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驚鴻 作品

第 21 章 迴旋鏢(第3頁)

 就這,一座宮殿還要隔出五間來。留個明堂共用,其餘四間分給二至四人居住。

 秦玦因為生病的緣故,需要清淨。所以他住的是雙人宮殿,一間裡屋做寢室,一間外屋做小書房。

 侍者提心吊膽地問道:

 “陛下應是來看望王孫玥的吧?”

 總不會是來看望王孫玦的?

 就算王孫病得快死了,他們也要拼著被罵“陷陛下於不慈”,阻攔對方進去探望。否則來日去了地府,無顏面見始皇帝。

 扶蘇讓人把他們拖開:

 “別擋路。”

 不許耽誤他進去看阿父的熱鬧。

 殿內。

 始皇正在抗拒喝藥。

 他的病已經被功德之力治好了,無需喝這些苦澀的東西。對於一個口味偏好甜食的人來說,苦藥這種東西可以喝但沒必要。

 侍者原本還在疑惑王孫為什麼稱太子為太孫,以前都是喊伯父的,再不濟喊太子也更合適些。但因始皇不肯配合喝藥這件事,一打岔就給忘了。

 今日王孫行事古怪,這也不是頭一回了。他們猜測或許是一場大病把人憋狠了,王孫難得起了叛逆心。

 面對侍者的勸說,始皇敷衍道:

 “先放著,晾一會兒再喝。”

 侍者便提醒:

 “已經攤了好一會兒了,再涼些,喝了就要傷胃了,王孫還是趁熱喝吧?”

 始皇於是又換了個說辭:

 “我現在喝不下,待我緩一緩。”

 侍者還待勸說,就聽見外面有動靜傳來。他眉宇間浮現出一絲怒氣,外頭也不知是誰在鬧,難道不知道病人需要靜養嗎?

 他正要出門去呵斥,就見陛下一馬當先地進來了。

 侍者嚇得連忙跪地行禮:

 “參見陛下!”

 始皇鬆了一口氣。

 兒子來了,自然就能替他解決掉喝藥與靜養的麻煩。等他搬去了乾元宮,周圍侍奉的都是熟悉的侍者,比阿玦身邊的侍者好應付多了。

 何況原本的侍者太過了解秦玦,與他們待多了容易露餡。哪天消息洩露出去,也是一樁麻煩事。

 扶蘇一眨不眨地看著臥床的父親:

 “阿……阿玦,你還好嗎?”

 始皇朝他伸手:

 “我的病已經好了。”

 扶蘇走過去在父親床邊坐下,但沒有去握父親的手。他緩緩地、緩緩地探出自己的手掌,突然一推,把坐起來的父親又推回被褥中了。

 始皇猝不及防倒了下去。

 身下是厚實柔軟的枕頭和褥子,被推倒倒是不疼——自從當初在百越南部發現棉花之後,幾十年來不斷擴大種植,如今填充了棉花的織物十分常見。

 只是始皇沒料到會被兒子推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幹了壞事臭小子還驚奇地瞪大眼睛:

 “原來真的一推就倒啊!”

 始皇:……

 你等著,你看朕以後有力氣了打不打你。

 扶蘇趕緊把父親重新拉起來:

 “病當真好全了嗎?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始皇到底沒和兒子計較,答道:

 “嗯,沒什麼不舒服。”

 瓊琚忽然拆臺:

 “不舒服?渾身無力算嗎?”

 始皇默默看了他一眼。

 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果真是一肚子壞水。

 扶蘇還想試驗呢,他抓住父親的手,讓父親試試能不能抽得出去。他可是個也很容易生病的柔弱老人家,力氣很小的。

 始皇:你看朕信嗎?

 他家愛子力氣小不小他能不知道?在旁人面前裝一裝也就算了,在親爹跟前還是老實點吧。

 扶蘇容易生病是真的,但他還真沒那麼柔弱。只是裝柔弱能方便他肆意偷懶,他才裝得起勁。

 父親不配合,扶蘇只好遺憾地收手。

 又見侍者端著那碗藥過來。

 一瞬間,以前被父親壓著喝補藥的記憶就湧上心頭了。

 啊!風水輪流轉!

 扶蘇立刻接過藥碗:

 “雖然病好了,但再喝一碗也不妨事。來,把藥喝了。”

 始皇:…………

 這大概就是那種會在父親病床前吃香喝辣的大孝子了吧。

 玩笑歸玩笑,藥喝多了也不好。扶蘇逗了父親一下,還是讓人把藥撤了。

 侍者覺得這樣不行,怎麼能王孫說自己好了,陛下就直接信了?不喝藥不行的呀!

 扶蘇制止了他們的喋喋不休:

 “朕要帶阿玦回乾元宮,屆時自會有小夏太醫為其醫治。”

 侍者立刻不說話了。

 小夏太醫是夏無且的徒孫,醫術十分高超。據說之前那些年都是他們師祖孫在為始皇帝和二世陛下調理身體,旁人想請他們看診都請不到。

 王孫能有這番機遇,自然是再好不過。只是住進乾元宮的話,他們這些人恐怕是跟不進去的。

 乾元宮守衛森嚴,不會輕易讓外頭的侍者進去長待。

 扶蘇淡淡地吩咐道:

 “明日朕會叫少府令重新安排你們的去處。”

 當然,前提是他們和秦玦病重這件事無關。

 要知道秦玦染的是風寒,這病不著涼是不會得的。而如今可是盛夏時節,怎麼會輕易讓人著涼?

 秦玦在他們的看護下病重垂危,若非始皇到來,人就徹底沒了,到時他們肯定要被治個照顧不周的罪。

 如今無辜者只是重新安排去處,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新去處顯然不如現在跟在王孫身邊體面,算是貶職。

 至於手腳不乾淨的,那就別想逃脫了。

 因著扶蘇也體弱的緣故,他乘坐的攆車擋風效果極佳。始皇進入其中之後,也不怕會受風。

 其實現在是夏日,也沒那麼容易受寒。可大家都很緊張,生怕始皇這個玻璃人一碰就碎了。

 瓊琚沒有跟來。

 其實他也很想看他祖父的熱鬧,但他到底沒有親爹那麼勇。而且祖父會縱容父親,卻不會縱容他,要是太浪了他一定會倒大黴的。

 進了乾元宮,事情就好辦了。

 身邊的都是信得過的人,扶蘇在問過父親真的能下地行走之後,帶著他回到了熟悉的寢殿。

 “這裡一直收拾著呢,你也知道的。我額外新添置了一些擺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扶蘇不能直接喊阿父,也不好用一些敬詞,就只能儘量裝作是長輩平易近人那種。

 熟悉扶蘇的侍者已經意識到不對了。

 見陛下居然把人領到了始皇帝陛下的寢宮,一下子反應過來。

 王孫的皮囊裡裝的肯定是始皇帝無遺,換任何一個人,二世陛下都不可能讓對方隨意住進這邊的。

 眾人一時激動起來。

 但他們都很有眼色,知道有些話不能說出口。猜測著或許是天機不許洩露,互相對視一眼告訴彼此閉緊嘴巴。

 侍者中的頭領上前:

 “陛下、殿下,已到了晚膳的點,可要擺飯?也不知有什麼忌口沒有?”

 乍一聽以為說的是二世陛下和王孫殿下,其實是始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扶蘇就愛別人喊他太子,阿父在他才是太子,變成陛下之後就成孤家寡人了。

 所以扶蘇高高興興地說:

 “今日吃湯餅吧!用魚湯做!”

 湯餅就是麵條。

 他和阿父都愛吃魚,但是阿父病才剛好最好少吃點這些河鮮海鮮的。魚湯就不一樣了,單純的湯水十分滋補,只要別喝得太多就行。

 侍者想想精面做的湯餅確實容易克化,立時答應下來。

 出去之後尋到常駐乾元宮的小夏太醫,請他再列一些兩位君上都能吃的東西,他好吩咐膳房去做。

 小夏太醫先說了幾道不會出錯的:

 “其餘的要等我給王孫診脈過後才能判斷他是否能吃。”

 侍者點頭:

 “無妨,這些菜餚也夠了。”

 小夏太醫去了一趟寢殿。

 扶蘇正和父親坐在小書房裡閒聊。

 小書房在東側第一間,再往裡就是父親的寢間了。

 這裡說是書房,其實也是起居室。靠窗的位置放著軟榻,扶蘇一向愛享受,於是鋪得軟和厚實。

 就是大夏天的窩在裡頭有些熱,好在整個乾元殿都架設了水幕。從渭水引來的活水在水車的帶動下送到殿宇頂上,流過整個屋頂後傾瀉而下。

 室內因此涼爽宜人,不到最熱的時候都不需要使用冰盆。

 以前總是扶蘇一個人沒骨頭一般地窩在軟榻裡,如今始皇多走兩步就覺得身體疲乏不堪、五臟六腑隱隱作痛。

 看著柔軟的榻,身體先大腦一步坐了上去。然後坐著坐著,就忍不住往後靠一靠,最後徹底成了半躺的姿勢。

 ——這軟榻實在太舒服了。

 想到這裡,始皇迅速從溫柔鄉里掙脫出來。

 不,軟榻舒服歸舒服,他以往也沒有這樣下意識犯懶的毛病。還是身體影響了他,原來病弱之人是真的克服不了身體上的疲倦和疼痛,也難怪太子總是坐沒坐相。

 小夏太醫進來見到這一幕,就知道以後他有的忙了。

 照顧一個病弱的就夠難的了,現在變成了兩個。只希望新來這位能比陛下配合些,不要又是個勸著不喝藥、逼著更不肯喝的難纏主子。

 小夏太醫診脈結束之後,給出了他專業的判斷。

 說是王孫應該是早產兒,本就在孃胎裡沒養好,又提前出生了。生下來之後大病小病不斷,每一次生病都在消耗一次底子。

 唯一的好消息是,這次大病之後似乎不知為何元氣補回來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罷了,杯水車薪,用處不是特別大。

 “倘若不好好保養,再生一場大病,恐怕……”

 提起這個,太醫就皺眉。

 最近已經進入盛夏了,這個時候因為著涼生病,很明顯不對勁。

 王孫身體這麼差,他的殿內不會有人敢給他用冰吧?不是冰盆帶來的寒氣,難道是夜裡睡覺踢被子了?還是窗戶沒關好,有夜風灌了進來?

 此事早有人去調查了。

 正好小夏太醫問起,侍衛就進來回稟:

 “前幾日夜間突然升溫,與王孫玦同住的王孫玥熱得難受用了冰。原本隔著三間屋子不要緊的,但有侍者受不住熱去西間蹭了一會兒涼氣。”

 之前說了宮殿分了五間出來,兩位王孫各住在東西兩端的房間裡。中間隔了各自的小書房和明堂,足足三個房間呢。

 以前盛夏的時候,隔壁用冰也影響不到秦玦。架不住有值夜的侍者跑去蹭冰,帶了寒氣回來。

 當然,蹭冰也不可能蹭到玥的寢間去。頂多就是站在寢間的門口,稍微蹭一蹭。

 扶蘇的神色一下子冷了起來。

 倒不是因為侍者耐不住熱,這是人之常情,誰也不是鐵打的。熱了過去涼快一下,免得自己中暑暈厥,反而耽誤事情,扶蘇可以理解。

 但,你自己涼快完難道想不起來王孫玦身體嬌弱?在明堂多待一會兒等身上的涼氣散了再進屋,很難嗎?

 而且扶蘇不信光是蹭冰就會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

 他下令道:“審!”

 這邊扶蘇在聽侍衛的彙報,那邊始皇正被小夏太醫叮囑日常注意事項。

 始皇原還以為就一點,結果沒完沒了。扶蘇和侍衛聊完之後,扭頭看見這邊還在絮絮叨叨。

 小史史官正奮筆疾書,立求一字不落地替王孫把注意事項都記下。

 小史史官姓史,因為他父親是上一任負責記錄帝王起居的史官,所以到了他,眾人喜歡以“小史”來區分。

 雖然小史本人很不喜歡這種叫法。

 不是對加個“小”有意見,是對後面帶個“史”的組合體有意見。所以大家從善如流地改稱他為“起居郎”。

 之前和扶蘇狼狽為奸拿徐卿禿頂取笑的就是他。

 太醫說完之後走了,據說是去煎藥了。

 起居郎把紙張奉給扶蘇:

 “陛下,都在上頭了。”

 扶蘇誇了他一句:

 “小史愛卿,幸虧有你,你速記比你父親快多了。”

 起居郎很愛聽這樣的拉踩,如果陛下不喊他小史就更好了。奈何別人會給面子地改口,陛下不會。

 始皇好不容易從被太醫唸叨的頭昏腦漲中清醒過來,想起剛才沒聽太清的對話。

 他問兒子:

 “侍衛方才彙報了什麼?”

 扶蘇就說了蹭冰那事。

 始皇見多識廣,這裡頭的那點子彎繞哪裡瞞得過他。侍者在打什麼小心思,簡直一目瞭然。

 他眉頭輕皺,不怒自威:

 “左右侍奉的是個隨時都會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所有人都習慣了他生病,做好了王孫哪日一命嗚呼的準備。與其繼續待在這個沒有前途的主子身邊,不如早些送他上路,自己也好早謀下家?”

 往年難道就沒有暑熱難耐的時候嗎?為何往年就沒出現過這樣的問題?

 始皇不信什麼巧合和粗心。

 扶蘇勸父親息怒:

 “已經將他們下獄提審了,沒有人能在大秦刑獄下隱瞞真相的。”

 再是經由仁政之主改良過的秦律,也終究是秦律,在刑訊法度方面格外具有優勢。

 不多時審訊結果就出來了,太醫的補藥甚至都還沒熬好端上來呢。

 結果傳來時父子倆正在用膳。

 為了避免影響胃口,扶蘇給了侍衛一個出去待命的眼神。等阿父吃完了,再進來說這些不遲。

 始皇看見了,卻什麼都沒說。

 他依然慢悠悠地進食,因為之前吃第一口的時候按照生前的習慣動作太大,嬌弱的胃部立刻就抽搐一下。

 始皇差點沒端住碗,驚得扶蘇飛快接過他手裡的碗筷。之後就再不肯讓父親自己吃飯了,說什麼都要喂他。

 那怎麼能行?

 始皇帝就是臨終前那段時間都沒讓兒子餵過自己,現在更不可能妥協。父子倆僵持了片刻,眼看湯餅要涼了,扶蘇才不情不願地鬆手。

 之後改成了用更輕便的木碗盛幾筷子湯餅,等吃完這一小碗,再換一小碗。

 起初始皇還忍不住皺眉:

 “這一碗兩筷子就沒了,還不夠我塞牙縫。”

 扶蘇卻笑吟吟地示意他吃吧:

 “等下你就知道這個碗的妙處了。”

 而後始皇沒能吃掉幾碗,竟然就飽了。

 始皇不可置信:

 “這有吃到十口湯餅嗎?”

 還是細嚼慢嚥的十口,這點湯餅他以前三兩口就吃下去了。

 同樣體弱的扶蘇卻在旁邊優雅而不失速度地一口氣吃完了一海碗湯餅、兩個比巴掌還大的肉餡餅、三大盤醬滷的禽肉、四滿碟香甜的糕點。

 這個食量約莫只有始皇帝以前的三分之二左右。

 扶蘇生病的時候,食量會減半。那時始皇就覺得兒子病得飯都吃不下了,豈不是要餓出問題來?

 現在他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病弱之人真正的食量。他家太子不愧是裝的病弱,真病秧子原來只能吃這麼點。

 扶蘇又剝了個柑橘吃:

 “要不還是少食多餐吧,等下餓了再吃一點。”

 他也覺得父親吃這麼點過一會兒肯定要餓的,幸而這裡是乾元宮,隨時有小膳房預備著吃食。

 吃完柑橘,扶蘇讓侍衛進來彙報。

 侍衛道:

 “那些人受不住刑,立刻就招了。其餘人皆不知情,但有一個不受重視的侍人故意從冰盆裡偷了幾塊融化後的碎冰,趁人不備放入了王孫的被褥中。”

 那冰化得快,後頭秦玦發熱流汗,被子裡潮潮的也沒有引人注意。

 貼身侍奉的侍人還是不敢造次的,生怕主子沒了自己也要因為照顧不周被治罪。可動手的是個平時就負責打掃的,他自覺自己不負責照顧王孫,不會受到牽連。

 “侍者都去蹭冰了,他見裡屋一時沒人,藉口腹痛要去如廁離開了眾人視線。而後將冰偷偷塞入被褥中,躲去了恭房。”

 這招是比較險的,萬一有人回來掀開被子為王孫拭汗,立刻就會暴露。

 始皇晚飯沒吃好正不高興呢,聞言表情更冷了:

 “這麼拙劣的手法,誰教他的?”

 問完立刻反應過來,如此拙劣的手法,更可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旁人如果要刻意害秦玦,應該佈局更縝密些才對。

 哪知侍衛卻說:

 “是王孫玥設的局。”

 始皇:???

 扶蘇和父親對視一眼,很快想明白了。

 難怪玥那晚特意叫了冰盆,剛進入盛夏哪裡就熱到這個地步了。玥卻說他就是很熱,可能是白日吃多了羊肉,火氣上湧。

 侍衛說王孫玥沒有直接和侍者勾結,而是臨睡前刻意提醒侍者們“阿兄受不得涼,你們消解了暑熱之後不要直接進他房間,記得在外間等涼氣散去”。

 接著又感嘆自己只是尋常王孫,並不得寵。雖然陛下體恤,允許他們每日都有一定的冰用,分到他手裡的卻總是些體積小的小塊冰。小塊的冰化得快,不如大的持久。

 這種尋常聽著沒什麼問題的話,在這個時候就很敏感了。

 侍衛覺得有異,就去詢問了冰房的管事。管事說那天冰庫還有許多大冰,是王孫自己說他並沒有那麼熱,給點小冰湊合一下就行的。

 始皇沒再說什麼,只是肉眼可見的心情更差了。

 王室中不可能完全沒有傾軋,他自己就是和弟弟為了王位你死我活地爭奪下來的。但這些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人敢搞這樣的小動作。

 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太孫的地位也無人能撼動。其餘子女和孫輩,除卻胡亥沒人敢撩他虎鬚,也確實被扶蘇父子倆壓制得無法出頭,沒有爭儲的本事。

 底下的曾孫人數就太多了,他關注不過來。一時間竟無法確定這樣的事情到底是第一次發生,還是早有先例。

 扶蘇故意唉聲嘆氣吸引父親的注意力:

 “阿父在位之時,從沒有這樣的事。我才繼位半年多,便有人敢暗害手足了。大秦果然還是離不得阿父,我不如父親。”

 始皇果然拋開了糟心曾孫的事情。

 既然是曾孫,跟他都隔著三輩了,管他們作甚。說難聽點,在始皇眼裡這些人基本都屬於宗室。

 為了宗室出的一個手足相殘之輩生氣不太值當,氣壞了身子骨可就虧大了。

 始皇哄道: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他們不識好歹。”

 打量二世皇帝老眼昏花呢。

 既然下套的是秦玦的弟弟,說明他比秦玦還小。秦玦才十五歲,他頂多同齡。

 始皇問過之後才知道,那孩子十四歲。

 也難怪漏了這麼大的馬腳,直接就被揪出來了。換個老謀深算的人,肯定不會在特意要了小冰塊之後,還感慨自己只能分到小的。

 玥估計以為自己不明說,只用暗示的方法引導別人動手,就肯定不會被揪出來。

 侍衛沒有多問王孫玦為何會不知道自己弟弟多大,繼續說起玥的殺人動機。

 “王孫玥與王孫玦只差一歲,但因為王孫玦自小體弱,眾人便多照顧他些。三殿下一向對兒女冷淡,卻會格外關照王孫玦。”

 “王孫玥認為是兄長的存在搶了他的關注,左右兄長遲早要死,不如早些死。他等了這麼多年,人還一直活著,有些等不下去了。”

 但是小少年似乎沒想過,沒有秦玦他也不會被偏疼的。上頭還有四個哥哥,他們的長兄都沒見父親瓊琚多看兩眼,更何況其他夾在中間的。

 王孫玥若是想取代秦玦,最好的辦法是把自己整成個病秧子。

 想到這裡,扶蘇輕笑一聲: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始皇看了看心意已決的兒子,到底嘆了口氣,沒有阻止。

 因為殘害手足而處死玥的話,總會有言官吃飽了撐的說什麼“王孫玦並未喪命”,作為長輩要慈愛、對晚輩寬容一些。

 況且讓他就這麼死了,去地府天天和阿玦碰面,阿玦也彆扭。

 他既然這麼羨慕阿玦因為生病得到關照,那就讓他也體會一下常年生病的滋味。這是他自己想要的,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他會不會後悔用健康換了全家的關心。

 扶蘇有些心疼父親:

 “等下還要喝補藥調養身體,那藥那麼苦呢。”

 若非玥暗害兄弟,或許父親就不會選擇借用玦的身體了。可能會挑個身體強健一些的,也不必遭這些罪。

 扶蘇一向是不牽扯到父親的,就一切都好說。但你要是和我阿父過不去,或者損害了阿父的利益,那你完了。

 始皇順勢詢問兒子:

 “我可以不喝那藥嗎?”

 阿蘇都心疼他了,應該——

 扶蘇微笑著拒絕了:

 “不行,你不要任性。補藥是必須要喝的,不能拿身體開玩笑。”

 說著還用眼神示意阿父,這些道理可都是您當初教導我的。現在總算輪到我挨個奉還回去了,我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扶蘇語重心長:

 “阿玦,朕是為你好。”

 「阿蘇,朕是為你好。」

 “若是藥太苦了,可以喝完了再吃些蜜糖甜甜嘴。”

 “實在不行,朕讓太醫想法子為你製成藥丸。一口吞的話,應當不會太苦。”

 “現在多喝一些,等你身體調養好了,就不必日日喝了。到時候可以一月喝一次、三月喝一次、一年喝一次,總有一天會不用喝的。”

 全是始皇帝當年勸兒子喝藥的原話。

 扶蘇最後丟下一句:

 “阿玦,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讓朕操心的,對嗎?”

 說完之後,扶蘇自己先笑倒在了父親身邊。

 始皇:…………

 始皇發現,自從進入曾孫的身體之後,他就開始不斷遭受迴旋鏢。鏢鏢命中,無一例外,都是他以前留下的舊賬。

 作者有話要說

 扶蘇:皮這一下很開心,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