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驚鴻 作品

第 223 章 秦王的局(第3頁)

 劍術與射箭是大夏強項,蠻族稍遜一籌。於是蠻族也不甘示弱,提出要比騎馬和空手的角鬥,這是蠻族的強項。

 一共四個項目,各佔兩個優勢項,很公平。

 夏帝開口就要婉拒:

 “朕覺得很妥。”

 群臣:?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就連做好準備迎接夏帝拒絕的蠻國使者都是一呆,不明白夏帝這回怎麼這麼好說話了。

 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秦政低頭摸了摸兒子的額髮,知道是這個小壞蛋出手了。

 扶蘇:維護競技公平,從我做起。

 夏帝自己毫無所覺:

 “我大夏擅長角鬥和騎術的人恰好身體不適,恐怕不能參加比試。”

 眾人越聽越割裂。

 你自己都說適合的選手參加不了了,前頭又說能比這個,不覺得矛盾嗎?

 蠻國使者確認了一遍:

 “夏王覺得這兩項比試可以進行?”

 夏帝搖頭:

 “是的。”

 所有人:……

 蠻國王子嗤笑了一聲:

 “他們還是儘早給夏帝請個太醫過來看看腦子吧。”

 說完覺得不合適,改口:

 “太醫沒用,還是請個大巫來去去邪祟更好。”

 扶·邪祟·蘇心虛地閉上眼睛裝睡。

 丞相覺得這樣的夏帝很難搞。

 陛下到底是要比那兩項,還是不比。他現在這個樣子,給的準話也叫人不太敢相信。

 蠻人卻已經懂了。

 他們呵呵一聲,在心裡嘲諷夏帝奸詐。

 蠻人不覺得夏帝是中邪了,他們只領會到了兩個關鍵點。第一,夏帝同意他們比試騎馬和角鬥。第二,夏帝說夏國這方面厲害的人今天比不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不是明擺著耍賴嗎?

 這樣一來比試很公平,並不偏向大夏。

 但他大夏提前說了沒派厲害的人來,輸了也是理所當然。不會被嘲笑,替補打不過敵國主力屬於正常情況。

 萬一爆冷贏了,那就能狠狠打蠻國人的臉。說一句夏國不用出最厲害的人,都能打贏蠻國,蠻國不過如此。

 這兩場無論比還是不比,蠻國都要吃虧,夏國可真是很懂要怎麼噁心別人。

 蠻國使者像吃了蒼蠅似的。

 有人小聲問:

 “還要堅持比這兩項嗎?”

 不比吧,正合夏國的意。夏國本來就不想比,蠻國主動放棄再好不過。

 比吧,等回頭蠻國大比分獲勝,夏國就可以拿這兩項說事。挽尊說是因為兩項出的替補,把大比分拉低了,才導致整體分數比不過蠻國。

 總之他們總能找到藉口。

 蠻國正使臉色難看:

 “換別的比。”

 他們蠻人又不是隻擅長騎馬和角鬥,改作馬背上交戰,依然是他們佔優勢。正好也試一試夏國將領的本事,戰場上狹路相逢,看看誰勝誰負。

 雖然做出了退讓,蠻人還是不依不饒地問起那兩位比試者是得了什麼病,為什麼恰好在今天無法出席。

 夏帝回道:

 “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便秘而已。”

 眾人:……?

 秦政確認他聽見兒子笑了一聲。

 不錯,又是這傢伙乾的好事。

 秦政特意看了一眼原本的文字是什麼——「只是腹瀉而已。」

 夏帝估計本來想說的是吃壞了肚子,食物中毒這種事情確實很適合拿得通。

 這樣就不會出現“蠻國使者不信邪,賽後登門拜訪,發現病人活蹦亂跳”這樣的烏龍,腹瀉恢復快是正常的。

 而蠻國,也確實不能強迫腹瀉的人和他們比試,那樣勝之不武。

 可惜被扶蘇這缺德鬼改成了便秘。

 蠻人氣得胸口起伏,覺得夏帝在戲耍他們。

 由於扶蘇沒有把“兩邊設下賭局”改成“三方”,只改了“雙方前往校場比試”為“三方”。

 在這種情況下,完全可以解釋為淵國人只是過來觀看比試的,並不親自參加。而且淵國人本就是臨時前來,根本沒有做好準備,確實也沒辦法參與進去。

 所以現在淵人可以單純地看戲。

 淵國使者的坐席那邊傳來一陣陣的笑聲,不知道是在嘲笑蠻人被夏帝戲弄,還是在嘲笑夏帝藉口找得太爛。

 丞相焦頭爛額地出來打圓場:

 “陛下許是記錯了,他們是吃壞了肚子腹瀉。如今出不得門,太醫已經前去診治了。”

 蠻人嘲諷道:

 “恐怕不是拉肚子到腿軟,是便秘蹲到了腿軟才不能來比試吧?”

 扶蘇又笑了一聲。

 秦政伸手捂住他的嘴:

 “小點聲。”

 扶蘇漂亮的大眼睛裡盛滿了笑意,他真的忍不住。

 好在旁邊的蠻國王子笑得特別大聲,把他們這點小動靜掩蓋了個嚴嚴實實。

 秦政收回手:

 “你還是別裝睡了。”

 扶蘇靠在父親胸膛上,興致勃勃地看著下方的校場。不裝就不裝吧,反正也沒人會懷疑是他乾的。

 經過這個小插曲後,兩國的武鬥比試順利進行了下去。

 雖說夏帝想搞小動作,真正參加比試的武將卻拉不下臉折騰那些見不得光的小手段。所以比試過程還是很透明的,誰輸誰贏也一目瞭然。

 武鬥最後只有三場比試,三項蠻國都取得了勝利。

 如夏國所願,兩個優勢項目沒有輸得太慘,看起來只是惜敗而已。唯獨蠻國提議的最後一項,輸得有點難看。

 夏帝對這個結果可以接受。

 不要緊,文鬥還有足足四場呢。四場全都勝利,就比武鬥多一場,贏家只會是他大夏。

 蠻國王子不滿地冷哼:

 “耍賴皮。”

 秦政看向他:

 “你們蠻國也可以以牙還牙。”

 比如說哪兩項自家的人也吃壞了肚子上不了,只能遺憾放棄。

 蠻國王子一愣,繼而呵了一聲:

 “我們蠻國才不做這麼丟人的事。”

 本該讚賞他們有氣節的。

 但是扶蘇沒有忍住:

 “是因為現場吃壞肚子是夏國的吃食不乾淨。”

 蠻國王子:……我就說小屁孩難搞吧!

 這都什麼餿主意。

 顯然,這不是什麼好提議,扶蘇就是故意坑人的。食物到底有沒有問題一查就知道了,蠻國要是真這麼玩,鐵定翻車。

 蠻國王子反應過來:

 “這招不成。”

 扶蘇有些遺憾:

 “你居然這麼快就發現了。”

 蠻國王子捏了捏拳頭,他真的很想打人。他可不講什麼愛護孩童,小兔崽子也說揍就揍。

 秦政及時打斷:

 “不許調皮,比試要開始了。”

 第一輪比的是論經,這是夏國的強項。畢竟已經到了賽點局了,蠻國只要再贏一局就能4:0獲勝,夏國肯定要拿出最穩的項目爭分。

 論經毫無疑問地取得了勝利,因為蠻國根本就不推崇儒學經典。哪怕為了獲勝鑽研過,也比不上人家數十年的深造。

 但是蠻國並不著急。

 接下來還有三局,拿下一局他們就能獲勝。該擔心的不是他們,而是夏國。

 偏偏夏國也這麼想,覺得剩下三個也都是他們的強項,怎麼可能比不過蠻人?論經上的碾壓級勝利叫夏人越發得意,下一局的對弈他們也覺得自己能夠穩拿分。

 蠻人懂什麼下棋!

 夏國派出了他們的國手,蠻人那邊也派出了一個人。

 夏國以往都沒見過這人,對他的本事並不瞭解。問題不大,蠻國的人才一向如此,沒見過才是正常的。

 秦政卻看出了一些不對:

 “那似乎不是蠻人。”

 扶蘇也仔細看了看。

 西北地區的人民相貌上是有一些相似處的,有些區域的人可以假冒蠻國人,中原這裡看過去並不會發現端倪。

 但同為西北人的秦人其實能夠察覺到一些異樣,因為他們見過太多的戎狄了。

 扶蘇也發現了:

 “他好像是個秦人?”

 秦政微微頷首。

 秦人混在蠻人裡面,或許只是自己投效了蠻國,又或許是蠻國在秦地尋摸來了人才。可是,也有一定的概率,是他們和秦王私下裡達成合作了。

 欲想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夏帝好面子,讓他先在外交上失利丟臉,再從軍事上打擊他。

 秦王一直隱於暗處,努力從各個方面針對夏帝。夏帝本人雖然穩得住,卻架不住他多疑又敏感。

 而且夏國本土的驕傲如泡沫一樣一戳就碎,幾十年的安居樂業磨滅了夏人的血性,讓他們沉浸在自己國家十分強大的假象裡。

 一旦這個假象破滅,對夏國人的打擊將會十分巨大。夏帝自己穩得住有什麼用?底下的臣民失去了信心,那就會是天大的災難。

 今日的比試只是個開胃菜罷了。

 扶蘇感受到了有個神隊友的快樂:

 “不知秦王還安排了什麼後手。”

 秦政看著場上的對局沒有說話。

 其實他們坐在這裡看不太清楚下頭的棋局,夏帝那裡倒是有目力極佳的人幫他復刻棋局,其他人也就是跟著看個熱鬧。

 秦政便把關注點放在眾人的反應上。

 最初,夏國人是勝券在握的。

 秦國棋手一直沉穩安靜,每一顆棋子落下都經過了深思熟慮。反觀夏國棋手,落子時十分隨意,舉手投足充滿了大家風範。

 夏國對他的表現很滿意。

 夏帝還誇了一句:

 “安大家的境界越發超脫了。”

 夏人追求灑脫飄逸,覺得如果一臉凝重認真地下棋,就顯得自家水平沒比對面高上多少。但如果自家的棋手輕描淡寫地贏下了對手,那就很厲害了,這才是高人風範。

 扶蘇支起耳朵聽了片刻:

 “他們這個喜好……”

 秦政知道他又要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了。

 扶蘇接著說:

 “很容易被方士騙啊!”

 被方士騙過的秦政:……

 扶蘇說著說著還有些遺憾呢:

 “可惜了我年紀小,不然可以裝一裝仙風道骨的真人,看看夏帝願不願意花錢尋仙吃丹藥。”

 秦政捏住他的小胖臉:

 “閉嘴。”

 字字句句都在戳親爹的心窩子,這可真是個好兒子。

 扶蘇無辜地喊疼:

 “我又沒有說阿父,阿父自己對號入座還生氣了。”

 秦政危險地眯起眼。

 扶蘇瞬間認慫:

 “阿父怎麼會和他一樣呢?阿父尋仙是為了治好我的病弱,夏帝那是為了自己長生,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秦政這才放過了他。

 嘀嘀咕咕間,下面的局勢發生了逆轉。穩紮穩打的秦國棋手成功在被壓制的棋局裡反制,取得了上風。

 原本姿態輕鬆的夏國棋手輕鬆不起來了,面色漸漸變得嚴肅,落子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到最後,他落一子還不如對手快。

 對手雖然從開頭就是緩緩落子的,可人家從頭到尾都是這個節奏,明顯沒有被敵人的快慢干擾。

 夏帝的笑容也維持不下去了。

 夏帝突然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其實如果按照之前的正常賽制進行比試的話,現在兩國的交鋒不會是3:1賽點局,而是1:0。

 問就是武鬥和文鬥兩個大局進行交鋒,武鬥輸了所以是1:0。後面文鬥獲勝,那便能挽尊說1:1平,至於小局分,這個不重要。

 可現在,因為夏帝把武鬥的兩個小局給撤掉了,換成了一個。那麼文武就不是四局對四局的公平比試了,大局比分作廢,只能進行小局的對比。

 小局對比和大局對比是不一樣的。

 3:1的壓力絕對比1:0大得多,尤其是後面四局不存在局內勝負的判定。

 以前文鬥算一個大局,無論是0:4獲勝還是1:3獲勝或者2:2平局加試,最後都能贏。夏國人就不會有太大的心理壓力,自己輸了難道其他隊友也會齊齊失利?

 現在不行了,輸一局就是滿盤皆輸。

 夏國棋手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額頭冷汗直冒。夏國可以丟分,卻絕對不能丟在他的手上,由不得他不鄭重。

 夏國棋手幾乎是卡著每一子計時的上限落下的,不拖到最後一秒不落子。借用這段時間思維瘋狂運轉,研究後續要怎麼佈局才能穩贏。

 秦國棋手卻沒什麼壓力,下到後面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對手看到他臉上的微笑,心理壓力更大了。

 看臺上比棋手還要緊張,夏帝已經笑不出來了。他冷冷看向蠻國的席位,心裡在思索局面為何會變成這樣。

 太奇怪了。

 分明是夏國主動提出更換比試內容的,看似是夏國咎由自取。可夏帝就是覺得不對勁,有一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夏帝努力回憶,終於想到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落入這個圈套的。

 是蠻國提出更換比試內容時。

 當時夏國分明否決了蠻國的兩項強勢項目,蠻國完全可以提出兩個新項目代替它們倆。可蠻國使者沒有,而是假裝生氣地只提出了一個。

 正因為只提了一個,讓小局從4+4變成了3+4,決勝方式就從大局比分變為了小局的七局四勝。

 可惜夏國一方那個時候沒有拒絕。

 秦政低聲說道:

 “夏國當然不會拒絕,他們巴不得比個七局四勝。”

 扶蘇深以為然:

 “以往兩國比試永遠是大比分戰平,然而這次夏國已經不滿足於打個平手了。他們想要獲勝,武鬥少一局就是他們獲勝的最大希望。”

 往年都是四局對四局,就算夏國在武鬥的小分裡咬下一局,也很難對外宣稱自己獲勝了。

 把大比分扭轉為小比分,本就符合夏國人的偏向。蠻國主動減少一場自己的優勢局,更是引得夏人忍不住同意。

 這一同意,就掉進了陷阱裡面。

 蠻國是在利用夏人想佔便宜的貪婪心理佈局,說背後沒有軍師他是不信的。而軍師是誰,很顯然,除了秦王不會有別人。

 算計人心啊……

 秦政目露讚賞:

 “也不知何時能歸國,去會一會此人。”

 場上的兩國對戰已經進入白熱化。

 雙方一時你佔上風,一時我佔上風,看得人十分緊張。非要說誰勝誰負,還真拿不準。

 夏國棋手是國手,水平還是在的。秦國派來的這個明顯不是國手,不然夏人定然可以認出來。

 所以在實力上秦國略遜一籌,但心態上卻是秦國佔優。有的時候比試並不只看實力,心理狀態也很重要,所以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夏國棋手大約也是被逼急了,不得不拿出壓箱底的本事。

 終於,夏國落下最後一子。

 夏國棋手長舒一口氣,他以一子險勝了對手,總算沒有在自己手上丟分。雖然勝得不多,說起來有些丟人,可到底是獲勝了。

 在場的夏人也跟著鬆了口氣。

 這會兒他們可沒工夫計較險勝還是大勝了,能贏就行。

 夏帝也沒多說什麼,他知道自家這是中了計,苛責棋手沒有意義。是以夏帝只是叫來下一場要比的畫師,意味深長地提點他不要輕敵。

 夏國棋手之前就是因為輕敵大意,才叫對方有機會對自己形成威脅。如果從一開始他就警惕敵人的話,也不至於落到後頭的狼狽境地。

 畫師頓時緊張起來:

 “陛下放心!”

 秦政見到這一幕微微搖頭。

 夏國一方的士氣已經受到了影響,不用夏帝說,那些比試者也不敢再看輕敵人。

 夏帝本該安撫他們的,叫他們放輕鬆點。偏偏他卻因為懷疑有人會不夠重視,反而強調了一遍不能輕敵。

 這下眾人的心理壓力就更大了。

 之前的對弈渲染出的緊張還沒散去,新的壓力壓了下來。棋手是逃出生天了,其他人還沒有,壓力給到了他們頭上。

 秦政看出畫手過於緊張,或許會在比賽時失誤。

 畫手自己也擔心失誤,落筆時都小心翼翼的。身家性命繫於一身,反倒叫他沒有任何一筆出錯。

 但繪畫是不出錯就能贏的嗎?

 顯然不是。

 扶蘇是繪畫大家,他很快斷言:

 “夏國這局肯定會輸。”

 秦政雖然自己不會畫,卻也懂得欣賞。他看著被送上來的兩幅畫,認同了兒子的觀點。

 夏國畫手為了求穩,畫出來的東西就失了一份意境,多了幾絲匠氣。

 這樣的畫拿出畫得沒有出錯,所以不好苛責畫師。畢竟意境這些也不能強求,沒有靈感的時候你總不能逼著人家創作出驚世佳作。

 負責平判勝負的臣子硬著頭皮說:

 “這兩幅畫,蠻國那幅要略勝一籌。”

 說是略勝一籌都算是委婉了。

 秦政父子二人默契地保持沉默,沒有再針對蠻國畫師的來歷進行討論。

 夏帝面無表情:

 “所以蠻國已經拿下了四局?”

 臣子不敢回話。

 夏帝深吸一口氣:

 “不過是小打小鬧的比試而已,也沒什麼要緊的。這樣的比試代表不了什麼,諸卿以為呢?”

 臣子趕緊附和:

 “陛下所言甚是!”

 蠻國王子又嗤笑了一聲。

 自己能贏的時候大肆渲染比賽結果有多重要,贏不了了就開始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了,真沒意思。

 蠻國卻不想放過他:

 “這比試確實不算什麼,夏國的諸位也不必有什麼壓力。接下來還有一場,不如一併比完。我蠻國人才為此精心準備了一番,也不好叫他們空跑一趟。”

 夏人頓時一僵。

 輸都輸了還要比,這比羞辱更叫人惱火。他們卻不能拒絕這個提議,因為最後那局能贏的話,對外也能說是4:3惜敗。

 總比4:2只啃下兩分要好吧?

 夏帝想到這裡,便點頭答應下來。

 他知道蠻人不懷好意,可他沒得選。只能寄希望於最後這場音律能夠獲勝,不然5:2反而會拉大差距。

 夏國上了一位男性琴師。

 夏帝皮笑肉不笑:

 “最後一局雖是比音律,卻也不好比不同的樂器,那樣不容易分辨孰優孰劣。不如都比琴,蠻國貴使應當會彈琴吧?”

 琴是傳播非常廣泛的樂器了,而且屬於比較正統的樂器。提出比琴不算難為人,要是夏帝說比個小眾樂器,那才叫為了獲勝臉都不要了。

 蠻國接受了這個說辭:

 “可以,就比琴。”

 蠻國的琴師出列,是一位女性琴師。

 夏國人頓時臉色不好,因為夏國在打壓女性。像這樣的比試,哪怕有女子能表現地比男子更好,他們也是不會讓女子上的。

 蠻國選女子上來比是什麼意思?看不起他們?還是想用女子來挽尊?

 扶蘇聽見有人低聲嘲諷:

 “女子若是輸了,便可拿她的性別說事。蠻國不會對外宣稱女琴師無法獲勝很正常,這場的輸贏不代表什麼吧?”

 扶蘇立刻反唇相譏:

 “那要是你們輸給了女子,豈不是顯得更加沒用?”

 女子不如男的思想到底是怎麼起來的?莫名其妙,誰規定的彈琴上頭女子天然就不如男子了?

 來自先秦的太子殿下無法理解。

 先秦各國也多是暗中打壓女子權柄的事情,但他們為什麼要打壓女子?還不是因為女子太厲害了,不打壓的話有些廢物男人就出不了頭?

 如果女子沒本事,根本就不用費勁打壓,放任自流不就完了?承認對手厲害是什麼很丟臉的事嗎?

 那個夏國人被扶蘇一噎。

 他瞪向小屁孩:

 “你!”

 扶蘇仗著年紀小瞪了回去,反正他的態度也代表不了任何勢力。夏國不服也只能憋著,沒辦法跟他個小孩子計較。

 夏國人只能罵罵咧咧:

 “跟你有什麼關係?輪得到你替她出頭?”

 扶蘇心說可太有關係了。

 那是名秦國女子,雖然是在替蠻國奪取比試的勝利,但實際上是他們秦人在和夏人比。

 夏國人想要汙衊秦國人,那就不行。

 秦政按住了活潑好動的兒子:

 “好了,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

 夏國人:?

 不是應該他不和這小孩一般見識嗎?他又沒有得罪小孩,是小孩莫名其妙懟了他一通!

 扶蘇哼了一聲:

 “好,那我不理他了。”

 秦政覺得有些好笑,輕聲說道:

 “你之前還嫌棄這種比試沒有半點意義,現在倒是在乎輸贏了。”

 扶蘇理直氣壯:

 “別國比這個當然和我沒關係了。”

 秦國比就不一樣,反正他大秦就是不能輸的。何況這還事關秦王的佈局,那就更輸不得了。

 秦政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放心,輸不了。”

 秦王只會比他們更瞭解夏國人是個什麼嘴臉,深知派個女琴師過來要是贏不了的話,會被夏人嘲諷成什麼模樣。

 所以秦王既能選中她,必定是她有什麼過人之處,能力壓一眾女琴師和男琴師,成為大秦能夠派出的最佳戰力。

 她自己心裡應該也很清楚,不管是為了秦國還是為了替廣大女性出一口惡氣,她都必須要贏。

 女琴師落落大方地與對手見過禮,便挺直脊背坐好。不僅技術上不能落後於人,氣勢上更不能輸。

 男琴師提出要兩人同彈一首曲子,而且同時起手彈奏。這樣一來,雙聲道對比,就可以將孰優孰劣展現得淋漓盡致。

 女琴師沒有意見:

 “請閣下選曲子吧。”

 她是有備而來的。

 之前在秦國培訓的時候,秦王曾經將這位對手的資料給她看過。對方最擅長哪一首曲子、其次是哪些曲子,這些她都著重練習過。

 秦王早就料到了夏國會怎麼比,所以秦王給她提供了充足的場外支援,就是為了叫她今日技驚四座。

 果不其然,對方選中了他自己最拿手的曲子。那是一首夏國大家所作,名為《山河》,氣勢恢弘大氣,盡顯大國氣象。

 夏國一向愛這麼彰顯自己。

 但今日夏國的自信心遭受到了打擊,本就不夠沉穩從容。再彈這個曲子,不一定能彈出它的恢弘氣勢。

 反觀女琴師,她在來之前和秦王見過幾面,也曾交談過幾回。她見識過這位大王睥睨天下的模樣,認為自己能夠在曲子裡重現出當時的感覺。

 她們大秦,從不比夏國差。

 一起手,眾人就聽出了差距來。

 男琴師的琴音裡帶著一絲緊張帶來的滯澀,雖然很快就消失了,卻也破壞了整體的感覺。

 反觀他隔壁的女琴師,姿態從容淡然,琴音裡滿是大氣磅礴的感覺。聽眾彷彿看見了巍峨高山、奔騰江河,磅礴的氣勢撲面而來。

 男琴師選這首曲子,其實帶了一點私心。他覺得女子秀氣拘謹,肯定彈不出山河的壯麗。

 可惜他失策了。

 在場只有三人當過君王,秦政、扶蘇和夏帝。其他人還沉浸在曲風意境裡的時候,他們三個已經察覺出了異樣。

 扶蘇輕聲說:

 “她確實很會彈,也很懂如何討巧。這個視角,應當是秦王的視角。”

 女琴師並不是從自己的視角詮釋山河的,她確實只是個沒見識過太多大場面的尋常琴師。如果只從自己的角度來彈,那就只能靠著以往觀摩過的高山大川來展現山河的壯闊。

 但她選了另一個角度,通過觀摩秦王的舉止來詮釋秦王眼中的江山。她想象著自家大王欣賞這些時會是怎樣的心態,於是彈出了這麼一首曲子。

 三位君王都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正身著冕服站在高樓上,眺望遠處連綿不絕的山川。那是他們的國土,是屬於他們的霸業。

 ——如果沒有旁邊的雜音就更好了。

 說實話,另一個人彈得有些多餘。聽著很“礙耳”,很想讓他住手。

 這人就是單純的在彈山水,沒有體現出山河版圖的感覺,確實遜色太多了。

 男琴師自己估計也發現了端倪,他越想彈好就越彈不好。意識到自己的境界差距之後,難免被對手影響,忍不住朝對方的意境上靠去。

 可他彈不來這樣的,反而一錯手彈劈了一個音。

 眾人立刻皺眉。

 本來你彈的就不夠好聽,現在還彈錯了破壞氣氛。幸而女琴師不受影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奏裡頭。

 男琴師默默停下了手。

 他知道,他已經輸了。再彈下去也是自取其辱,而且很有可能會頻繁彈錯,更加丟人,還不如及時止損。

 沒了他的琴音干擾,眾人終於可以專心聽女琴師奏樂。直到一曲終了,眾人也久久不曾回神。

 女琴師默默等待了片刻,就果斷起身抱著琴行了一禮,退回了蠻國使者之中。

 場中眾人這才驚醒,有些尷尬的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扶蘇在曲子結束的第一時間就回神了,他聽過的仙樂多不勝數,這首雖然名列前茅,但也不至於讓他失神。

 扶蘇靠在父親懷裡:

 “真好聽,可惜前半段有雜音。”

 秦政深以為然:

 “不知她日後可還能再彈出今日的意境。”

 既是秦國琴師,未來總有聽她再次彈奏的機會。自家的人才,就是這麼任性。

 扶蘇取出一個小銀錁子:

 “賞。”

 身後和嬴家有來往的小太監頓時接了過去,悄悄退後,從後方的通道前往蠻國使者的坐席,將那枚銀錁子交給琴師。

 女琴師有些驚訝:

 “是公子桑賞我的?”

 她拿起來一看,卻見上頭印刻了一個“正”字,顯然是秦國的公子正準備的銀錁子。

 女琴師頓時彎起了唇角:

 “替我多謝公子。”

 這是借賞銀的法子告知她們,公子已經知道她們的身份了,在讚賞她們幹得不錯。

 夏國人可不知道這些貓膩。

 他們只以為小孩不懂事,把能代替國家出戰的琴師當成了教坊司裡的普通琴師打賞。

 他們等著看笑話,淵桑這一舉動肯定會惹得對方不高興,覺得被看輕了。

 結果女琴師竟然不介意。

 女琴師:胡扯!這分明是公子見我獲勝才給的獎賞!

 熱鬧沒看成,夏國人有些失望。

 今日的比試已經圓滿結束了,蠻國人覺得很圓滿。

 夏帝即便很不高興也沒轍,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告別了使臣,自己一甩袖子離開了。

 他走了,在場就沒了君主。

 大家都鬆快了一些,兩個使團皆湧了過話。

 蠻人仗著人高馬大把淵人擠開,囂張地霸佔了一大片區域,把秦政父子也給堵在了人群裡。

 他們假裝只是要去和蠻國王子交談,沒注意到、或者說不在意有沒有牽連到其他質子困在人群裡出不去。

 可實際上幾個秦國來的使臣悄悄靠近了秦政,有些激動地和公子搭話。面上倒不顯,彷彿只是在和彼此聊天而已。

 他們是來代替秦王問候公子的。

 秦政不動聲色地頷首:

 “我在夏宮中一切都好,請父王安心。”

 扶蘇跟在父親身邊抬頭張望。

 女琴師低頭衝他微笑:

 “見過公子桑。”

 扶蘇仗著人小不起眼,遞給她一個東西。她立刻把手收進袖子裡,隨著蠻國使團離開了。

 淵國人這才能湊近:

 “公子——”

 結果定睛一看,小孩已經靠在公子正的腿上睡著了。

 淵國人:……

 秦政把孩子抱起來:

 “抱歉,失陪。”

 說著就帶小孩回到車輿上,朝著秦閣而去。

 一上車扶蘇就“醒”了:

 “我好像沒發揮出什麼作用。”

 他後面看戲看得太高興,忘了用修改器了。本來說要給兩國拱火的,現在倒是不好拱了,怕壞了秦王的計劃。

 秦政卻道:

 “你把淵國人弄進來,已經拱火得很徹底了。”

 計劃能施行得如此順利,也少不得有淵國人存在的緣故。

 原本只有兩國在場,夏國壓力還沒那麼大。多了個淵國人,那才是真的只能贏不能輸。

 何況淵人出去之後必然大肆宣揚。

 他們之前本就是做暗探的,消息渠道廣泛,比之真正的使者能做的事情更多。

 蠻國那些使者還真不一定能把今天的事情在夏都傳播得沸沸揚揚,少不得要秦王動用其他人手。

 現在倒是免了,秦王也不必擔憂自己搞小動作,會被夏帝揪到小辮子。淵國人主動蹦出之後也會百思不得其解。

 ——淵國人沒毛病吧?

 沒見過這麼上趕著來幫忙的,從淵人最初進宮起,這事就很魔幻。

 秦政說道:

 “秦王或許會懷疑淵國早就得到消息,知道秦蠻聯手要坑夏帝,特意進來看戲的。”

 只不過為了看這場戲搭進去一隊暗探,怎麼看怎麼顯得淵王腦子不行,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扶蘇沒事人一樣翻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在父親腿上。

 這件事和他沒有關係,他是無辜噠!

 父子倆回到家中。

 秦閣裡已經有不少書信送來了,使團來一趟不容易,也幫秦王帶了些東西來。以蠻國給蠻國王子送禮的名義,捎帶著也給另外兩位質子送了點東西。

 夏國人只認真檢查了送給蠻國王子的禮物,懷疑蠻國是不是想加塞什麼書信,教唆蠻國王子私底下探尋夏國機密。

 對於送給秦淵兩國質子的東西,就隨便翻了翻,沒有細看。碧星從裡面夾層取出了幾封信件,遞給秦政。

 秦政展開一看,發現是有關蠻國的重要情報。難怪借禮物的名義給他,應該是幾位參賽者和蠻國使團待在一起的時候剛打探到的機密。

 交給秦政一方面是讓秦政瞭解一下,另一方面也是拜託公子把消息遞出去。

 他們還要做戲跟著使團回蠻國,短時間內找不到機會給秦王傳訊。蠻國也防備他們呢,走公子的迂迴路線比較好。

 蠻國人並不知道公子正這個看似被放棄了的質子,其實才是秦國認定的儲君。所以對兩邊的來往不是特別設防,就給了秦人鑽空子的機會。

 秦政把信件給兒子看一遍,利用兒子過目不忘的本事把所有細節都記住,再轉手遞交給碧星:

 “你去安排。”

 碧星沉默地福了福身,帶著東西去給宮外的嬴家送信了。

 扶蘇等父親忙完才說:

 “秦王這些年忙著在關中和巴蜀興修水利,聽說又去征伐了西方和北方的一些戎狄部族。”

 秦政知道兒子在暗示什麼:

 “他在復刻大秦一統天下前的準備,卻沒有著急拿出商鞅變法來推行。”

 扶蘇懷疑其實已經開始了:

 “先推行不起眼的變法內容,麻痺敵人。其他的可以暫緩,尤其是能讓大秦軍事實力大增的二十等爵,不能著急。”

 要是叫夏帝知道秦國搞了軍功爵制,立刻就會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保不齊要撕票質子,秦王明顯不願意這種情況出現。

 秦政緩緩開口:

 “太子以為,那位秦王是誰?”

 扶蘇想了想:

 “能耐下性子慢慢發展,而不是迫不及待出來打仗的,應該是獻公、孝公或者孝文王吧。”

 其他秦君都有點過於武德充沛,時不時就要出去打一打人、欺負一下週邊。

 但前兩者時代離得太遠了,怕是不知道都江堰鄭國渠這些東西。可孝文王應該也不知道鄭國渠,鄭國渠是秦王政元年開始修建的。

 秦政頷首:

 “或許,他們也有奇遇呢?”

 他們父子能有修改器,秦政前世能以魂體狀態見證扶蘇是怎麼當秦二世的,其他先王為何不會有同樣的經歷?

 說不準就是哪位先王在大秦以魂體晃悠了多年,見證了鄭國渠的落成。

 這件事不著急,遲早會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扶蘇:其他人天天打架,不可能忍得住的

 政哥:有理

 秦駟秦稷秦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