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驚鴻 作品

第 226 章 兄與弟


 第226章兄與弟

 雖然淵楚懷孕了,但其實並不影響扶蘇隔三差五去看看對方。女子懷孕辛苦,他也想去看看淵楚需不需要幫忙。

 親眼見證另一個自己出生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當然,扶蘇其實不確定這懷的就是他自己。

 兩位父親倒是很篤定。

 秦王特意叮囑過要好好照顧淑妃這一胎,是以宮中無人敢給她不痛快。

 秦宮裡沒什麼宮鬥事件,並不像淵宮那麼亂。淵楚又是在淵宮長大的,經驗十足,應付旁人的坑害其實非常得心應手。

 不過秦王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當大秦之主真正想護住一個人時,旁人的陰謀詭計絕對舞不到正主面前。尤其在先前有扶蘇替他阿孃趟過雷後,如今宮裡已經徹底沒人敢造次了。

 那回的事件結束後,宮裡可是進行了一番大清洗。許多侍從都被降罪處置了,秦王也沒料到宮中盤根錯節勾連出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這日扶蘇又一次前來。

 淵楚還沒顯懷,見到他先拉著小少年的手試了試溫度。

 而後就有些埋怨:

 “外面那麼冷,你亂跑什麼?手爐也不帶,手都涼了。”

 扶蘇接過侍女奉上來的手爐暖手:

 “我手涼您還抓著我不放,也不怕著涼。到時候父親知道了,肯定要說我。”

 淵楚聽他酸溜溜的語氣便笑了:

 “他最疼你了,不會為了弟妹冷落你的。”

 旁人都說太子最受寵,她瞧著倒是四公子最受寵。太子同王上相處根本不像君臣父子,反而有點旗鼓相當的意味,看起來怪怪的。

 扶蘇輕“呵”了一聲。

 這肚子裡的如果是尋常弟妹,那肯定比不過他。但如果是秦王親生的長子,扶蘇這個外來的肯定要靠邊站。

 他沒和淵楚糾結這個,問起母親最近害喜是否厲害。

 淵楚抿唇一笑:

 “旁的孕婦吃羊肉嫌棄羶,吃魚肉嫌腥,還愛吃酸的。我倒同她們反過來了,如今吃著這些覺得很美味,倒是酸的東西有些受不住。”

 她說著就用一雙美眸盯著扶蘇笑,意思不言而喻。

 這一家子父子三個,口味一模一樣。喜歡吃魚羊鮮,愛甜嗜辣討厭酸味。

 秦宮裡做飯調味,用的不少醬其實都是酸梅製成的,或者加了醋。但她發現王上和梓桑吃一口就不碰了,以前不知道為什麼,仔細觀察才曉得是怕酸。

 肚子裡這個也是如此。

 扶蘇失望地嘆氣,這麼看來,生的八成就是另一個他了。

 冬日裡能吃的河鮮不多,尤其今年天氣格外的冷。河面早早就凍嚴實了,撈魚都不方便。

 為了叫淑妃娘娘日日能吃上魚,特意安排了人在河上鑿冰。日日都鑿的話,冰洞就不會凍得太厚太嚴實,釣魚會方便一些。

 扶蘇心血來潮去釣了一回,原以為會和穿越前一樣空軍,沒想到直接就上魚了。他有些懵,懷疑是不是穿越後運勢發生了改變。

 後來那條魚送來給淵楚加餐了。

 秦政知道後什麼都沒說,只是連吃了三天的魚。魚湯麵炸魚排汆魚丸,換著花樣吃。

 扶蘇後知後覺想起來,他釣了魚只記得孝敬懷孕的阿孃,忘了親爹。

 阿父又吃醋了。

 唉,真是甜蜜的煩惱。

 扶蘇焐了焐手:

 “方才去釣魚了,手爐裡的炭燃盡,這才沒有拿手爐。”

 說著讓人把他釣的魚分一條給母親,又在宮裡坐了一會兒,就回了太子宮。他釣了四條,額外分了一條給秦王,剩下兩條都送回太子宮裡了。

 秦政傍晚吃暮食時一下就認出了:

 “又去釣魚了?天氣那麼冷,不是叫你少出門?”

 宮內供應的魚會挑品相好的,不像他家梓桑,釣到什麼是什麼。畢竟也不能指望他能幸運地恰好釣上來品相好的魚,有的吃就不錯了。

 扶蘇嫌棄在屋子裡待著悶:

 “明日要下雪,趁著今日天氣好出門走走。”

 秦政掃了一眼他的雙手:

 “仔細生凍瘡。”

 他見兒子的手有些發紅,也不知道是不是燈火下的錯覺。但還是讓人送了藥膏過來,讓扶蘇厚厚抹了一層。

 得虧是吃完飯抹的,不然筷子都不好拿,吃飯都要人餵了。

 消過食後,扶蘇就藉口手上都是藥膏不方便習武,賴掉了今日份的健身。秦政拿他沒轍,只好從別的方面報復回來。

 比如叮囑侍從:

 “明日落雪之後盯住了公子,不許他去玩雪。”

 扶蘇:阿父好嚴格!

 見扶蘇眼巴巴盯著自己,秦政一點都沒有退讓的意思。

 扶蘇手都紅了,再不好好保暖,凍瘡發出著玩的。

 總之他這幾天別想碰冰涼的東西。

 夜裡回自己屋休息時,雖然手上的藥膏幹了,但扶蘇嫌棄它們硬邦邦地扒在皮膚上很不舒服,手指都沒辦法蜷縮。

 立刻指揮人倒了溫水來,把手上的藥膏給洗掉了。

 侍從們不敢有意見,可見公子洗掉藥膏後就準備直接休息,不肯再抹一層,到底還是急了。

 侍女連忙勸道:

 “太子吩咐了要好好保養手的!”

 扶蘇把手縮進被子裡:

 “被子裡很溫暖,不需要藥膏了。”

 侍女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勸。

 扶蘇就問她要了手爐:

 “我抱著手爐睡。”

 特製的手爐不會將裡頭的炭撒出來,很安全。但炭燃盡後金屬殼子的手爐會漸漸變涼,到時候反而會凍手。

 何況公子睡姿不好,回頭翻身時只怕要被不知道丟去床上哪裡的手爐硌到。

 侍女無法,只好扭頭去告狀。

 秦政很快殺了過來。

 扶蘇心虛地縮成一團:

 “我睡了,阿父。”

 秦政到底沒訓他,直接躺上床。一手一個捉住他的兩隻小手,給他當了人形暖爐。

 扶蘇還挺高興的,躲過了一次訓斥。

 這一夜扶蘇睡得格外踏實。

 被子裡有個熱源總是比光靠自己的體溫暖被窩舒服些,哪怕屋子裡燃了不少炭盆。外頭實在太冷了,炭盆也沒辦法點得太多,難免捉襟見肘。

 秦政早晨起床時小少年還在睡。

 在秦宮過得無憂無慮後,扶蘇的個頭就長得更快了。像是之前的虧損都在被飛快補足,明明沒到抽條的年紀,也一天一個樣。

 秦政看著臉上已經漸漸沒了稚氣的兒子,不由感慨時間過得真快。輕手輕腳地把乖乖團在懷裡的兒子單獨放回被窩裡,企圖抽身離開。

 昨晚這小子睡得很安分,竟然沒有翻來覆去。可見是被外頭凍著了,抱著“暖爐”就不撒手。

 發現懷裡空了,少年人立刻睜眼:

 “阿父?”

 秦政給他把臉上粘著的頭髮撥開,掖好了被子,調整出了個舒適的狀態。而後低聲哄了兩句,讓兒子繼續睡。

 扶蘇睏倦地眨了眨眼,很快就重新入睡了。

 秦政則要去上早朝。

 當兒子的可以睡懶覺,兩位父親卻要早早起身處理國事。

 出征的秦兵剛到目的地沒多久就傳來了好消息,夏軍大潰。不過秦軍沒準備痛打落水狗,他們只是來撿漏的,主要目的還是想削弱夏淵雙方的軍事實力。

 若非夏國近期有攻克淵國關塞的跡象,秦國也不會出手。秦國要的是兩國持續消耗,並不希望其中哪一方佔據上風。

 淵王之前緊急送公主來聯姻求援,就是因為關隘要失守。如今秦軍已經幫他們解決了這個小問題,剩下的反擊自然該淵國自己來。

 所以秦軍很快調轉方向離開了這一片戰場,去搶佔夏國的其他地盤了。

 淵王因為秦國的騷操作被氣著了,好一起對戰夏國大軍,結果秦國打一輪就跑了。

 秦國對此理直氣壯。

 他們去打其他地方的夏國駐軍怎麼就不是幫忙打夏國了?何況聯姻的時候只說了要幫夏國解決這次的燃眉之急,又沒要求必須把夏軍徹底殲滅。

 淵國拿秦國沒有辦法,公主已經送了,他們又沒有轄制秦國的手段。送去的公主還是和淵王有舊怨的,根本不能指望公主吹枕頭風。

 只能不了了之,自認倒黴。

 另一頭,夏帝也因為秦國的操作被氣著了。

 秦軍橫插一槓擊潰了夏國軍隊不說,還趁著大軍都被牽制在了淵國戰場上,跑去偷襲其他夏國城池,簡直無恥。

 對此,秦政質疑:

 “攻淵之前都不知道分一些軍隊防守秦國可能出兵的路線,夏國莫非已經沒有大將了?”

 夏帝的操作就是典型的門外漢操作。

 混混聚眾打架還知道要先攔路防止有其他人來支援呢,他就不懂。

 哪怕一開始盲目相信秦王聽話順從,所以才不設防。後來發現上當受騙了,不也應該及時安排軍隊過來嗎?

 秦國探子傳來的消息卻是:

 “淵國戰事膠著,夏國因而將周邊的軍隊都調了過去。沒多久,便隱隱有了攻克淵國關隘的跡象。”

 也就是說,本來各地還有駐軍的。哪怕不特意安排人防備秦國大軍,有駐軍在好歹可以擋一擋。

 但夏帝他是個大聰明,他覺得攻不下淵國是因為人手不夠,所以就近抽調了一些。

 抽調完確實效果顯著,淵國開始節節敗退了,自家也給秦國開了空門。

 誰看了不誇一句聰明機智。

 未料想軍事上還能見到拆東牆補西牆的騷操作。

 還是那句話,夏國無將了嗎?

 大將當然是有的,只是夏帝覺得大將的建議不值得聽取。他直接否決了大將的決策,自己來當那個排兵佈陣的人。

 秦王對此習以為常:

 “他十五年前就這樣。”

 十五年前秦王剛成年,遭遇夏國大軍壓境。國內都很緊張,結果打完發現夏軍不過如此。

 不是軍隊實力太差,是元帥不行。

 秦王只說了一句話:

 “夏帝當時御駕親征。”

 秦政:……

 秦政懂了,他徹底懂了。

 所以說不懂軍事的人沒事不要玩什麼御駕親征,就算非要來,你也別指手畫腳的,乖乖坐著看將軍們發號施令就行了。

 但秦政還有不解:

 “他十五年前便戰事不利,怎麼如今還是這副德行?”

 秦王覺得他還是有長進的:

 “最起碼這一次沒有御駕親征。”

 秦政:御駕親征這事過不去了是吧?

 秦王叫來了一位將軍,為太子詳細講解一下十五年前的戰役詳情。

 秦政認真聽完,終於對夏帝的軍事能力和他的迷之操作有了大概的瞭解,弄懂了對方為什麼這麼奇怪。

 十五年前,夏帝剛剛繼位。

 當時的他是個滿懷壯志的青年,誤以為敵人都是菜狗。

 他看北邊的蠻王覺得那是個大老粗,只會拼蠻力,不懂軍法謀略。

 他看西邊的秦王覺得是個被權臣把控的傀儡,秦國又弱,打他們就跟玩似的。

 看南邊的淵王又覺得老淵王快死了,人老了就膽怯怕死,根本不敢抵抗他們大夏。

 總之,放眼四海,沒有英雄。

 夏帝從小是聽著夏國滅海的豐功偉績長大的,不僅對一統天下充滿了野望,也同時對夏國現狀不太滿意。

 因為國人都在吹捧當初率領夏軍滅海的大將軍,誇讚他功勳赫赫。反觀大將軍的伯樂夏國先帝,卻遭到了國人質疑,說他喪失了雄心壯志。

 夏帝一邊利用這點抹黑他爹,取而代之。一邊又很不滿大將軍搶走滅國風頭,國人難道不該誇讚君主英明嗎?將軍只是個聽令行事的臣子罷了!

 小肚雞腸的君主是這樣的。

 自己的軍功是自己的,臣子的軍功也是自己的。臣民不能吹捧立下戰功的將軍,因為將軍能立下功勳都是多虧君主慧眼獨具。

 反正臣子絕對不能搶君主的風頭,搶了就是原罪,就要被打壓。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夏帝開始排擠將軍。

 可憐人家大將軍才滅一國就開始無仗可打,被迫沉寂了十幾年。本以為銳意進取的新帝上位,自己還能重新發光發熱,結果迎來的是打壓。

 怎麼才能解決君王被搶風頭的問題?

 夏帝一拍腦袋——御駕親征。

 只要軍中最大的首領是自己,功勞就肯定不會被臣子搶去了,邏輯多完美啊!

 起初,夏帝只是想去蹭功勞的。

 雖然御駕親征了,但他並沒有領兵打仗的想法。一來要保護自己,二來沒經驗擔心會吃敗仗。

 可在前線呆了一段時間後,他的想法漸漸轉變了。當時幾國都節節敗退,給了夏帝一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

 夏帝開始覺得打仗嘛,就那麼回事,簡單得很。所以要什麼將軍,朕自己就可以出去還更有底氣。

 秦王補充道:

 “他一接手軍隊,朕就知道時機來了。”

 當時大秦沒什麼大將,先前輔政的大將軍去世了,國內青黃不接。秦王也有嘗試從外頭吸引人才,不過時間還短,效果不足。

 主要是夏國對於滅三國的宣傳太足,很多人才都懷疑秦國國祚不長,不肯過來白費功夫。

 而且秦王更多的重心放在內政治理上。

 一名厲害的大將在戰場上能發揮的作用是巨大的,秦政招攬來的二流將領抵擋不住。

 好在夏帝自己把大將丟開了,親自上陣。這麼一來,秦國將領打夏軍就跟玩似的了,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秦政挑眉:

 “秦國節節敗退,只怕也是故意做出的假象。再挑撥一下夏帝的野心,他自然會選擇一展拳腳。”

 要知道當時秦王都十七八歲了。

 幾個月大就繼位,哪怕不算上前頭幾年幼生期大權旁落的時候,後頭十年難道還會什麼都不做?

 秦王矜持地頷首:

 “夏帝身邊的大太監裡有朕的人。”

 能一起隨軍的大太監,必然是夏帝最信任的。結果這是秦王的人,關鍵時候吹耳旁風狠狠坑了夏帝一把,這才是始皇帝的正常水平。

 一直被動挨打才不正常。

 夏帝自己是不知道這些內情的,他只知道自從他接手了軍隊後,夏軍就沒怎麼打過大型的勝仗。

 小勝還是有,可是之前積累的優勢蕩然無存。各國開始靠著天險和互相馳援,把夏軍拖入了消耗戰。

 第一次出兵因此以失敗告終。

 之後夏軍休整了幾個月,再次發兵。他又讓大將軍領兵,然後發現局勢大好之後,就再一次蠢蠢欲動,親自統兵。

 結果和上次沒有區別。

 不過夏帝身邊的大太監卻吹捧他,說他比之前有進步。拿了戰績出來對比,最後得出結論勝場比上回多了不少。

 ——陛下再練一練,以後必然成為絕世名將!

 大將軍聽了這些吹捧還能端得住,佞幸都是這樣的,什麼瞎話都敢說。但當他發現夏帝居然信以為真後,他就坐不住了。

 夏國要完,還是趕緊跑路吧。

 秦王因此成功招攬到了這位將軍,堪稱是不費吹灰之力。

 這些年大將軍一直在為大秦掃蕩戎狄,戰功赫赫。可惜年紀大了些,不能再頻繁上戰場了。

 畢竟距離滅海都過去三十多年了。

 秦政倒是覺得問題不大:

 “將軍老當益壯,還有的是機會在戰場上發光發熱。”

 秦王也深以為然。

 白起、王翦都是老將,大將軍年紀和他們差不多,還是能趕上一統天下的。

 如今夏國沒了這位大將,剩下的將軍能力略遜一籌。暫時還沒培養出能接班的將領來,就算培養出了估計也白搭。

 這十幾年夏帝韜光養晦,不知道在養個什麼勁。現在看他那副樣子,秦王懷疑他在私底下苦讀兵書。

 十多年了,兵書琢磨透了,所以重新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沒有御駕親征不要緊,調度大軍的還是他,軍功還在他身上。將軍只是替他打仗的棋子,他把大局布好,將軍做個執行人就行了。

 夏帝自以為自己表現不錯。

 看他多懂抓大放小啊!他可是隻做整體的調度,具體怎麼打他都沒插手的!比起某些親自畫陣圖不許將軍自作主張的傢伙,他可太信任將軍們的能力了!

 秦政:……朕無話可說。

 夏帝是真情實感地覺得自己的佈局很不錯,淵國戰場上的成果估計還助長了他的氣焰。

 至於後續被秦國打爆,那絕對不是他佈陣上存在疏漏,單純就是秦人狡詐。

 ——可提前預防敵人襲擊本來也該是統籌全軍的大將應該顧慮到的問題才對。

 秦政覺得打夏國沒什麼好看的了:

 “夏帝要是堅持自己當元帥,夏國應該很快就能覆滅。”

 秦王心情不錯:

 “朕在夏國境內策反了許多文臣武將,這些都是助力。夏帝雖多疑,卻總是多疑不到點子上,不曾發現端倪。”

 無效多疑,還容易遭人詬病。

 秦政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策反了許多文臣武將”是個什麼意思。

 片刻後,他輕笑了一聲。

 所以夏國現在看起來是個運轉正常的國家,等和秦國正式開戰之後,就能讓夏帝見識一番什麼叫“地方上聞風而降,中央裡全是反賊”?

 有點慘了。

 勢力最大的夏國都這樣,淵國和蠻國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蠻國人其實不太容易拉攏策反,可能會稍微麻煩些。

 秦王最後說了一句:

 “朕當初三十九歲一統天下,如今也有三十三了。再活一世,總不能成就還不如前世。”

 雖然今生因為秦國境內百廢待興的緣故,先天條件太差,浪費了他很多時間打基礎。但秦王覺得這不是拖沓的理由,反正他得在三十九歲之前完成大一統。

 秦政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合該如此。”

 秦軍收到指令,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和夏國回援的大軍死磕,專注拿城。

 夏國大軍還在淵國邊境被牽制著呢,剩下的這點兵力壓根做不了什麼。

 他們要是想調動大量士兵過來奪城,就得消耗大量糧草。

 趕路的時候耗糧可是很多的。

 而且趕路只是單純挪地方,不是打仗。這部分軍糧屬於額外支出了,至少在夏國的賬面上屬於本不必要浪費的耗損。

 類似的耗損多了,夏國肯定吃不消。

 秦國準備通過趕路消耗夏國軍糧,等夏國沒糧了,打他們將會更加輕鬆。

 同時,隔壁淵國也好不到哪兒去。

 淵國被夏人打出了火氣,夏軍撤退他們可不會放任。屆時少不得追出來打,洩憤的同時也能順手搶一點夏國城池。

 但秦國打的城池是駐軍少的,淵國打的是駐軍多的。拼損耗肯定是淵國吃虧,長此以往就能形成優勢壓制。

 此前夏國軍隊在南方和淵人對戰,只聽說今年天冷。當真正北遷去追擊秦人時,才見識到了今年到底有多冷。

 夏國士兵的衣服比秦國士兵的要單薄得多,被凍得瑟瑟發抖。

 秦國立刻抓住機會擴大優勢,專挑最冷的清晨或者夜間出動。敵人又困又冷,被凍得手腳僵硬,人數還不佔優勢,秦國很快就打出了好幾場大勝。

 消息傳回咸陽已是元月中旬。

 氣溫終於開始回升,因為要開春了。

 淵楚懷孕也有兩個多月了,她之前是懷孕一個月就查了出來。最近嘴越發刁,除了愛吃的其他都不怎麼吃得下去。

 尤其不肯吃蔬菜。

 秦政一看就知道是扶蘇的壞毛病:

 “梓桑也不愛吃蔬菜。”

 扶蘇不背這個鍋:

 “是肚子裡的小傢伙不愛吃,與我無關。”

 秦國如今的領土不和海域接壤,淵楚想吃點海鮮都費勁。

 她本身是淵國人,淵國臨海,以前她吃這些都是管夠的。現在來了秦國想吃都吃不到,偏生父子幾個全愛吃這東西,她肚子裡的這個也一樣。

 淵楚因此情緒低落。

 好在情緒低落不影響她乾飯,肚子裡揣了個小飯桶,弄得她也胃口大開。吃不著海鮮只是心情不好,有魚有羊還是能湊合吃個三碗飯的。

 淵楚:我都不知道我有一天還可以這麼能吃。

 兩位父親都是大直男,見她乾飯不受影響就覺得無所謂。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吧,孕期心情多變是正常情況,不用太過在意。

 最後也只有貼心的小棉襖扶蘇過去安慰了阿孃,然後許諾一定會給阿孃弄到海鮮吃。

 淵楚被他逗笑了:

 “你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呢,不用為我費心的。”

 她並不覺得扶蘇能說到做到。

 然而表面十一歲的少年四公子私底下掌握著秦國商會,沒多久就走淵國和海國商人的路子弄來了不少乾製和醃製的海產品。

 雖然不如新鮮的美味,也聊勝於無。

 淵楚便摟著他,十分感動:

 “阿孃的梓桑真是孝順。”

 之前說不需要養母的秦梓桑最終還是抵擋不了真香誘惑,開開心心地跑來當兒子了。

 淵楚吃著久違的鮑魚乾,忽地落下淚來。孕期的女子情緒容易起復,經常會冷不丁掉眼淚,叫人猝不及防。

 扶蘇熟練地給阿孃擦眼淚:

 “怎麼又哭了?”

 心裡則在琢磨,自己說哭就哭的本事八成是遺傳的孃親。

 淵楚平復了一下心情,才說:

 “你不是我親生的,我想到這裡就有些難過,也不知道肚子裡這個能不能有你一半的孝順。”

 扶蘇靈光一閃。

 好,等小兔崽子生出來後,他知道要怎麼爭寵了。這小子還能有他孝順?阿父和阿孃肯定更愛他。

 扶蘇嘴上也不忘安慰道:

 “我雖不是您親生的,也是您的親外甥。”

 其實應該是親侄子。

 但無論是走淵瑤還是淵王那邊的血緣關係,都差不多,都是侄甥這一梯隊的。

 淵楚忽然說道:

 “其實我知道你不是長姐的孩子。”

 扶蘇對此並不意外。

 楚姬是個聰明的女子,淵楚也是,她怎麼可能被外界的流言欺騙?最初認下這件事應該是想著秦王疼愛這個“兒子”,她示好對方,可以博取秦王好感。

 至於秦王為什麼要認下這個兒子,就不關她的事了,她也不會傻到跑去探究。

 不過兩人相處之後,淵楚就覺得怎麼看扶蘇怎麼親近。她也曾懷疑過難道是因為他們同為淵國王室血脈,後來覺得不是,就是眼緣問題。

 扶蘇扶著她躺下休息:

 “別多想了,好好養身體為重。我聽聞懷孕對母親身體底子虧損極大,您要是接連生了我和弟弟,豈不是要多損幾年壽數?”

 孩子生多了真的影響長壽,扶蘇見過太多因為接連產子英年早逝的女子。他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沒有血緣也不影響他們母子間的感情。

 淵楚握緊了他的手:

 “阿孃會同樣疼你們兩個的,你不要擔心。”

 心思細膩的母親看出了扶蘇的那點小忐忑,也看出了扶蘇是個霸道性子。但她沒辦法說更疼扶蘇,只能許諾一個公平。

 扶蘇倒是不介意。

 沒關係,他阿父肯定更疼他。他有最偏疼他的人在呢,不至於和個小崽子計較那麼多。

 扶蘇回到太子宮,從父親那裡聽說了前線的最新戰報。聽完,他也同父親說起商業上的事情,講的是這次冬日的炭火銷售。

 “去年冬日各國貴族都額外買了不少炭,存了一年,除了夏國北地和蠻國的炭還算乾燥,其他地區都受潮嚴重。”

 然而就算舊炭受潮不嚴重,兩國貴族也不會將就著用陳年炭的。所以新炭運來了之後,他們還是積極地購買了新的。

 舊炭有一部分在春夏秋三季的日常生活中消耗掉了,比如用小爐子煮點東西,點炭就比用柴火方便。

 好在剩下的依然有很多。

 扶蘇讓人便宜收購回來,拉回秦國以極低的價格售賣給了庶民。所以今年雖然氣溫極低,秦國庶民們的日子倒不像往年難捱。

 炭商原本是不樂意虧本銷售的,可這是秦國官方的意思。而且公子帶他們賺了那麼多錢,給點回報也是應該的。

 今年的炭倒是沒有和去年一樣故意賣高價,秦國只准備在後續夏季的用冰上狠狠宰一筆。

 主因是扶蘇評估過後,覺得現在宰了,夏季就宰不動了。而且貴族們還沒有完全恢復元氣,現在也不好宰太狠。

 今年這個氣候下炭是救命的東西,拿這個炒高價格發財損陰德。但是夏季用冰屬於奢侈享受,沒冰可用的人完全能夠靠井水消暑,炒起來就沒有心理負擔了。

 而且今年又不一定會遇到極熱。

 秦政便問:

 “要是遇到了極熱呢?”

 扶蘇回答:

 “那就等明年,錢財就在那裡跑不掉,總有賺取的機會。”

 兩位父親都對扶蘇的決策沒什麼意見。

 三個多月後,各地迎來了酷暑。

 今年的暑熱沒到極熱的程度,只比往年稍微熱一些。

 不少貴族如扶蘇預料的那樣減少了冬日的囤冰,不僅是因為成本太高,也因為這次的冬日太冷,取起冰來很不方便。

 雖不至於完全沒囤,也比往年囤得要少上許多。尤其是賣冰的商人,許多因為去年的血虧都改行了,今年不準備接著賣冰和他們打價格戰。

 確定市場上沒多少競爭對手後,秦國商人們立刻按照公子的吩咐刻意減少了出冰量。

 各國陷入冰荒。

 秦國當然是虛假的冰荒,各家貴族不是能從相熟的商人那裡私底下低價買冰,就是自家參與銷冰生意知道怎麼製冰。

 之前的賣炭也是一樣的道理,秦國表面上炭價極高,實則各家有自己的渠道,不必從市場上購買。

 這麼做是為了假裝這幾次的經濟戰和秦國無關,避免引起各國眾怒。

 等到夏季過去,一算利潤十分驚人。

 秦國由於稅收繁重,最後送到國庫的稅金十分驚人。商人們還趁夏季過後的秋收收購了一波各地的低價糧食,盡數送往秦國作為軍糧。

 秦王大概是頭一回打這麼富裕的仗。

 他以前靠著呂不韋留下的家底,大秦倒是也不缺錢。可不缺錢和能拿著錢隨便揮霍,這是兩碼事。

 看完扶蘇的本事後,秦王就開始考慮培養淵楚肚子裡那個崽子的問題了。

 別家扶蘇能做到的事情,他家扶蘇肯定也能做到吧?

 還是個胎兒的小寶寶被迫揹負起了過秦王不要盲目自信,但是沒用。

 陛下一向是個固執的陛下。

 深秋時節,淵楚終於發動了。生產還算順利,母子平安。

 小嬰兒被抱到明堂來見人,看上去紅紅皺皺的。不過眉眼可以看出長得不錯,過幾日褪了紅就好看了。

 扶蘇仔細打量了片刻:

 “阿父,我是不是看錯了?怎麼感覺他臉上的表情有點生無可戀?”

 秦政熟練地抱過小寶寶:

 “是嗎?朕看看。”

 小寶寶聽著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嗓音,臉上帶出了一點點的疑惑。

 這聲音聽著像十五歲的少年人,但是音色和說話方式又耳熟。不僅是他,之前喊阿父的那個,他也覺得陌生又熟悉。

 重生一世,他到底到了個什麼地方?

 秦政打量片刻,和扶蘇交換了一個眼神,確認這孩子有點問題。

 秦王見他們頭碰頭嘀嘀咕咕,抱著孩子站那兒就是不過來,只好親自走過去。他才是孩子親爹,怎麼一眼都不記得要給他看的?

 秦王問道:

 “怎麼了?可是孩子有什麼問題?”

 聽到完全熟悉的聲音,小寶寶終於端不住了。他猛地睜大了黑葡萄似的眼睛,可惜視力還沒有發育完全,什麼都看不清楚。

 秦王是沒有料到兒子會從出生起就穿越的,畢竟秦王自己也是八九個月大才穿來此地,正好到了斷奶的年紀。

 等看清小孩臉上覆雜的表情。

 秦王不由笑了:

 “扶蘇,不如就叫這個名字吧。”

 他不像秦政那麼愛笑,今日是難得露出明顯的笑意,結果還是為了嘲笑兒子心理年齡一大把卻要喝奶,真是親爹。

 扶蘇不管他笑不笑,只堅持自己在意的事情。

 他拒絕:

 “扶蘇不行,重名了。”

 小寶寶:?

 怎麼就重名了?扶蘇不是他的專屬名字嗎?

 秦王略一思索:

 “也罷,那就叫玄景吧。”

 玄景,亦稱“玄臺”,是神話中天帝的藏書檯。

 腹黑扶蘇的表字是這個,雖然不與扶蘇一詞互為表裡,卻是它的延伸。天帝的藏書檯自然在高高的九重天上,與扶蘇的高大呼應。

 而且秦王長子是個飽學之士,秦王認為以這個詞作為他的表字,更符合兒子的畫風。何況裡頭還帶個“玄”字,秦人喜歡一切帶玄的東西。

 秦玄景瞬間通過表字確認了:

 “啊啊!”

 父親!這位是他父親沒錯!

 但他父親現在是救不了他的,他要先被無良的兄長蹂躪一番。

 扶蘇伸手戳了一下小寶寶的臉蛋:

 “好嫩啊,手感不錯。”

 秦玄景立刻扭頭就要避開,奈何剛出生控制不了頸椎。嘴裡想呵斥一聲“放肆”,結果說出的又是嬰語。

 “咿呀!”

 秦政看了一眼饒有興致盯著這頭的秦王,確認了這不靠譜的親爹光想著看熱鬧了,半點沒有解救兒子的意思。

 好慘一小孩。

 秦政到底還是伸手捉住了扶蘇犯賤的爪子,讓他收斂點。

 秦政低聲提醒道:

 “他都被你戳得漏口水了。”

 秦玄景:!!!

 沒有的事!他才不會漏口水!

 秦玄景還想抗議,但是小嬰兒實在是沒有太多的自控能力。他很快就因為飢餓忍不住哼唧起來,要不是努力控制,現在已經啼哭了。

 扶蘇後退一步:

 “確實有點慘了,還好我沒穿成個小嬰兒。”

 秦政把孩子交給乳孃:

 “你小時候本就經歷過。”

 扶蘇覺得這不一樣:

 “我那時候還是個小傻子。”

 不記得就可以當做不存在,何況那會兒的小孩還沒形成連貫思維。

 秦政卻覺得沒什麼區別:

 “你幼時聰明得不行,六個月大就能聽懂朕說話。你娘和你說今日沒有蝦泥吃,你就要生氣。”

 扶蘇不信:

 “才六個月,不到一歲,怎麼可能聽得懂這麼複雜的內容?”

 秦王被隔絕在旁邊,感覺自己很多餘。抱孩子沒他的份,父子倆回憶往昔他也插不上嘴。

 這會兒終於找到開口的機會了:

 “梓桑說的有道理,六個月怎麼可能聽得懂人話?”

 扶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同樣是當爹的始皇帝,他阿父什麼都知道,這位倒是什麼都不知道,估計和他一樣是隻管生不管養的。

 秦政心累地覺得自己在帶兩個小孩:

 “孩子只是不會說,不代表他們聽不懂。若是當真聽不懂,怎麼可能八個月就可以學說話了?”

 兩人頓時陷入沉思。

 好像有點道理?

 乳母有些驚訝,太子殿下分明才十四五歲,還未曾娶妻生子,竟然知道這麼多養孩子的事情。

 她沒有繼續聽下去,而是默默抱著孩子退去了裡間餵奶。

 剛來的秦玄景還沒搞清楚狀況,就感覺嘴裡被塞進了一個東西。嬰兒的本能讓他吮吸起來,足足過了十幾秒,他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

 秦玄景:……

 等奶孃抱著吃飽的十公子出來時,小寶寶臉上的生無可戀已經變成了麻木。

 他很清楚,自己太小了,才剛出生,除了吃奶沒有其他選擇。所以這樣的事情他只能被迫習慣,總不能餓死。

 乳母抱著孩子出來後,自然是先給王上看。秦王可算能近距離瞅一瞅自家崽了,雖然怎麼看怎麼像個紅老頭,但他就是覺得可愛。

 秦王神色柔和了不少:

 “朕抱一抱。”

 他伸手。

 乳母想著太子殿下抱得那麼熟練,或許王上也會抱孩子。於是將小寶寶直接遞了過來,結果遞完才發現王上的動作十分僵硬。

 秦政看不過去,伸手幫忙調整了一下姿勢,這才讓小嬰兒舒服了許多。

 嬰兒吃飽喝足就會犯困,打了個小哈欠便閉上了眼睛。他不想睡的,但是他控制不住。

 秦王原還想和兒子說說現在的情況,見狀也只好作罷。

 等他睡醒再說吧。

 這一等,就等了好些天。

 秦玄景太能睡了,每天的日常就是餓了哭吃飽了睡,清醒的時間非常短。

 剛出生的嬰兒一天一般也就清醒四到六個小時,而秦王忙碌,很難正好對上他醒來的時間點。

 秦政也忙,所以照顧小孩的活就落到了大閒人扶蘇頭上。他得見縫插針地跟小寶寶說明情況,還不能讓侍從們聽見。

 所以扶蘇得自己學會抱孩子。

 睡著的玄景崽就這麼成了教學工具,扶蘇抱著他上下襬弄,調整姿勢。乳母在旁邊看得欲言又止,但王上都不說什麼,她也不好開口。

 得虧玄景殼子裡不是個真小孩,不然被這麼折騰,早就哭鬧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