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偶然離別悄然(第2頁)

 白首問道:“姓劉的,你們太徽劍宗,有沒有長得特別水靈的姑娘?嗯,與我差不多歲數的那種漂亮姑娘!”

 齊景龍疑惑道:“怎麼了?”

 白首嘆氣道:“她們遇上我,真是可憐,註定要痴迷一個不會喜歡她們的男人。”

 齊景龍笑道:“這種話,是誰教你的?”

 白首斬釘截鐵道:“那個自稱陳好人的傢伙!”

 齊景龍搖搖頭,隨即又有些不確定,那傢伙為了勸人喝酒,無所不用其極,那真是大把人品都裝酒壺裡邊了,一口就能喝光,所以問道:“真是他與你說的?”

 白首開始添油加醋。

 齊景龍笑了笑,看來不是。

 白首便有些納悶,姓劉的怎麼就知道不是那傢伙教自己的了。

 齊景龍舉目遠眺,“等下跟我去見兩位先生,你記得少說多聽。”

 白首一拍腦袋。

 這會兒一聽“先生”二字,他就要頭疼萬分。

 在一處金色雲海之上,有兩位修士並肩而立。

 一位中年男子,身材修長,身穿書院儒衫,腰懸玉牌。

 一位老修士身形佝僂,揹負長劍。

 前者是書院聖人,而且還是如今北俱蘆洲名氣最大的一位,名叫周密,來自中土神洲禮記學宮,傳聞學宮大祭酒贈送這位弟子,“制怒”二字。

 也正是此人,離開書院之後,依舊打得兩位口無遮攔的大修士毫無還手之力,大聲怒斥“通了沒有”,兩位大修士還能如何,只能說通了,結果又捱了一頓揍,撂下一句“狗屁通了個屁”。

 不過齊景龍當然知道,這位書院聖人的學問,那是真好,並且不光是術業有專攻,還精通佛道學問,曾經被某人譽為“學問嚴謹,密不透風;溫良恭謹,棟樑大材”。其實十六字評語,若只有十二字,沒有任何人會質疑絲毫,可惜就因為“溫良恭謹”四字,讓這位禮記學宮的讀書人,備受爭議。試想一下,一位即將趕赴別洲擔任書院聖人的學宮門生,會被自家先生送出“制怒”二字,與那溫良恭謹當真沾邊?

 不過周密自己反而對那四字評語,最為自得。其餘十二字,卻從來不承認。

 另外那位背劍老修士,名為董鑄,是一位跌境的玉璞境劍修,是一位當年躋身仙人境依舊不曾開宗立派的大修士,始終以山澤野修自居,百餘年來一直重傷在身,需要在自家山頭修養,不然每次出門就是遭罪,這才沒有遠遊倒懸山。有傳言劍仙董鑄其實是那位年輕野修黃希的傳道人,只不過雙方都從來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任由外界胡亂揣測,由於黃希不是劍修,大部分山頭都覺得此事是無稽之談。

 在齊景龍與黃希交手之戰,也是這般認為。

 只是真正交手之後,齊景龍就有些吃不準了。

 因為黃希的的確確,是一位劍修,而且擁有兩把本命飛劍。

 黃希當初之所以願意洩露劍修身份,而不是直接逃遁遠走,自然是因為對手叫劉景龍的緣故。

 事實上,這麼多年以來,齊景龍從無與人提及半句。

 齊景龍帶著少年一起落在兩位前輩身前。

 齊景龍向雙方作揖行禮。

 董鑄不以為然,好好一個有望登頂一洲的年輕劍修,學什麼不好,非要學讀書人。

 實在瞧不順眼。

 若非書院周密發現了齊景龍的行蹤,一定要聊一聊,他董鑄才懶得與這什麼陸地蛟龍廢話半句。

 真要打交道,那也是等齊景龍破境躋身玉璞之後,他董鑄去太徽劍宗問上一劍!

 白首最厭煩這些繁文縟節,亂七八糟的禮尚往來,少年乾脆就躲在齊景龍身後,當個木頭人。你們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們,寒暄客氣個啥。

 齊景龍倒是沒有刻意強求少年。

 一切等到了太徽劍宗再說。

 書院聖人周密,乍一看,其實就是尋常的學塾夫子,相貌清雅而已,周密直截了當說道:“如今太徽劍宗兩位劍仙都不在山頭坐鎮,你又快要破境了,到時候三人問劍,需不需要我幫你一旁壓陣?免得有人以此風俗,故意打壓你與太徽劍宗。”

 齊景龍又作揖行禮,起身後笑道:“無需周山主壓陣,三劍便三劍,哪怕有前輩劍仙存有私心,可我擋不住就是擋不住,不會怨天尤人。”

 周密轉頭笑道:“董老兒,如何?”

 董鑄呲牙道:“得嘞,算我一個。加上浮萍劍湖的酈採,最後一個,才是最兇險的。”

 董鑄對那青衫年輕人說道:“別謝,老子問劍,不會缺斤少兩,你小子到時候可別哭爹喊娘,老子在外邊沒那私生子的。”

 齊景龍點頭說道:“恭敬不如從命,那晚輩就不謝了。”

 周密會心一笑。

 董鑄伸手揉了揉下巴,“你這小子怎麼這麼欠削呢?”

 齊景龍微笑道:“前輩容我破境再說。”

 豎起耳朵的少年,躲在齊景龍身後,心裡邊嘀咕著“削他削他,別墨跡啊,削了姓劉的,我好跑路走人”。

 周密笑道:“你怎麼收了這麼個弟子?”

 齊景龍說道:“本心不壞,難教才最需要教好。”

 周密嗯了一聲,“此理不壞。”

 白首嘆了口氣。

 董鑄也倍覺無聊。

 其實這一老一小湊一堆,估摸著很好聊。

 周密說道:“齊景龍,這次來見你,就是為了破境壓陣一事。既然不需要,我就剛好省去一些功夫。”

 齊景龍猶豫了一下,問道:“周山主,我能否詢問一事結果?”

 周密笑道:“你小子也會對此上心?怎的,與那兩人有些淵源?”

 齊景龍想起那個捱了顧祐三拳的傢伙,笑道:“有些。”

 周密說道:“邊走邊聊,我順便與你說些讀書心得,多噁心一下董老兒,也算不虛此行。”

 董鑄無可奈何。

 周密這臭脾氣,董鑄偏偏對胃口嘛,自找的。

 董鑄不願與這兩個讀書不少的傢伙聊那道理學問之類的。

 斜眼看那少年。

 少年斜眼看他。

 董鑄瞪眼道:“哎呦喂,小崽兒,沒聽過董大劍仙的名頭?”

 少年瞪眼道:“知道了咋的,我有爹有娘有祖宗的,跟你又攀不上親戚關係。”

 董鑄嘖嘖道:“小王八蛋膽兒挺肥啊。”

 白首一挑眉頭,“等我躋身上五境,有本事你來問劍試試看?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是誰膽兒肥了。”

 董鑄一拍少年腦袋,打得後者趴地上狗吃屎,大笑道:“曉不曉得你說這些話,就像一個還穿著開襠褲的玩意兒,學那花叢老手,說自個兒偎紅倚翠?誰教你的?你師父劉景龍?”

 白首站起身,倒是沒有對那個老傢伙喊打喊殺,他又不是腦子進水的痴子,大丈夫能伸能屈。

 白首冷哼道:“姓劉的,可不是我師父,我這輩子師父就只有一個,不過我還有個尚未被我真正認可的喝酒朋友,名叫陳好人!你有本事找他去,欺負我算什麼前輩,他一劍就能讓你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齊景龍轉過頭,皺眉道:“白首!”

 少年立即病懨懨道:“好吧,陳好人暫時是還不如老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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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船之上,陳平安已經收起了那些山水邸報,沒有翻到想要知道的那個結果,大篆京城那邊的動靜,最新一份邸報上隻字不提。

 止境武夫顧祐與猿啼山劍仙嵇嶽之戰,兩人皆生死未知。

 齊景龍先前提及此事,說顧祐一生行事向來謹慎,絕不會純粹是做那意氣之爭,不會只是去往玉璽江送死,為嵇嶽洗劍。

 陳平安站在渡口船頭欄杆處,翻過幾份山水邸報,不是全無收穫,比如一旬過後的午時,砥礪山就會有一場大戰,在此山分生死的雙方,大有來頭,一位是大名鼎鼎的野修黃希,一位是女子武夫繡娘,兩人都在北俱蘆洲年輕十人之列,並且名次鄰近,一個第四,一個第五。關於這場廝殺的緣由,先後兩份山水邸報都有不同的記載,有說是黃希重操舊業,在江湖上遇上了那位名字古怪的女子武夫,有說是兩人在一處破碎洞天之中,為了一件仙家重寶大打出手,沒能分出勝負,便約戰砥礪山。

 這一戰,極為矚目,肯定還會引來許多上五境修士的關注視線。

 完全可以想象,砥礪山附近那座被瓊林宗買下、建造了諸多仙家府邸的山頭,當下一定人滿為患。

 在披麻宗那艘跨洲渡船上的虛恨鋪子裡邊,陳平安有買過一份接連砥礪山鏡花水月的靈器,是一隻施粉青釉、光澤瑩潤的瓷器筆洗,不過說是買,其實最後才知道可以記賬在披雲山。

 關於寶瓶洲,山水邸報上竟然也有幾個消息,而且篇幅還不小。

 由此可見。對於原本誰都瞧不上眼的小小寶瓶洲,在大驪宋氏鐵騎的馬蹄,即將一路從最北方踩踏到南端老龍城之後,別洲修士對偏居一隅的這個浩然天下最小之洲,已經有了不小的認知變化。

 大驪鐵騎的真正主人,止境武夫宋長鏡。

 挑戰天君謝實之後,趕赴劍氣長城的風雪廟劍仙魏晉。

 這兩位,當然功莫大焉。

 然後就是那個真武山馬苦玄,短短半年之內,先後擊殺兩位朱熒王朝的強大金丹劍修,已經被北俱蘆洲邸報譽為寶瓶洲年輕修士第一人,然後此人一手覆滅了海潮鐵騎,令那個與他結仇的家族受盡羞辱,一位年輕女修僥倖未死,反而成為了馬苦玄的貼身婢女,在一份山水邸報的主筆人眼中,馬苦玄這種得天獨厚的存在,就不該生在那寶瓶洲,應當與清涼宗女子宗主賀小涼一般,在北俱蘆洲紮根,開宗立派,才是正途,既然註定是一條可以翻江倒海的蛟龍,在寶瓶洲這種水淺見底的小池塘搖頭擺尾,豈不可惜。

 主筆人還放出話來,他即將撰寫寶瓶洲的年輕十人,到時候再與自家北俱蘆洲的新十人,做一個比較。

 北俱蘆洲這些仙家邸報的筆下文章,對於寶瓶洲修士,其實難免還會流露出一份居高臨下。

 只是相較於早年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提也不提,大不相同。

 除此之外,就是大驪北嶽大神魏檗的破境一事,轄境之內,處處祥瑞,吉兆不斷,分明是要成為一尊上五境山神了,由此可見,大驪宋氏國運昌盛,不可小覷。邸報之上,開始提醒北俱蘆洲眾多生意人,可以早早押注大驪王朝,晚去了,小心分不到一杯羹,關於此事,又有意無意提及了幾句披麻宗,對宗主竺泉讚賞有加,因為按照小道消息,骸骨灘木衣山顯然已經先行一步,跨洲渡船應該已經與大驪北嶽有些牽連。

 再有桐葉洲玉圭宗的下宗真境宗,選址書簡湖,邸報也有不吝筆墨的詳細闡述。

 陳平安看到那些文字,彷彿都能夠清晰感受到提筆之人的咬牙切齒。

 沒辦法。

 真境宗首任宗主,叫姜尚真,是一個明明境界不算太高卻讓北俱蘆洲沒轍的攪屎棍。

 這個傢伙獨自一人,便禍害了北俱蘆洲早年十位仙子中的三人,還傳言另外兩位國色天香的宗門女修,當年好像也與姜尚真有過交集,只是有無那令人痛心疾首的情愛瓜葛,並無清晰線索。

 所以邸報末尾,大肆抨擊大驪鐵騎和宋氏新帝,簡直都是吃屎的,竟然會眼睜睜看著真境宗順利選址、紮根寶瓶洲中部這種腰膂之地。若是大驪宋氏與姜尚真暗中勾結,更是吃屎之外還喝尿,與誰謀劃一起千秋大業不好,偏偏與姜尚真這種陰險小人做買賣,不是與虎謀皮是什麼。由此可見,那個欺師滅祖的大驪繡虎,也高明不到哪裡去,便是僥倖貪天之功為己有,吞併了一洲之地,也守不住江山,只能是曇花一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