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六百二十三章 煉劍(第3頁)

 畫卷上的名字,分三種顏色,金色,硃紅,墨黑,分別對應上五境劍仙、元嬰劍修,以及金丹在內的所有中五境劍修。

 木屐著重說道:“能夠在這上邊有名字的,哪怕是看似不起眼的墨黑顏色,但境界越低的,越需要我們找機會斬殺。”

 那年輕女子說道:“那我就以金色筆墨,圈畫出這些特殊名字?”

 木屐點頭道:“可以。比如劍仙郭稼之女郭竹酒,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

 畫卷上。

 有那劍氣長城的巔峰十人。

 再有連同大劍仙嶽青、姚氏家主姚連雲、北俱蘆洲韓槐子,晏家供奉李退密在內的一位位大劍仙。

 以往一次次攻城,蠻荒天下的大妖,不是沒有如此計較過這類細枝末節,只是計較了,永遠趕不上變化。

 這一次,蠻荒天下有甲申帳在內六十軍帳,將近五千修士,既有甲申帳這般只負責自家地盤的戰況,更多的軍帳,都需要兼顧某一件大事。

 這是因為甲申帳相對比較特殊,因為擁有太多的劍仙胚子,所以無需分心,託月山離真,背篋,涒灘,雨四,年輕女子劍修流白,整個蠻荒天下蒐羅出來的百劍仙種子,這一座甲申帳就多達五位,已經不能更多了。

 其它的軍帳,會兼顧其它,例如癸未帳這種,需要額外關注劍氣長城主力劍修的動靜,以及記錄每一位城頭劍仙的出劍,為何出劍,對誰出劍,出劍力度、殺力如何,是否破境,以及極為關鍵且隱蔽的一點,就是辨認對方是否刻意留力,若是有,就圈畫起來,看一看以後戰場表現是否依舊如此“客氣”,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除了確定對方的誠意之外,就可以適當減少相對應軍帳戰場的兵馬,攻勢不用太過激烈,但是也絕對不可以太過痕跡明顯,不然一旦對峙雙方達成默契,卻被劍氣長城看破,以陳清都的脾氣,那位劍仙的下場,肯定不會好。如此一來,殺雞儆猴,那邊的劍仙,還怎麼敢暗中示好。

 會有辛卯帳,額外負責己方大軍所有上五境修士的具體調配,劃撥給其餘軍帳戰場。

 庚寅帳管著軍需補給。乙未帳,掌管著後續兵馬的,需要引領他們去往戰場後方的既定位置,安營紮寨,隨時趕赴戰場,以及安排出一條合適的推進路線。

 至於為何蠻荒天下的巔峰大妖,除了屈指可數的幾位,好像一個個都缺席,除了戰場暫時無需這些大佬出手,其實他們也都很忙,傾盡半座天下的勢力來攻打劍氣長城,是蠻荒天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壯舉。戰場後方,眾多桀驁不馴的割據勢力,不是誰都願意乖乖聽話的。有些個體極其強橫的大妖,的的確確,連那審時度勢都不懂,這就需要鎮壓。還有許多想要明面上聽從調令、卻私底下隱藏家底的,還有最為麻煩的,後院起火,內訌不已,更有一撥劍仙,不當那堂堂正正的劍仙,根本不願意光明正大出劍,當起了陰險的刺客。專門刺殺那些帶軍北上的領袖,以此阻滯一支支往北的妖族大軍。

 當一位劍仙執意要殺人就走,會是天大的麻煩。

 打敗一位修士,與斬殺一位修士,是天地之別。

 為何明知陳平安是在釣魚,甲申帳依舊要殺此人?就在於陳平安是打死了離真,而不是打贏那麼簡單,這樣一個一旦真正成長起來會變成巨大麻煩的存在,值得甲申帳拿出一位上五境劍修去押注,只是當時情報缺失,對於那位皚皚洲女子劍仙謝松花,無法準確評估她的出劍方式和殺力大小,所以甲申帳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木屐毫不猶豫將這份過失,攬在了自己身上,哪怕極有可能為此會失去一個託月山賜姓、譜牒記名的機會,木屐還是沒有任何後悔。

 打仗,要死人,死很多人,又不是過家家,只要打贏了,一切好說,隨隨便便都可以找補回來,可要是大戰輸了,蠻荒天下以後誰是主人,都難說了。

 蠻荒天下的版圖,大概要比浩然天下大出兩個北俱蘆洲。

 相對富饒的浩然天下來說,蠻荒天下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就像個空架子,大地貧瘠,物產稀缺。

 雖說也不乏獨有優勢,只是相比那個鄰居,還是差了太多。

 但是這種巨大的懸殊,是拿一整座天下在與另外一座天下作對比。

 何況妖族的繁衍生息,開枝散葉,極快。

 加上妖族修士幾乎沒有道德約束。

 也有一些極大的王朝,佔據著幅員遼闊的地盤,也有讓其它勢力垂涎三尺的肥沃土地,以及不少靈氣充沛的風水寶地,據說不輸給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的洞天福地。

 雨四灌了一口劣酒,抹了抹嘴,笑道:“那個陳平安,我去戰場上,也瞥了幾眼,就像涒灘所說,很狡猾,與他捉對廝殺,是個極其難纏的主兒。”

 離真說道:“對方跌了境,加上又不是先天劍修,這會兒出手,自然會很勉強。能夠守住他那塊地盤,要歸功於劉羨陽和齊狩的幫襯,但是即便如此,計算自己的飛劍殺力、計算敵方的戰力,注重細節,打消耗,是他最擅長的。”

 那女子說道:“對付這個傢伙,一定要形成碾壓之局。”

 木屐問道:“那就嘗試一下圍殺?離真你主攻,雨四幫忙壓陣,涒灘負責撿漏,至於行不行,試試看再說。”

 背篋突然說道:“把離真換成我。”

 離真臉色陰沉。

 背篋說道:“是我師父的意思。”

 離真這才臉色好轉幾分。

 蠻荒天下的山巔大妖當中,哪怕是枯骨大妖白瑩、曳落河主人那般出了名的霸主,依舊會飽受詬病。

 唯獨背篋的那個師父,算是更容易見到的一位大人物,因為常年雲遊四方,並無宗門、居所,

 卻幾乎少有非議,撐死了就是說此人空有境界,偏偏不願為蠻荒天下出力。

 都說當年那場十三之爭,他如果願意出戰,根本就沒有後來兩場攻城大戰的麻煩了。

 但是他直接拒絕了。

 兩頭違背誓言而身死道消的大妖,兩邊有宗門子弟失心瘋,竟然去與他尋仇。

 結果他劍都沒出,隨隨便便一拳錘殺了為首的玉璞境妖族,據說就只是一拳。

 其餘修士,都被那個當時還是少年的雜種劍修背篋,一一出劍斬殺,只剩下幾隻螻蟻得以僥倖苟活,逃回了各自宗門,幫忙捎話,然後趕去道歉,最後兩頭玉璞境妖族,在師徒二人身邊當個好幾年的扈從,幫著背篋喂劍。

 蠻荒天下的道理,歷來簡單,直來直往,拳頭大者道理多。

 蠻荒天下如果有自己的一部正統史書,那麼每一頁都註定滲透著濃重的血腥。

 許許多多好不容易擁有了王朝雛形、大國跡象的地方勢力,都是被性情乖張的巔峰大妖,肆意踐踏而破滅,

 許多憑藉數代君主殫精竭慮、辛苦營造出來的京城,一夜之間就會變作廢墟,遍地鮮血,

 例如枯骨大妖白瑩,麾下六位心腹大將,更是個個喜好將一國千里之地變作座座墳冢,皆淪為枯骨傀儡,然後養蠱一般,最終剩下一些可用之材。

 只有劍修,無論境界高低,能夠在種種莫名其妙的災殃當中,倖免於難。

 因為這是託月山訂立的規矩。

 蠻荒天下的劍修胚子,就像浩然天下的讀書種子,甚至可以說,被呵護得更好。

 這其實是一件最奇怪的事情,

 蠻荒天下的共同敵人,是那座劍氣長城,是那些劍修。

 但是蠻荒天下無論如何攻城,如何一次次慘淡收場,

 對於劍氣長城的劍仙劍修,都願意抱以一種純粹的敬意。

 戰場廝殺,毫不手軟。

 離開戰場,提及劍氣長城那邊的劍仙,興許親身經歷過戰事的妖族修士,會有刻骨恨意,卻獨獨從無任何的詆譭謾罵。

 寧姚獨自回了寧府,說是閉關煉劍。

 其餘人等,在疊嶂酒鋪那邊喝了一頓酒,範大澈早已認命,借錢請客。

 這頓酒喝得很快,陳三秋等人都已各自回家,郭竹酒一路飛簷走壁,去見那隻小竹箱,好久不見,十分想念。

 最終只留下了酒鋪的大掌櫃和二掌櫃,以及眾多跑來解饞的酒鬼。疊嶂忙生意,陳平安蹲在路邊喝酒。

 鬱狷夫和那朱枚竟然也跑來這邊喝酒了。

 鬱狷夫拎了酒壺,走向陳平安,在那二掌櫃身邊打屁的劍修立即笑嘻嘻讓出位置,一個比一個善解人意。

 鬱狷夫坐在一旁臺階上,朱枚就站在不遠處,在溪姐姐這般江湖豪氣做派,少女終究是學不來。

 鬱狷夫問道:“陳平安,你那拳法,在寶瓶洲流傳不廣?”

 陳平安搖頭道:“學的人很少,屈指可數。以學拳人數來定,就是小拳種。從拳意高低去看,就是大拳種。”

 鬱狷夫點了點頭,“陳平安,爭取早些躋身遠遊境,你與曹慈,不談什麼天才不天才,武道路上,哪怕你們走在了前邊,也不是壞事,最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別學那些山上修道人,只走獨木橋。”

 陳平安舉起酒碗,笑道:“共勉。”

 鬱狷夫喝過了酒,便帶著朱枚離去。

 陳平安與那孩子桃板招呼一聲,就返回寧府,只是到了大門那邊,突然與門口等候的白嬤嬤說要回一趟城頭。

 駕馭符舟,離開城池,下邊是一座座劍仙私宅。

 到了城頭,先去找了大師兄左右。

 說了自己的想法後,左右笑道:“能這麼想是最好,省去我一些麻煩,你目前這點修為,能做多大的事情?最終大局走向,該怎麼走就是怎麼走,你那些縫縫補補,用心好,不過僅限於此,沒大用。不過在這之前,我倒是有個問題要問你,且不去說境界、身份,只說一個可能,你要是死在這邊,就能守住劍氣長城,你死不死?”

 陳平安默不作聲。

 左右說道:“反正只是個不可能的可能,所以心中答案是什麼,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多與自己較勁,如何與天地較勁,別覺得自己思慮多多,是壞事,我們儒家講一個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佛家有那次第,漸悟,頓悟止觀。道家也有積攢黍米一說。慢慢來吧。”

 陳平安俯瞰南方戰場,輕聲說道:“師兄教誨,銘記於心。”

 左右想起一事,“治學一事,不可懈怠。我再給你兩個小問題,想一想佛道兩家為何在對待塑造神像一事上,差異如此之大?再就是那佛家四大菩薩,智慧,慈悲,踐行,願力。你覺得若是按照先生的順序學說,怎麼個先後,才是更好,最好的。是智慧最先,心生慈悲,發大宏願,再去踐行?還是先有慈悲心,發宏願,於踐行中生智慧?自己去想,多想。”

 陳平安點頭道:“好的。”

 然後苦笑道:“師兄,這可不是什麼小問題。”

 左右說道:“在我這邊,就是小問題。在先生那邊,都不是什麼問題。”

 陳平安告辭離去,心意微動,就沒有去往茅屋那邊找老大劍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