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央 作品

第 78 章 出兵

 若是蒯徹未曾主動出現在嬴政面前,嬴政原本是屬意甘羅出使韓國的。

 甘羅年紀雖小,卻有大才,不費吹灰之力便讓趙王偃主動割讓數座城池給秦國。眾人之中,雖屬他資歷最淺,但他的本事,嬴政是信得過的。

 蒯徹的出現,並不在嬴政的意料之中。

 “不錯。”蒯徹開門見山道:“徹素知秦王有吞併天下之志。韓國已贏弱不堪,如今又遭遇大災,陛下正可趁機將韓國納入秦國版圖之中。”

 嬴政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蒯徹:“你的意思是,讓寡人趁火打劫?”

 “韓王支撐不下去,為求活命,主動將韓地奉予秦王。秦王從韓王手中接過韓地,救助韓國黔首,怎能說是趁火打劫?這分明是秦王順勢而為!”蒯徹道。

 他原是沒打算出山的。秦王手底下能人太多,便是他完成了秦王交辦的差事,也顯不出他的功勞來。

 若是可以,蒯徹自然願意等到天下大亂之時,另擇一明主輔佐。

 可惜,秦王近來的種種舉動,讓蒯徹感到事態正在與他所希望看到的局面背道而馳。

 秦王先是以利相誘,讓六國國君沉醉於他溫和的假象之下放鬆警惕,而後又利用紙張、印刷術等新興事物,來悄無聲息地實現文化的壟斷。後來,在楚考烈王薨逝之後,秦王甚至直接將手伸向了楚國,支持有著秦國王氏血脈的昌平君登上了楚王之位……

 這也讓蒯徹明白,秦王沒打算以攻城作為滅亡六國的主要手段。諷刺的是,這場滅國戰已悄無聲息地開始了,六國之地中,卻沒幾個人真正察覺到危機。由此可見,六國國君,不是秦王的一合之敵。

 蒯徹當機立斷,決定出山為秦王政效力。

 既然秦滅六國已是大勢所趨,既然秦王沒有打算直接調派大軍不得蒯徹可以憑藉這張三寸不爛之舌,得個滅國功勞。

 有利可圖之時,蒯徹自然不會退縮。

 嬴政聽了蒯徹的話,心中暗道,此人有幾分本事,拿韓地來讓他試試手,倒也並無不可。

 蒯徹既然有膽量來向嬴政請命,嬴政又豈會沒有膽量讓他試上一試?

 若能成功,秦國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將韓地納入到秦國的版圖之中——且這是韓王親自向秦王獻的地,便是韓非與小張良,也沒有反對的立場。

 若是蒯徹失敗了,於秦國而言,也沒什麼損失。

 嬴政雖這般想著,卻沒有立刻答應蒯徹,而是追問道:“韓地今年遭了災,韓王為求活命向寡人獻地,倒還在情理之中。那燕王向寡人獻地,又是怎麼一說?”

 邦交之事畢竟是大事,總不能蒯徹一提,嬴政就立馬答應了。

 適當地考驗一下對方,既能加深嬴政對對方的瞭解,也能增加對方對秦國的信心。

 蒯徹道:“自燕地縮水之後,燕王喜頻頻遭到來自外族的劫掠,早已苦不堪言。只是作為一國君主,他拉不下面子來主動向秦王獻地,亦不願揹負亡國之君的名聲。若有韓王然珠玉在前,燕王喜自然會明白,實惠遠比名聲重要。”

 “寡人記得,你曾在燕地勸說燕王喜主動與我‘秦軍’交戰。我‘秦軍’大獲全勝,燕軍卻損失慘重,燕王喜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你若入燕,當真還能活著離開燕國嗎?那燕王還會相信你的話嗎?”

 “徹一心為燕王考慮,燕王豈會不信我?”蒯徹將他早已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一年前那場敗仗,非燕王之過,也非徹之過,而是趙國之過。趙王狼子野心,故意誤導燕國,讓燕王錯估了秦軍的實力,其心可誅。如今趙王還好端端在邯鄲做他的國君,燕王在邊關,卻要每日擔驚受怕,怎可如此?”

 “於燕王而言,倒不如趁早將燕地獻給秦王,他也好早些遷來咸陽過富貴安穩的日子。趙地被秦地所包圍,日後反倒是那趙王過不了什麼安生日子了,燕王對於這等情形想必喜聞樂見。”

 這番話,蒯徹說得頗為真情實感,若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燕王,指不定燕王就直接被他說動了。

 可眼下,站在蒯徹面前的是嬴政。嬴政是個心智極為堅定的君王,他自然不會被蒯徹隨口說出的幾句話牽著走。

 他只是在想,與擅長提前佈局的蔡澤相比,與擅長跟其餘幾國國君寵臣打交道的姚賈相比,與善於利用輿論造勢的頓弱相比,這蒯徹走的似乎是忽悠路線。

 當蒯徹與人進行面對面交談之時,他的話語極富煽動性,與他交談之人一個不小心,還真會順著他的思路來進行思考,而後被他帶到溝裡去。

 他雖為嬴政描繪了一個美好的藍圖,讓嬴政覺得吞併韓、燕二國指日可待,嬴政卻沒被喜悅衝昏頭腦。

 他極為冷靜地道:“既然你心中已有了章程,入韓滅蝗之事,便由你韓王交出主導權,自然最好不過。倘若韓王猶豫不決,你只管先完成寡人交辦的差事。”

 嬴政沒有忘記,將蝗蟲攔截在三晉之地,才是他此次派人前往三國的主要目的。

 至於勸韓王投降,那純粹是蒯徹給自己加的戲。他想憑藉這項額外的功勞,在秦國謀得官職與爵位。

 ……

 蒯徹離開後,嬴政拿起奏疏,正欲繼續批閱,卻被從身後走來的李令月給抽走了。

 “阿政,近日你因著滅蝗之事,又是召集群臣議事,又是命大軍隨時待命準備出發,已經好幾日未曾好生歇息了。事情是做不完的,勞逸結合也很重要!”

 “知道了。”嬴政有些無奈地道:“待我處理完這件事,我再歇息。”

 嬴政是個工作狂,不是在處理政務,就是在處理政務的路上。可自打迎了李令月入宮,就時常被對方管著。

 李令月為他分擔了一部分政務,而後便開始限制他每日處理奏疏的時間。

 她不許他睡太晚起太早,也不許他持續進行高強度的工作。

 若放在從前,嬴政哪裡想得到,竟有人敢給自己“立規矩”,要求自己每批閱多長時間的奏疏,便必須小憩一會兒?

 儘管嬴政不覺得自己累,李令月卻總覺得他累。

 可面對眼中寫滿了誠摯關心的李令月,嬴政實在不願拂了她的一片好意。

 他站得越高,能夠以誠待他的人,便越少。故而,對於這種關心,他十分珍惜。

 李令月看出了嬴政眼底的不以為然,她正色道:“我跟你講,你可別仗著年輕,便這樣胡來。若是透支了精力,往後你怕是又要指望著丹藥來為你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