不會再煮熟一遍。】

 不僅是生肉,還是醉醃。

 主播想了想,覺得自己以前吃醉蟹也沒被那點酒弄醉過。先秦時期的美酒本來度數就不高,既然這家主打一個百分百還原,那肯定也吃不醉人。

 至於生牛肉片,這個倒是沒什麼,三分熟的牛肉她也吃過呢。

 於是主播表示:

 【沒關係,你上吧。】

 服務員還是提醒:

 【那個肉醬,用的肉比較特殊。】

 主播心想肉能有多特殊?左不過就是用一些現代人比較少吃的肉類製作,又不可能用保護動物,吃了不犯法就行。

 服務員看她堅持要點這個,說想嚐嚐古代的醉牛肉,到底沒有多勸。

 後頭的秦朝美食篇就沒這麼多問題了,好多菜色和現代食物差不多。主播看了一圈,點了幾道同樣是脫胎於八珍的菜。

 雖然是脫胎於八珍,但經過了秦朝廚師的改良,所以也算新式美食。

 主播就一個人,沒點太多。

 她搜了搜網上的介紹:

 【我點的這個搗珍好像就是用牛羊鹿獐等動物的肉剔除筋膜後煮熟搗成肉泥,秦朝改良是加入了一些蔬菜,搓成丸子。然後吃法就很多了,煎炸煮都有,我點的是炸。】

 看完以後,主播感覺自己這和點了個炸肉丸也沒什麼區別,就是肉用的不是豬肉。

 【另一道炮豚就複雜多了,乳豬去除內臟用棗子填滿,再用蘆葦裹起來,加裹一層泥燒製——這不和叫花雞似的?哦,後面不一樣了。】

 【燒完要把乳豬剝離出來,揉搓燒製後表面形成的皺皮。再用大米粉調製的米糊塗抹乳豬全身,放進裝了葷油的鼎裡,隔水加熱三天三夜,再用肉醬和醋調味食用。】

 主播有些咂舌:

 【這個好複雜,我感覺這種才比較符合我對宮廷美食的預期,總覺得宮裡做的吃食好像都該特別複雜。】

 但是隻要仔細一想,這乳豬也沒醃就直接去烹飪了,烹飪完了再因為沒味道拿去蘸醬吃。而且其他美食也都是蘸醬吃,八珍歸根結底都是蘸醬,突然就覺得周天子吃的也就那樣。

 隔水用油“低溫”慢炸,哪怕乳豬裹上了米糊作為油炸的面衣,做出。炸了三天呢,也不知道肉會不會老得難以啃動。

 不會做飯的主播也不太清楚這個,決定放棄思考。

 【幸好秦朝有鐵鍋之後,直接鐵鍋猛火油炸,方便很多。隔水炸估計是因為器具的原因,不方便直接炸。】

 先秦眾人聽著主播反覆感慨“周天子過得也挺慘的,吃的東西也就這點花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作為待遇還不如周天子的臣民,他們難以想象後世人的生活到底有多優渥。

 有人便問:

 “天幕上這個女子是後世的貴族嗎?”

 張儀斟酌著說:

 “應當不是貴族,貴族無需這般為人講解各種事宜。”

 倒像個在工作討生活的尋常人。

 嬴駟看著面前的佳餚,失去了胃口:

 “寡人不曾有幸去那校園裡品嚐過其中美食,武信君,你同寡人說說。”

 張儀便回憶起校園裡吃的那幾頓:

 “滋味倒是異常鮮美,酸甜鹹香俱有,許是加了蜜糖烹製。”

 先秦時期的調味還是肉釀造的醬、醋和梅子汁,就是酸鹹口為主。然而扶蘇很不喜歡吃酸的東西,宮中的廚子就嘗試加了蜜糖調和酸味,於是大秦出現了酸甜口的菜餚。

 主播也說起烹飪方法:

 【你們問我做菜?我不會做菜啊,我只懂吃來著,秦朝美食的烹飪手法是我在網上搜到的。】

 【據說始皇一朝的史官記東西事無鉅細的,陛下每天吃什麼他都寫得清清楚楚,還把怎麼做的也記下來了。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拿的每一份俸祿都不是白拿的,他真的很會給自己找活幹。】

 說話間菜品送過來了。

 主播先夾起一片牛肉蘸醬:

 【我來嚐嚐這個醬味道怎麼樣……】

 話說到一半,從肉醬裡扒拉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碎屑。

 餐廳已經儘量把原材料處理得讓人看不出來到底用了什麼“肉”了,切得特別細碎。但是蟲子這種食材,有時候難免露出一些端倪來。

 主播的表情漸漸空白:

 【我去,這肉醬是用蟲子做的?】

 彈幕飄過一片哈哈哈之後,終於有人善意地安慰了主播。

 秦梓桑:「別怕,竹蟲、蠶蛹這些都是高蛋白食物,長得也不怎麼嚇人」

 主播看到了,她憤憤的反駁:

 【你家蠶蛹和竹蟲能看到蟲子腿啊!】

 彈幕頓時笑得更大聲了,充滿了不顧主播死活的快樂。

 扶蘇善意地沒有告訴她,蟲子算什麼,裡頭還有卵呢。

 主播實在接受不了這個醬,只能單純蘸一蘸梅子汁和醋什麼的。只是這麼一來,就很酸了,只有酸味,缺了鹹味。

 餐廳或許也是考慮到會有顧客後悔,不敢吃那個醬。桌上還擺了現代的醬料,不那麼追求還原歷史美食的人,就可以蘸這個品嚐。

 主播嘴上嘀咕著“我也是被逼的”,到底放棄了百分百的還原度。人沒必要和自己的胃過不去,見識過古代美食就夠了,吃的時候還是以美味為主吧。

 於是主播快樂地吃完了醉牛肉。

 只剩先秦貴族對著自己面前的肉醬,百思不得其解。

 蟲子怎麼了?吃蟲子很可怕嗎?

 這年頭能吃飽就不錯了,根本沒人會去計較食材嚇不嚇人。有些庶民日常劈柴時會劈出柴蟲,還會驚喜萬分地拿去烤了,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扶蘇嘆了口氣:

 “萬民的日子還是過得太苦了。”

 所以掌控天幕後,他必要將良種送去各界。先解決餓死人的問題,其他的慢慢來。

 蒙恬聽著,心下觸動。

 殿下日常雖然不著調了些,仁愛的性子還是不曾變的。

 他們這些人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有意思,從不會想到萬民吃不飽飯的事情,殿下卻能透過它看到黎庶的苦楚。

 這一刻,蒙恬終於從秦梓桑身上看到了他們長公子的影子。

 他們不同又相同。

 下午的直播不再是逛博物館,主播說她要去參加一個秦朝歷史的研討會。她和主辦方說好了可以直播,研討會的主題則是分享一些古代名人的趣事。

 【藏書坑不是出土了完整的太子著作和史官著作嗎?裡頭記錄了很多有趣的秦朝小故事,我沒耐心看書,好多故事都還不知,今天帶大家去聽一聽別人的分享。】

 進入研討會場館後,主播就不怎麼開口了。她知道的內容有限,怕說出來獻醜,所以主要是來聽熱鬧的。

 主持人先上去說了開場詞:

 【我們今天的分享,不限於是正史還是野史。但要求必須是秦朝人自己寫的內容,不能是後人編纂的。】

 【比如大秦第一史官寫的那本《史菅隨筆》,就可以拿出的,所以這種就算野史。】

 【當朝人自己記錄的野史也就算了,後世那些拿捏不好尺度,可能存在抹黑前人的嫌疑,容易引起糾紛,希望大家理解。】

 開場詞說完,他就先拋磚引玉,分享了一個比較冷門的小眾故事。

 主持人拿出《大秦秘事》翻到某一頁,向眾人示意故事確實出自其中,不是張冠李戴。

 這本書是二世時期史菅之子收集了一些父親沒記載過的舊事,編纂出的書籍。

 雖然是二世時期成書的,不過後世一般默認從秦王政時期到三世時期這近百年都算是“當朝”。

 展示過書籍後,主持人才開口分享:

 【這個故事發生在泰山封禪前夕,陛下揚言要把天下猛獸都獵一遍,以此展示自己的勇武。太子對此非常不贊同,覺得陛下是在以身涉險。】

 群臣立刻看向他們陛下,用眼神示意陛下不要一意孤行。

 殿下說得對啊!這樣也太危險了!

 嬴政:……

 嬴政就知道分享野史不是什麼好事,分明不是他乾的事情,是那個秦政乾的,但所有人都會看他。

 誰讓秦政現在是秦王,不是始皇帝呢。

 嬴政掃視一圈,把他們瞪了回去。群臣立刻低頭,不再亂看。

 【但是陛下是不會因為這點勸阻就乖乖聽話的,畢竟此時的陛下還是非常固執的。所以他靈機一動想了個辦法叫太子妥協,他對太子說:

 “朕已經誇下海口,史官也已將之記錄在冊。若朕不去獵殺猛獸,後人只會認定朕在說大話,太子難道想看到阿父遭人恥笑嗎?”】

 群臣不贊同的小眼神立刻又飄了過來。

 陛下!您怎麼能拿史官說事呢!

 嬴政再次:……

 朕再說一遍,這是秦政乾的,與朕無關,朕才沒有這麼狡詐。

 另一頭的扶蘇想起舊事,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阿父那時剛剛恢復前世的記憶,動不動就說自己夜裡做回憶夢,白日總頭疼。然後仗著“生病”一意孤行,要求太子滿足阿父難得的心願。

 扶蘇給父親發了個「哼」。

 秦政假裝沒看見。

 早知道這個直播會揭他黑歷史,他就不挑這個主播了。

 沒辦法,他發現這人要直播逛他的皇陵,一時擔憂皇陵的安危,想看看梓桑位面的後人把皇陵開發到什麼程度了,才選的這名女子。

 秦政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掐直播。

 現在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更是坐實了這件事為真。現在分享故事的人自己都說是野史,他表現得坦蕩一點,別人才會認定它是旁人編纂的。

 漢朝位面,劉徹受到了啟發:

 “原來還能這樣,那朕也想獵——”

 史官飛快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臣什麼也沒聽見。”

 劉徹:……

 呵,膽子肥了是吧?

 史官叫苦不迭,群臣不敢阻攔陛下,就拿眼刀子剮他,他有什麼辦法?要不衛將軍和霍將軍去攔一攔?

 最後一位老臣頂著壓力走出來了:

 “陛下,您就算照著學,我等也是不會妥協的。”

 他們又不是秦梓桑那個大孝子,會為了親爹的名聲被迫退讓。劉徹被後人罵說大話關群臣什麼事呢,苦漢武帝久矣的臣子說不定還會在心底拍手稱快。

 劉徹:。

 天幕中的主持人還在繼續分享後續。

 他說這個故事可不是為了揭發陛下的黑歷史,故事主角另有其人。

 【阿父都撒嬌了,太子當然只能選擇妥協。但是太子心底還是很不痛快的,不能和陛下計較,就只能算一算史官記得太麻利的賬了。】

 嬴政不悅:

 “這算什麼撒嬌?”

 群臣在心裡反駁,不,這就是撒嬌!

 秦王位面的小公子也覺得父親這是在撒嬌,他好奇地扭頭打量父親。

 秦政泰然自若:

 “扶蘇,怎麼了?”

 這點小場面是不可能叫他害羞的,活了幾百年的陛下臉皮已經修煉得很厚了。

 小公子不好意思追問,只能搖了搖頭。

 秦政不動聲色地掃一眼聊天框。

 阿蘇:「最近都沒有看到阿父同我撒嬌了。」

 秦政冷酷地回覆:

 「朕把網掐了。」

 扶蘇立刻老實下去:

 「我錯了,阿父不要丟下我。」

 掐了網他就收不到阿父的消息了。

 光顧著調侃父親的扶蘇根本沒發現這個故事的主角已經轉移到他頭上了,接下來要說的估計是他的黑歷史。

 秦政故意沒去提醒兒子。

 誰讓臭小子嘴賤呢?

 【根據史官他兒子的記錄,剛開始太子還沒有行動。但當某日陛下出行偶遇猛虎,興致勃勃與虎搏鬥後,太子就越想越氣。趁著某日史菅上職打瞌睡的時候,在他臉上畫了個烏龜。】

 扶蘇:???!!!

 扶蘇一個病中垂死驚坐起:

 “小史怎麼知道我畫烏龜的事情?!”

 當時分明只有他和阿父還有周圍的侍者知道,史菅都睡著了,後來他們還毀屍滅跡了,不可能洩密啊!

 蒙恬:……所以殿下您居然真的幹過這種事?

 卻聽他們殿下自言自語:

 “阿父肯定不會說,侍者也不敢亂說。殿中沒有旁人了——哦,還有個蒙毅,但是蒙卿應該不會亂說的。”

 奇怪,到底是誰洩密的?

 蒙恬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主持人還在分享:

 【這個過程被蒙毅看在了眼裡,但蒙毅不敢阻攔。】

 蒙恬:果然!

 正在跟隨王駕朝邊郡趕的蒙毅:?

 這一回,輪到蒙毅遭受群臣矚目了。

 蒙毅心想真是無妄之災,要不是殿下不在此處,該被大家注視的應該是畫烏龜的那個傢伙才對。

 【太子畫完烏龜覺得萬事大吉,不過陛下不這麼想。讓人知道太子在臣子臉上畫烏龜,後人肯定要譴責太子。】

 【於是為了愛子的名聲著想,陛下親自執筆將那個烏龜塗成了一個大墨點。偽裝成史菅睡著後自己把筆戳在臉上造成的墨痕,與太子無關。】

 眾人:……

 【而這一切,還是被蒙毅看在了眼裡,蒙毅依舊不敢阻攔。】

 蒙毅:……能不能不提我?

 這裡頭就不應該有他的戲份啊!

 隔壁太子殿下本人很不高興:

 “小史怎麼回事?阿父都說了這樣對孤的名聲不好,他還寫下來,生怕旁人不知道是嗎?”

 無理取鬧的太子殿下立刻給阿父發消息告狀。

 蒙恬正想提醒殿下別說了。

 這些不是他一個臣子能聽的,他也不想聽,現在就是後悔早上為什麼要來找殿下一起看天幕。

 主持人的下一句話把蒙恬也拖下了水。

 【雖然蒙毅不敢阻攔,但是蒙毅在心裡憋狠了,選擇給兄長蒙恬寫家信吐槽這件事,感慨陛下到底還是跟著太子學壞了。】

 【當時蒙恬正趕來泰山,預備參加泰山封禪的大典。他在路上接到了家信,並且不幸地因為查看後過於震驚,被同行的李信察覺異常。】

 【李信誤以為這是陛下來信,而泰山發生了要緊的大事,連忙奪過信件查看,於是猝不及防地得知了此事。】

 一件事情,李信將軍知道了,那和李信經常一起喝酒的好哥們肯定也會知道,畢竟這傢伙喝完酒後嘴上不把門的。

 扶蘇可算知道小史史官是怎麼得知這件事的了。

 他估計是覺得這麼多人都知道了,事情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乾脆記錄了下來。

 扶蘇決定把尷尬轉嫁給別人。

 只要他不尷尬,那麼他就可以置身事外,假裝這不是他的黑歷史。

 於是扶蘇不贊同地看向蒙恬將軍:

 “如此小事竟也能叫將軍失態,看來將軍還需歷練。”

 蒙恬:……

 臣上一次見到這麼無恥的人,還是校園怪談裡碰見的昭襄王。

 扶蘇不管這個,他甩完鍋後愉快地決定將此事翻篇。蝨子多了不癢,他幹過的缺德事又不止這一件,無所謂。

 王駕處。

 嬴政一時不知道是該無語李信大嘴巴,還是無語秦梓桑太頑皮,或者無語秦政怎麼為了兒子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他幹完是開心了,心安理得地撒手不管,現在帶累了所有始皇帝的風評。為了兒子毫無原則,難道是什麼好事嗎?

 嬴政還得替他善後,安撫身側的史官:

 “朕絕不會如他一般縱容扶蘇,愛卿莫要擔心。”

 史官忙道:

 “陛下言重了,臣自然不會多想。”

 說完又忍不住問道:

 “明日便能見到殿下,陛下——”

 萬一那位殿下還是像天幕上所說得那麼不著調,陛下打算怎麼善後?他們這些臣子心裡很忐忑啊!

 嬴政:……

 有些人,嘴上說著“不會多想”,其實心裡根本就不相信陛下的安撫,已經默認了陛下也會狼狽為奸。

 嬴政冷漠地心想,他真是上輩子欠了秦扶蘇的。不僅自己家的扶蘇叫他頭疼,現在還要為了別人家的扶蘇頭疼。

 嬴政鏗鏘有力地說:

 “朕絕不會縱容他的,眾愛卿放心。”

 眾愛卿:但我們不敢放心啊!

 馮去疾試探著提起老黃曆:

 “邊郡來信說殿下此前戲弄過蒙將軍,陛下預備如何安撫將軍?”

 嬴政:這就開始了嗎?

 嬴政思索片刻:

 “將軍辛苦了,朕日後不會再讓扶蘇待在邊郡勞煩他,還是帶在朕身邊由朕親自教導吧。”

 群臣沉默了。

 把幹了壞事的殿下帶走,真的是為了將軍好,而不是想著親自護在身側,避免旁人攻訐殿下嗎?

 嬴政:朕不是那樣的人!

 群臣:但是其他的始皇帝已經證明了,陛下您在殿下的事情上是沒有原則的。

 嬴政:……

 作者有話要說

 嬴政:朕的風評毀於一旦

 扶蘇為了脫身,不得不扯了個藉口出來。

 他對蒙恬說道:

 “陛下即將抵達,孤要抓緊時間去將那《商戰論》寫出來。這些事情日後再聊,不著急。”

 蒙恬一聽也是,等陛下,明顯是浪費時間,而且他也不一定能聽懂。

 還是等朝中群臣抵達了再談吧。

 扶蘇順利脫身,跑回了屋內。

 今日份的直播已經結束了,倒是不用繼續留下看天幕。

 介於扶蘇之前已經光明正大地弄了糖果出時他也就沒再勉強自己非要用侍者提供的竹簡。

 說真的,這種書寫載具用起來確實不如紙張好用,何況扶蘇從功德商城還能買到最好的紙。

 既然紙都用最好的了,筆墨自然也不能將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好紙好筆好墨,寫作時也舒暢一些。

 侍者替公子研墨:

 “也不知按那造紙的法子,還要多久才能製出紙張來。”

 公子書寫速度極快,沒多久就寫完了一張。方才他小心地揭下那張紙放到一邊去攤晾墨跡,只覺得這紙輕薄細膩,不由暢想起自家位面製出的紙來。

 扶蘇隨口回道:

 “那可有得等了,而且如今造出的紙恐怕十分粗糙,書寫時也會暈墨嚴重。”

 侍者遺憾地嘆氣。

 他還以為照著那個法子製作,就能做出如公子今日所用的好紙呢。

 這邊扶蘇在寫書,那頭秦政處理國事之餘也不忘給兒子發一些消息。大多都是和經融相關的後世政策,給兒子做個參考。

 之前在沙盒世界時,秦政日常就研究這些東西。

 雖然他金融水平一般,不見得能把所有經濟政策全部研究透。但他政治敏銳度高,哪怕不能徹底看懂這些玩法,也能大致猜到這麼做的目的。

 秦政從治國角度給出點評,扶蘇則從金融角度進行分析。綜合父親的指點,寫出來的東西便能更加深入。

 不過扶蘇得寫秦隸才能叫大家看懂,而且這裡的秦隸還和扶蘇生前的不同,而是和扶蘇前世那會兒的差不多。

 一不小心就容易寫錯字。

 到最後扶蘇煩了,決定還是用秦篆寫。

 秦國的大篆是肯定不會存在寫法不同這個問題的,只是筆畫太多,寫起來很費時而已。

 這麼寫出來的作品,無論哪個時期的秦人基本都能看得懂。不然為了省事,扶蘇肯定直接用簡體字了。

 太子殿下伏案創作,從白日寫到黑夜。如此勤奮,倒叫蒙恬有些不好意思了。

 天黑之後他還特意來了一趟。

 蒙恬勸說道:

 “殿下還是早些休息吧,點燈熬夜容易壞了眼睛。此書也不急於一時,白日再寫吧!”

 他不說扶蘇也不會熬夜寫的。

 開什麼玩笑讓他晚上不睡覺加班加點寫書?又不是寫給他阿父的,他才不幹這種委屈自己的事情呢。

 扶蘇其實正想命侍者去備水洗漱,聞言從善如流地應下,做出一副“孤沒有想要偷懶的意思,都是將軍勸孤,孤才停筆”的模樣。

 蒙恬還是太不瞭解太子殿下了。

 他見太子依依不捨地放下毛筆,心裡還感慨了一句殿下真是勤勉。想到對方助大秦千秋萬代,便徹底忘了這位殿下之前到底有多不做人。

 在優點的襯托下,那些小缺點也就不算什麼了。

 蒙恬又勸了兩句殿下注意休息:

 “明日千萬莫要早起寫書,寫這些東西耗費心神,還是要好好休養。”

 扶蘇:蒙將軍真是體貼入微!

 太子殿下於是理直氣壯地睡到了日上三竿,要不是第二日的天幕快要開始播放了,他還不想起床呢。

 秦政猜到了兒子會藉口寫書使人疲乏,可能會睡過頭。特意卡點提醒了一下,借消息的提示音給兒子當鬧鈴。

 扶蘇窩在床榻上懶洋洋地給阿父回信:

 “已經起來了!沒有賴床!”

 秦政半個字都不信:

 “再不起床洗漱,你就要一邊洗漱一邊看天幕了。你也不想讓人端著水盆站在室外侍奉你洗漱的,對吧?”

 扶蘇:……

 扶蘇到底還是有那麼一點形象包袱的,他不情不願地爬了起來,迅速完成了漱口淨面和束髮。更換衣裳的時候,外頭響起了熟悉的天幕片頭曲。

 侍者一時緊張起來。

 扶蘇安撫了一句:

 “不要緊,遲一些也無妨。”

 侍者飛快給他穿戴整齊:

 “公子還未用膳呢!”

 扶蘇便說將膳食擺在庭院中,如今這天氣也漸漸暖和起來,又不是寒冬臘月,在戶外用膳不要緊的。

 蒙恬早就過來等待公子了,被請進院內時就見殿下坐在案几前用膳。腳步一時頓住,有些進退不得。

 扶蘇招呼他一起坐:

 “將軍還未用朝食吧?來人,賜膳。”

 蒙恬:……末將已經吃過了。

 扶蘇不管。

 他一個人吃著,蒙恬在旁邊圍觀,顯得他很不著調。不如賜個膳,這樣大家一起吃,就誰都不尷尬了。

 蒙恬只好意思意思吃了幾口。

 今日的天幕依然抽取到了梓桑位面後世的相關內容。

 第一次或許是巧合,第二次還抽中這個,那就絕對是有人干預了。扶蘇猜測是阿父想看這個,所以今天左右了抽取結果。

 俗稱,搞了暗箱操作。

 今日抽中的不是提前製作好的視頻,而是真正的直播秀。昨天的那種所謂的天幕直播應該稱之為錄播,內容是提前錄製好的。

 之所以確定是梓桑位面的直播,是因為扶蘇看見主播後方背景裡出現了“大秦共和國”字樣。

 應該沒有第二個位面存在這個國家了。

 直播開頭是女孩子在調整鏡頭。

 調整完她衝鏡頭笑了笑:

 【大家好呀,我們今天要去打卡的旅遊景點是秦始皇陵博物院。先去快速過一遍兵馬俑,重點是逛博物館。】

 同一時間,各界眾人眼前彈出一個操作界面,可以發送彈幕。但是發彈幕有時間間隔,一刻鐘才能發一次。

 由於各界觀看的人數眾多,所以不可能誰的彈幕都被展示出來。有些人發的彈幕不合時宜的話,會被系統自動屏蔽。

 合適的彈幕會隨機投放到直播間,讓主播看見。而各界這邊,也只能看見被挑選進入了主播直播間的那些彈幕。

 扶蘇一看到“隨機”兩個字,就知道此事與他無緣。

 不過沒關係,他真想說什麼也能讓阿父幫他發。且不說阿父發的大概率能被選中,就是選不中,那不還能黑箱嗎?

 各界眾人被新出現的彈幕模式吸引了注意力,可秦人、尤其是始皇一朝的眾人,卻不可能忽略主播說的重點。

 ——逛始皇陵?參觀兵馬俑???

 嬴政:…………

 當事人嬴政感覺他現在很不好。

 當事人秦政倒是還能穩得住,而且秦政明確知道主播嘴裡說的那個始皇陵其實是他的皇陵,畢竟是梓桑位面的未來投影。

 蒙毅見他表情冷靜,很是憂慮:

 “王上?”

 秦政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逛逛叢葬坑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去過現代位面的陛下當然見識過後人拿皇陵當旅遊景點,他的皇陵好歹沒被人開啟過,只挖了點兵馬俑出來,問題不大。

 想想隔壁的漢武帝劉徹,據說東漢末年被董卓把地宮都打開了,屍骨拖出來曝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秦政去漢末位面那次董卓都死了,錯過了董卓開皇陵的盛景,後來也忘了詢問。

 扶蘇也很冷靜。

 他不冷靜不行啊,在沙盒世界的時候,年幼且失憶的太子殿下可是說過“清明節到了,我想去驪山陵看看”。搞得他阿父還以為兒子想把親爹的皇陵當景點逛,細問才知道是想去祭拜始皇帝。

 秦·始皇帝本人·政:朕就在你跟前,不用跑去那麼遠的地方祭拜。

 太子殿下冷靜了,蒙恬冷靜不起來。

 蒙恬大受震撼:

 “這、這、這成何體統!”

 哪怕大秦滅亡了,也沒有叫人公然去陛下皇陵遊玩的道理。何況他也瞧見了大秦共和國的字樣,既然大秦仍在,怎麼能如此不敬先祖?

 扶蘇安撫了將軍一句:

 “只是去看看兵馬俑罷了,不會進入地宮的。”

 也進不去,現代人怕汞中毒。

 蒙恬不可置信地看向殿下:

 “殿下怎麼能說出這等言辭?!”

 那是你親爹的陵寢!

 扶蘇:那還是我的陵寢呢,我作為主人為什麼不能說?

 扶蘇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安慰將軍:

 “這個應該是我那個位面的後世,你放心,不是你們陛下的陵寢,是我阿父和我的陵寢。”

 蒙恬:那也不能去啊!

 等等,什麼叫“我阿父和我的”?

 蒙恬還待細問,主播已經排隊檢票入場了。

 主播舉著手機,笑吟吟地解說:

 【想必大家都知道,秦始皇陵,也就是驪山陵,是我國古代唯一一座父子雙帝陵。之所以加上前綴‘父子’,是因為後來還有個夫妻雙帝陵。】

 【不過人家夫妻合葬很正常,父子合葬就很少見了。根據史書記載,會出現這種情況,主要是因為我們陛下擔憂太子,覺得哪裡都不如他的地宮安全,於是收留了愛子一起住進去。】

 蒙恬聞言微微一愣。

 不過想想昨日直播裡父子情深的感人場面,又覺得並不叫人意外。不過陛下為何會覺得只有他的地宮安全,難道二世陛下的地宮就不安全了嗎?

 這個問題,也是其他秦人疑惑的。

 主播:

 【可能有人就要問了,那二世為什麼不自己修個很安全的地宮呢?當然是因為時間不夠、材料也不夠啦!】

 【驪山陵從陛下還在當秦王的時候就開始修建了,一直修到了陛下駕崩還沒徹底完工。隨後後頭都是搬陪葬品和進行軟裝,但嚴格算下來確實就是沒完工嘛。】

 很快有人發佈彈幕,但似乎並不是各界中人發的,而是主播的真正粉絲。

 網友1578:「我記得秦始皇好像活了八十歲吧?那豈不是修了六七十年?」

 嬴政:?

 等等,秦政他活了多久?!

 都是始皇帝,為什麼秦政就能多活三十年???

 主播毫無所覺地回答網友的問題:

 【是呀,修了六七十年呢!光裡頭那個水銀河就是個非常恐怖的規模了,剛開始還只有巴清獻上的丹砂。後頭幾十年一直在攢水銀,最後硬生生把“東海”都造出應該只有個湖的規模。】

 【考古學界不敢開地宮不就是因為這個水銀嗎?而且現在也不提倡打擾死者安眠了,哪怕沒有水銀也不會開。但在這個規定出來之前,驪山陵沒人動還真就是因為水銀的關係。】

 始皇的太阿劍:「那是現代顧慮這個,古代好像因為皇帝都認他當祖宗,所以不能亂動他的皇陵。就算是秦末大動盪的那兩百多年,大家也擔心驪山陵聯通龍脈,怕會損傷龍脈什麼的。」

 網友1578:「那這麼看的話,確實驪山陵比較安全,也難怪陛下覺得太子葬在別的地方都不安全了。」

 話雖如此——

 遠在咸陽的其他公子們:父親為何只關心大兄的陵墓是否安全???

 主播去買了一份景區地圖冊,說是地圖冊,其實包含了很多景區的介紹圖文。她特意翻了翻,翻到了地宮佈局的復原圖。

 主播把那個復原圖展示給鏡頭:

 【喏,這就是驪山陵地宮的佈局。最中間這個是仿雍都蘄年宮建造的,據說是陛下和太子的停靈之所,棺槨就在這裡。】

 【周圍一圈是大秦皇宮,比如正北邊是玄宸宮,東邊是咸陽宮。依舊是仿皇宮製作的宮殿群,只是砍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宮室,規模稍微縮小了一些。】

 【這些都屬於內城區了,一道城牆相隔,外面就是中城區。中城區據說復刻了天下山川,水銀河就在這裡。】

 【前些年考古隊用專業儀器檢測過了,按照汞分佈的測算,可以確定史書記載無誤,水銀河確實是照著大江大河分佈的。】

 【往外再過一道城牆,是外城區。這裡有陪葬坑和叢葬坑,陪葬坑就是臣子們的墓葬區域,叢葬坑就是兵馬俑這種。】

 【最外頭還有一道城牆,用來防禦鬼界的外敵。這就是整個驪山陵的格局了。】

 復原圖上畫得清清楚楚,一看便知。

 但是秦人氣傻了都。

 李斯氣得手都在哆嗦:

 “豈、豈有此理!陛下的陵墓格局怎能如此直白地公告天下?這豈非在給盜墓賊指明方向?!”

 這次倒是嬴政不怎麼生氣了:

 “那又不是朕的皇陵佈局。”

 李斯:……啊?

 哦,懂了,又是其他始皇帝的。也對,他們陛下肯定不會和公子合葬,約莫又是秦梓桑那邊的東西。

 蒙恬忍不住頻頻看向殿下。

 扶蘇依舊十分淡定,還有心情吃早餐。

 這種消息在現代根本不是秘密,網上一搜就能看見了。不曾直播給梓桑位面的古人看見就行,何況阿父要是覺得不妥,肯定直接就把直播掐了。

 扶蘇猜測阿父可能想看看那個博物館是什麼模樣的,才一直按兵不動。

 說實話扶蘇也好奇。

 其他位面的後世,逛始皇陵主要是看兵馬俑。唯獨這裡說主要逛博物館,可見博物館裡肯定有一些特殊的東西。

 扶蘇左思右想,也沒覺得他們皇陵裡有什麼特殊的。叢葬區都是些尋常物件,哪裡值得細細觀賞了?

 主播帶著大家走入兵馬俑展館:

 【目前只挖了一個兵馬俑坑,好像是說準備挖第二個坑的時候,突然出土了《驪山陵志》,得知叢葬區還有個藏書坑。】

 【藏書坑裡什麼書都有,想研究秦朝軍隊的話直接去藏書坑找書就行了,所以就沒再禍害兵馬俑。這些兵馬俑本來顏色很豔麗的,接觸空氣後氧化褪色了,很可惜。】

 扶蘇:這麼巧的話,那孤就要懷疑是不是我們地府裡的人幹了什麼。

 扶蘇感覺這像是自己能幹出來的事。

 畢竟藏書坑本來就是他和阿父留給後人的後手,擔憂後人哪天文化斷代了,還能靠挖藏書補上。所以他絕對幹得出來用藏書坑拯救兵馬俑,把考古學家吸引走的操作。

 主播在展館裡被人流推著走,胡亂逛了一圈,感覺也沒看到什麼。這種遠距離圍觀也就是走個過場,真想看細節還不如上網找圖片和視頻資料。

 好不容易走出展館,主播鬆了口氣。

 【好了,逛完兵馬俑了。要不是來一趟驪山陵不看一眼兵馬俑覺得有點浪費,其實我是不太願意進去擠的。】

 【接下來我們就去博物館,那邊……唉?我突然發現直播間熱度怎麼這麼高?】

 主播可算發現在線觀看人數不正常了。

 數了半天發現人數顯示好幾億,這個數值明顯不對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平臺又出bug了,這次的bug有點離譜。

 他們平臺的用戶總人數都沒這麼多。

 算了,不管它。

 隨手向簽約自己的經紀人反饋了一下這個問題,主播很快就把它拋之腦後,繼續直播。

 【驪山陵這邊的博物館有好幾個,最不出名的那個就是展覽一些陪葬品的。大部分都是挖兵馬俑坑的時候挖出來的,還有一些是從周圍的叢葬坑裡零星出土的。】

 【剩下的幾個博物館就比較有意思了,我們第一個要去的是秦二世畫作展。】

 扶蘇:?

 扶蘇仔細一回憶了一下,他應該沒多少畫作流落在外吧?這還值得單獨弄個博物館出來展覽?

 懷疑自己記錯了,扶蘇還發消息問阿父。他的作品99%都陪葬地宮了,成為了地宮裡宮殿中的裝飾掛畫來著。

 秦政也有些疑惑:

 「朕記得,你只有寥寥幾幅畫作傳世,其中有些還是陰嫚他們說要陪葬的。」

 該不會是他其他兒女孫輩的墓被挖了吧?!

 好在主播很快給出瞭解答:

 【前些年官方派遣最新的小型探測機器人進入地宮,錄製了裡面的影像。大量只存在於史書記載的二世親筆畫終於重見天日,讓我們可以一睹太子的畫技。】

 【不過正品肯定還是在地宮裡沒動的,機器人只是進去拍攝了一下,拍完就出來了,沒有打擾老祖宗們。所以博物館裡的那些畫都是仿品,通過電腦技術還原修復,再打印出來的。】

 提起這個,彈幕就跳得飛快了。

 「打印的可還行,好歹找人照著畫一幅啊!」

 「你說得倒是輕巧,太子幾十年裡畫了幾千幅畫呢,復刻得過來嗎?」

 「這個得復刻得很像才行吧,不然就失去了展覽的意義」

 「別爭了,已經有大佬在學了,你得給人家點時間」

 「我聽說現在展覽的大部分還是打印畫,偶爾幾幅替換成了親筆繪製的高仿」

 「是這樣的,那高仿防盜措施做得,我差點就以為是真品了」

 「害,好多文物的展覽也是用的仿品,不照樣上一堆防護嗎?正常的啦」

 嬴稷看得眼花繚亂:

 “梓桑畫了幾千幅畫啊,他怎麼那麼閒?”

 嬴柱:……重點是這個嗎?

 嬴柱義正言辭:

 “畫這麼多畫一定很辛苦吧,梓桑這孩子就是不知道好好愛惜身體。”

 看他,他這樣才是個慈愛的長輩。不像他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下回見到梓桑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嬴政也在疑惑:

 “他怎麼那麼閒?”

 很快,嬴政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