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迴旋鏢(第2頁)
而且扶蘇不信光是蹭冰就會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
他下令道:“審!”
這邊扶蘇在聽侍衛的彙報,那邊始皇正被小夏太醫叮囑日常注意事項。
始皇原還以為就一點,結果沒完沒了。扶蘇和侍衛聊完之後,扭頭看見這邊還在絮絮叨叨。
小史史官正奮筆疾書,立求一字不落地替王孫把注意事項都記下。
小史史官姓史,因為他父親是上一任負責記錄帝王起居的史官,所以到了他,眾人喜歡以“小史”來區分。
雖然小史本人很不喜歡這種叫法。
不是對加個“小”有意見,是對後面帶個“史”的組合體有意見。所以大家從善如流地改稱他為“起居郎”。
之前和扶蘇狼狽為奸拿徐卿禿頂取笑的就是他。
太醫說完之後走了,據說是去煎藥了。
起居郎把紙張奉給扶蘇:
“陛下,都在上頭了。”
扶蘇誇了他一句:
“小史愛卿,幸虧有你,你速記比你父親快多了。”
起居郎很愛聽這樣的拉踩,如果陛下不喊他小史就更好了。奈何別人會給面子地改口,陛下不會。
始皇好不容易從被太醫唸叨的頭昏腦漲中清醒過來,想起剛才沒聽太清的對話。
他問兒子:
“侍衛方才彙報了什麼?”
扶蘇就說了蹭冰那事。
始皇見多識廣,這裡頭的那點子彎繞哪裡瞞得過他。侍者在打什麼小心思,簡直一目瞭然。
他眉頭輕皺,不怒自威:
“左右侍奉的是個隨時都會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所有人都習慣了他生病,做好了王孫哪日一命嗚呼的準備。與其繼續待在這個沒有前途的主子身邊,不如早些送他上路,自己也好早謀下家?”
往年難道就沒有暑熱難耐的時候嗎?為何往年就沒出現過這樣的問題?
始皇不信什麼巧合和粗心。
扶蘇勸父親息怒:
“已經將他們下獄提審了,沒有人能在大秦刑獄下隱瞞真相的。”
再是經由仁政之主改良過的秦律,也終究是秦律,在刑訊法度方面格外具有優勢。
不多時審訊結果就出來了,太醫的補藥甚至都還沒熬好端上來呢。
結果傳來時父子倆正在用膳。
為了避免影響胃口,扶蘇給了侍衛一個出去待命的眼神。等阿父吃完了,再進來說這些不遲。
始皇看見了,卻什麼都沒說。
他依然慢悠悠地進食,因為之前吃第一口的時候按照生前的習慣動作太大,嬌弱的胃部立刻就抽搐一下。
始皇差點沒端住碗,驚得扶蘇飛快接過他手裡的碗筷。之後就再不肯讓父親自己吃飯了,說什麼都要喂他。
那怎麼能行?
始皇帝就是臨終前那段時間都沒讓兒子餵過自己,現在更不可能妥協。父子倆僵持了片刻,眼看湯餅要涼了,扶蘇才不情不願地鬆手。
之後改成了用更輕便的木碗盛幾筷子湯餅,等吃完這一小碗,再換一小碗。
起初始皇還忍不住皺眉:
“這一碗兩筷子就沒了,還不夠我塞牙縫。”
扶蘇卻笑吟吟地示意他吃吧:
“等下你就知道這個碗的妙處了。”
而後始皇沒能吃掉幾碗,竟然就飽了。
始皇不可置信:
“這有吃到十口湯餅嗎?”
還是細嚼慢嚥的十口,這點湯餅他以前三兩口就吃下去了。
同樣體弱的扶蘇卻在旁邊優雅而不失速度地一口氣吃完了一海碗湯餅、兩個比巴掌還大的肉餡餅、三大盤醬滷的禽肉、四滿碟香甜的糕點。
這個食量約莫只有始皇帝以前的三分之二左右。
扶蘇生病的時候,食量會減半。那時始皇就覺得兒子病得飯都吃不下了,豈不是要餓出問題來?
現在他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病弱之人真正的食量。他家太子不愧是裝的病弱,真病秧子原來只能吃這麼點。
扶蘇又剝了個柑橘吃:
“要不還是少食多餐吧,等下餓了再吃一點。”
他也覺得父親吃這麼點過一會兒肯定要餓的,幸而這裡是乾元宮,隨時有小膳房預備著吃食。
吃完柑橘,扶蘇讓侍衛進來彙報。
侍衛道:
“那些人受不住刑,立刻就招了。其餘人皆不知情,但有一個不受重視的侍人故意從冰盆裡偷了幾塊融化後的碎冰,趁人不備放入了王孫的被褥中。”
那冰化得快,後頭秦玦發熱流汗,被子裡潮潮的也沒有引人注意。
貼身侍奉的侍人還是不敢造次的,生怕主子沒了自己也要因為照顧不周被治罪。可動手的是個平時就負責打掃的,他自覺自己不負責照顧王孫,不會受到牽連。
“侍者都去蹭冰了,他見裡屋一時沒人,藉口腹痛要去如廁離開了眾人視線。而後將冰偷偷塞入被褥中,躲去了恭房。”
這招是比較險的,萬一有人回來掀開被子為王孫拭汗,立刻就會暴露。
始皇晚飯沒吃好正不高興呢,聞言表情更冷了:
“這麼拙劣的手法,誰教他的?”
問完立刻反應過來,如此拙劣的手法,更可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旁人如果要刻意害秦玦,應該佈局更縝密些才對。
哪知侍衛卻說:
“是王孫玥設的局。”
始皇:???
扶蘇和父親對視一眼,很快想明白了。
難怪玥那晚特意叫了冰盆,剛進入盛夏哪裡就熱到這個地步了。玥卻說他就是很熱,可能是白日吃多了羊肉,火氣上湧。
侍衛說王孫玥沒有直接和侍者勾結,而是臨睡前刻意提醒侍者們“阿兄受不得涼,你們消解了暑熱之後不要直接進他房間,記得在外間等涼氣散去”。
接著又感嘆自己只是尋常王孫,並不得寵。雖然陛下體恤,允許他們每日都有一定的冰用,分到他手裡的卻總是些體積小的小塊冰。小塊的冰化得快,不如大的持久。
這種尋常聽著沒什麼問題的話,在這個時候就很敏感了。
侍衛覺得有異,就去詢問了冰房的管事。管事說那天冰庫還有許多大冰,是王孫自己說他並沒有那麼熱,給點小冰湊合一下就行的。
始皇沒再說什麼,只是肉眼可見的心情更差了。
王室中不可能完全沒有傾軋,他自己就是和弟弟為了王位你死我活地爭奪下來的。但這些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人敢搞這樣的小動作。
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太孫的地位也無人能撼動。其餘子女和孫輩,除卻胡亥沒人敢撩他虎鬚,也確實被扶蘇父子倆壓制得無法出頭,沒有爭儲的本事。
底下的曾孫人數就太多了,他關注不過來。一時間竟無法確定這樣的事情到底是第一次發生,還是早有先例。
扶蘇故意唉聲嘆氣吸引父親的注意力:
“阿父在位之時,從沒有這樣的事。我才繼位半年多,便有人敢暗害手足了。大秦果然還是離不得阿父,我不如父親。”
始皇果然拋開了糟心曾孫的事情。
既然是曾孫,跟他都隔著三輩了,管他們作甚。說難聽點,在始皇眼裡這些人基本都屬於宗室。
為了宗室出的一個手足相殘之輩生氣不太值當,氣壞了身子骨可就虧大了。
始皇哄道: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他們不識好歹。”
打量二世皇帝老眼昏花呢。
既然下套的是秦玦的弟弟,說明他比秦玦還小。秦玦才十五歲,他頂多同齡。
始皇問過之後才知道,那孩子十四歲。
也難怪漏了這麼大的馬腳,直接就被揪出來了。換個老謀深算的人,肯定不會在特意要了小冰塊之後,還感慨自己只能分到小的。
玥估計以為自己不明說,只用暗示的方法引導別人動手,就肯定不會被揪出來。
侍衛沒有多問王孫玦為何會不知道自己弟弟多大,繼續說起玥的殺人動機。
“王孫玥與王孫玦只差一歲,但因為王孫玦自小體弱,眾人便多照顧他些。三殿下一向對兒女冷淡,卻會格外關照王孫玦。”
“王孫玥認為是兄長的存在搶了他的關注,左右兄長遲早要死,不如早些死。他等了這麼多年,人還一直活著,有些等不下去了。”
但是小少年似乎沒想過,沒有秦玦他也不會被偏疼的。上頭還有四個哥哥,他們的長兄都沒見父親瓊琚多看兩眼,更何況其他夾在中間的。
王孫玥若是想取代秦玦,最好的辦法是把自己整成個病秧子。
想到這裡,扶蘇輕笑一聲: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始皇看了看心意已決的兒子,到底嘆了口氣,沒有阻止。
因為殘害手足而處死玥的話,總會有言官吃飽了撐的說什麼“王孫玦並未喪命”,作為長輩要慈愛、對晚輩寬容一些。
況且讓他就這麼死了,去地府天天和阿玦碰面,阿玦也彆扭。
他既然這麼羨慕阿玦因為生病得到關照,那就讓他也體會一下常年生病的滋味。這是他自己想要的,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他會不會後悔用健康換了全家的關心。
扶蘇有些心疼父親:
“等下還要喝補藥調養身體,那藥那麼苦呢。”
若非玥暗害兄弟,或許父親就不會選擇借用玦的身體了。可能會挑個身體強健一些的,也不必遭這些罪。
扶蘇一向是不牽扯到父親的,就一切都好說。但你要是和我阿父過不去,或者損害了阿父的利益,那你完了。
始皇順勢詢問兒子:
“我可以不喝那藥嗎?”
阿蘇都心疼他了,應該——
扶蘇微笑著拒絕了:
“不行,你不要任性。補藥是必須要喝的,不能拿身體開玩笑。”
說著還用眼神示意阿父,這些道理可都是您當初教導我的。現在總算輪到我挨個奉還回去了,我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扶蘇語重心長:
“阿玦,朕是為你好。”
「阿蘇,朕是為你好。」
“若是藥太苦了,可以喝完了再吃些蜜糖甜甜嘴。”
“實在不行,朕讓太醫想法子為你製成藥丸。一口吞的話,應當不會太苦。”
“現在多喝一些,等你身體調養好了,就不必日日喝了。到時候可以一月喝一次、三月喝一次、一年喝一次,總有一天會不用喝的。”
全是始皇帝當年勸兒子喝藥的原話。
扶蘇最後丟下一句:
“阿玦,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讓朕操心的,對嗎?”
說完之後,扶蘇自己先笑倒在了父親身邊。
始皇:…………
始皇發現,自從進入曾孫的身體之後,他就開始不斷遭受迴旋鏢。鏢鏢命中,無一例外,都是他以前留下的舊賬。
作者有話要說
扶蘇:皮這一下很開心,嘻嘻嘻
躺在床上什麼都做不了,始皇實在沒有睡意。侍者想了想,乾脆取來了幾冊文集。
“這是三殿下最近再版的文集,王孫可要看看?”
扶蘇的幼子瓊琚是個一心做學問的人,對權勢不感興趣,整日沉浸在書海中。平時不是在藏書殿,就是在書房寫詩歌文章,算是他們老秦家最有文采的崽了。
始皇以前沒興趣看這種華章,他更愛看與治國有關的策論。但現在閒著也是閒著,阿玦這裡又沒有策略能看,只好湊合著看看了。
翻開文集能看出來,瓊琚確實是學究做派,對外物不關心。
扶蘇總抱怨說兒子學成了個書呆子,整天就會抱著書看。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也不知道說點好聽的話哄親爹開心。
始皇和這個孫子接觸不多。
經常是瓊琚要找什麼孤本找不到,就會跑來找父親幫忙。因為扶蘇基本和他爹形影不離,所以始皇總在現場。
他在思考,等下見到瓊琚該怎麼說。
玄鳥告訴他,這種鑽空子的附身方法可以最大限度地避開天道的視線。只要他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問題都不大。
私底下告訴孫兒自己是誰,應當不算鬧出太大的動靜吧?
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不妥。
雖說玄鳥許諾過會找個人偽裝成他,然後做出一副帶他去神獸界玩的樣子。這樣即便天道發現他不見了,也不會多想。
但這樣的方式並非萬無一失,保險起見,還是偽裝成阿玦的模樣比較好。左右阿玦性格安靜乖巧,並不難偽裝。
天道總不會特意去查一下阿玦是否去了地府,然後對照著發現大秦竟還有個秦玦。
在侍者送來第二碗藥時,瓊琚終於來了。
瓊琚面色有點冷淡。
因他就是這麼個性子,大部分時候臉上都沒什麼表情。若非如此,也不會被親爹吐槽是書呆子。
看見兒子今日氣色不錯,瓊琚終於露出了一點幾不可查的笑意。
看到始皇手裡還捧著他寫的文集,便問:
“最近愛看這個了?我今日又寫了幾篇文章,回頭送來給你瞧瞧。”
始皇揣測著秦玦該有的反應,點點頭:
“好。”
瓊琚又說起其他兒女:
“你這次病得比較重,你兄姐弟妹們都想來看望你。沒來是因為被攔住了,怕擾了你養病,等你病好再讓他們來陪你解悶。”
秦玦是身體問題是孃胎裡帶出來的,他母親身體就不是很好。生了孩子之後,他母親傷了身體,沒幾年就去了。
留下一個體弱多病的幼童,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幸而大秦有完善的“幼兒園”體系,王孫到了一定年紀就要送來長樂宮集中教養。乾脆把秦玦提前送來了,還能多一些小夥伴陪他。
只是夥伴都能健康地跑跑跳跳,自己卻要留在屋內靜養,時間長了再活潑的孩子也會悶下去。
秦玦日常就是看看書、發發呆,唯有同齡人來找他聊天時才會有點活氣。
始皇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瓊琚對他說些安撫的話,心裡則在盤算如何暗示瓊琚他的身份。
明說不安全,暗示卻可行。
等彼此心照不宣之後,也就沒必要直接說開了。瓊琚還會幫著他糊弄旁人,畢竟這小子也不是真的傻,他只是看起來像個只懂做學問的呆子而已。
瓊琚見兒子一直沒有回應,有些奇怪。
他看了侍者一眼。
侍者見王孫沒注意自己,湊過去附在殿下耳邊提了一句王孫之前想去見陛下的事。
瓊琚目光探究地看著兒子。
前不久才發生過始皇帝顯靈的事情,後來他爹就拿了一堆不知真假的神羽和龍鱗出來坑錢。
當時瓊琚就覺得不對,卻拿不準顯靈和神物到底是真是假。
如今看早間還性命垂危的兒子突然奇蹟般地好了,性格也出現了些許轉變,還向侍者提出奇怪的要求……
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些神異上頭去。
妖邪附體?祖先顯靈?或者——借屍還魂?
始皇察覺到視線裡的探究,抬眸靜靜與他對視了片刻。
瓊琚好像確定了什麼:
“是有什麼東西要我替你轉交給陛下的嗎?”
始皇微微挑眉:
“太孫之前在背地裡說你看書看傻了,被人罵了也不生氣。”
他倒覺得這個孫子挺聰明的。
這還是扶蘇私底下跟他說的小八卦。
二世陛下實在是不太著調,整日裡招貓逗狗,對除了國事之外的任何事情都充滿了興趣。
所以扶蘇很自然地就和史官打得火熱,經常一起分享八卦。扶蘇獲得了快樂,史官豐富了記錄,只有被八卦的正主倒大黴。
上回還陽起這件事。
當時的吐槽重點是,太孫只看見弟弟表面上不和罵自己的人生氣,沒看到他親愛的阿弟扭頭就不經意地把那人禿頂的事情透露給了史官。
當時瓊琚是這麼說的:
“我那日在市集中淘換新書,看見徐卿被擁堵的人群擠散了髮髻。發冠不知落去何處了,連百會穴附近的頭髮都被扯沒了,著實嚇人。”
他是在裝作跟身邊的侍者閒談,侍者不疑有他,趕緊趁機勸說:
“可見下次出行還是要多帶些隨從的,近些年市集中越來越熱鬧了,擠著您可怎麼是好?”
路過的史官聽得雙眼放光,回去就告訴了二世陛下。
“什麼頭頂的頭髮被扯沒了?那分明是中年謝頂!三殿下就是生活經驗太少,只知道看書,才不清楚這個。”
對此,扶蘇的點評是:
“臭小子裝得和真的一樣,我還能不知道他什麼德性?一肚子壞水!”
好像之前說兒子是書呆子的不是他一樣。
扶蘇家三個孩子,除了老大橋松稍微老實一點,另兩個做人都比較現實。舜華是你滿足她的心願她就甜言蜜語誇你好,瓊琚是想找他做什麼事得等價交換,除非以長輩的身份去壓他。
扶蘇就愛強壓著瓊琚幫他給兒孫起名。
——大秦的皇室成員太多了,個個都愛找扶蘇給他們起名,根本起不過來。
不過始皇不愛以勢壓人。
所以為了避免瓊琚辦事不夠用心會露了馬腳,始皇投桃報李,先賣了大孫子。
瓊琚聽見阿兄說他壞話,眯了眯眼。
且始皇用詞是“太孫”而非“太子”,越發證明了這是他祖父沒錯。
始皇帝在位的時候,橋松當了幾十年太孫。也就半年多前二世繼位了,他才終於熬成了太子。
始皇本人當然是更習慣喊他太孫。
瓊琚果斷地起身:
“罷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去一趟父親宮中。”
他原是想祖父給父親寫點字條什麼的,但祖父既然沒有明言身份,就是不方便直說。
反正身份都確定了,會暴露字跡的字條不要也罷。父親知道他的性子,他一向不愛說謊,所以沒有信物也不影響什麼。
瓊琚去了一趟乾元宮。
扶蘇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玉器,看起來有些煩躁。
本來父親離開之後,他還能通過黑龍和父親交流。結果黑龍也走了,他這邊徹底沒了父親的音訊。
哪怕明知道父親在地府肯定不會有事,身為爹控的某人還是忍不住憂心。
最近這幾天,朝中臣子被他折騰了個遍。
原本還有人會閒得沒事勸諫帝王勤政一些,不要什麼事都能丟給太子就丟給太子。太子只是個太子,您才是皇帝,您又不是個太上皇。
但見識過“積極”上朝的陛下之後,大家很快改了口風——其實陛下去當太上皇也挺好的。
今日早朝,扶蘇隨機抽取了一個幸運兒進行精準打擊。
然後就抽中了某御史,開始翻對方十年前在始皇帝面前說“太子結黨營私,不可不防”的舊賬。怒斥此人挑撥他們父子感情,其心可誅。
始皇帝人都死了你還計較這個就離譜。
講道理,前一位陛下座下的臣子們早就做好了會被繼任之君翻舊賬的準備。
可是像扶蘇這種翻舊賬不是因為記恨某個臣子不給自己面子,純粹就是想爹想得拿人開刀發洩情緒,實在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一時間,眾人都開始真心期待:
“始皇帝陛下能不能再顯靈一次啊?”
早就說了,沒有陛下的大秦真的很難待。不行就帶他們一起走吧,他們願意去地府侍奉始皇帝陛下。
瓊琚來到乾元宮時,守衛詢問他今日可有接觸染病之人。接觸過的話,他們是不能放行的。
看三殿下的第五子重病垂危了。
自稱“從不撒謊”的瓊琚眼也不眨地開口,一臉疑惑地反問:
“我今日大半時間都待在藏書殿裡,你說呢?”
侍衛便讓出了道路:
“殿下,裡面請。”
瓊琚就這麼順利進去了,心裡還想著這群侍衛不行,得讓父親換一批。不核實一下就放行,給祖父知道了可就不是被撤職了。
走進殿中,果不其然看見他爹趴在桌案上撥弄著什麼東西,像個爪賤的大貓貓。嘩嘩的滾動摩擦聲,聽得旁邊的人也跟著心煩意亂起來。
瓊琚絲毫不受影響:
“父親,有人想見您。”
扶蘇剛要回一句“誰要見我,你倒是直說,還要我額外問一句”,忽然一頓。
瓊琚很不喜歡說廢話,一般都是能省略則省略。不像他寫文章時那樣,願意堆砌辭藻,一點不嫌麻煩。
既然瓊琚特意用了“有人”代指,而非直接說是誰,顯然是故意的。
扶蘇瞬間滿血復活:
“他怎麼不過來尋我?”
語氣裡充滿了受寵孩子特有的嬌縱,彷彿別人天生就應該遷就他一樣。
扶蘇當然不嬌縱,他就是習慣了被阿父寵著。如果可以,阿父肯定會親自來尋他,免得他走多了路腿疼。
來自父親的關愛總是這麼角度清奇。
公子高也曾被父親關愛過這一方面,當爹的擔心宮殿太大孩子來回趕路會累著,還特意賜下了車攆。
就這麼件小事,公子高矜持地秀了好幾年。
瓊琚把從侍者口中打聽到的過程轉述給了父親,說是人家原本想來的,被侍者反覆按回了被子裡,實在出不來,沒有辦法。
扶蘇一下子精神了:
“走走走!我們去看看你病弱的……小兒子。”
扶蘇從來沒見過父親病弱的樣子,身上沒力氣被侍者一推就倒什麼的,聽著就很有意思。
以前父親常年習武,高大強壯。別說被推倒了,人家用力推他一下,自己能因為反作用力摔個結結實實。
現在可是限定版病弱狀態,要好好珍惜。
陛下忽然要去長樂宮,侍者也沒多問,迅速準備好了車架。但等車攆停在長樂宮中某個特殊的宮殿跟前時,侍者坐不住了。
長樂宮裡有四十九座宮殿,畢竟皇孫人多,不多建點住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