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第2頁)
今日是最後一日,如此這般,雖不能讓她長命百歲,但至少能安度幾年。
至於他自己……
沈思年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形,現在的他與幾日前的模樣相差甚大。
幾日前的他尚且能維持人形在日間行走,如今身影卻全部隱沒在一團黑霧之中看不真切,只餘一張面容尚能辨認。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這副魂體正在消散,想來是活人死氣與他自身鬼氣相牴觸,不知還能堅持多久,也許都不夠他離開這裡。
沈思年神色平淡的起身,黑沉的眼最後分外平靜的凝視著榻上熟睡之人。
恨她嗎?自然是恨的,恨到……捨不得她死。
景氏昭昭,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但願下輩子不要再讓我遇到你。
沈思年閉了閉眼,轉身,身影就要穿過床幃之時,榻上的人突然驚醒喚道:“思年哥哥!是……你嗎?”
黑色身影驀然停住,沈思年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遮住自己現在這副狼狽不堪的樣貌,可隨即又反應過來,她一定是又說夢話了吧,都看不見他,又如何……?
轉過身去的沈思年倏然頓住,只因他以為無法看見自己的人,竟已然坐起了身,正淚光閃爍的注視著他。
“思年哥哥,真的是你嗎?你回來看昭昭了?”景昭近乎貪婪的看著對方,甚至想要伸手去觸碰他。
卻被沈思年猛的一下躲開,他驚疑不定的看著她,顫抖的問:“你能看到我?”
“為什麼不能?”景昭下意識說,隨即注意到沈思年身體的異樣,猶豫著說:“你的身體……你現在是……”
剩下的話沒出口,可沈思年知道她想要說什麼,見她猶豫著不說,他看著她漸漸露出一個冷笑,“是什麼?你說啊?為什麼不說?”
景昭囁嚅著,最後垂眸,低泣道:“對不起,思年哥哥。”
沈思年收了笑,眸光黯然,“對不起,呵,你也知道我這幅樣子是拜你所賜啊?”
景昭被他的話說得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如果不是她解除了他們的婚契,思年哥哥就不會在憂思過度後病逝了,都是她的錯,是她害死了他。
“對不起,思年哥哥,都是昭昭的錯,是昭昭害了你。”景昭泣不成聲,滿臉淚痕。
看著這樣的她,沈思年又怎麼會不心痛,可是他的死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條鴻溝,誰都跨不過去。
“你知道嗎?你派來送信的小廝將匕首刺入我胸膛的疼,不及我見到自己送你的雙魚佩被丟在地上四分五裂時的痛萬分之一,景昭,我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你是第一個。”
沈思年不緊不慢的說著,像是要把生前最後一刻的情緒全都發洩出來。
“什麼匕首?思年哥哥難道不是……病逝的嗎?”景昭頓了一下,像是全然不明白沈思年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以為自己是病逝?見景昭的反應不像是作假,沈思年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沒有想過要殺自己,會殺自己的人想來除了那個面慈心狠的景氏主母之外,不作他人之選。
景昭對她這位母親的瞭解怕是還沒他了解的多,她對景昭偏愛之至,又怎會容忍與景昭朝夕相處的他被解契之後再另行婚娶,活人不能保證遵守約定,只有死人萬無一失。
幾乎是瞬間,沈思年就想通了其中關鍵。
只是想通了又如何,他在意的並非生死,而是,“為何要與我解契,就因為這眉心紅痣?你厭惡這紅痣,便連我也一起厭惡了嗎?”
沈思年指著自己眉心的紅痣質問,眼中盡是傷情與悲涼。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昭昭從來沒有討厭過思年哥哥,從來沒有。”景昭著急的搖頭想要解釋,卻遲遲的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因她一句從來沒有,沈思年的心便如同死灰復燃,他目光灼然的盯著她,面上卻冷聲逼問:“既然沒有討厭過我,那為何要與我解契?你有苦衷?”
景昭卻沉默著不再開口了,她靜默良久只道:“沒有苦衷。是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所以要與你解契,思年哥哥要怪就怪我吧,就是拿走我這條命也沒關係。”
沈思年好不容易浮上水面的心又忽然溺斃,他用一種似乎從未認識過她的眼神看著她。
她說她從未討厭過他,現在卻又說他們不合適,真把他當傻子一樣哄嗎?
為何不肯說出原因?她想維護誰?
沈思年一雙眼睛幾乎血紅,恨不得直接附了她身,探尋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忍心傷害她。
沈思年蒼涼一笑,低沉的嗓音彷彿在人腦中迴盪,“景昭,從今往後,我只願與你,生生世世不復相見,你好自為之。”
沈思言說完,原本就虛無透明的身影就直接消散在室內,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景昭慌忙掀開床幔,赤腳踩在地上,聲色沙啞帶著哭腔,“思年哥哥!”
沒有人回應她,彷彿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只有沉睡之中的飛鳶突然驚醒,起身發現景昭後,連忙上前查看,“娘子這是怎麼了?怎麼鞋也不穿就自己下床了?是不是奴婢睡太沉了,娘子喚奴婢奴婢沒聽見?”
飛鳶正心中責備自己怎麼睡得那麼沉,連娘子喊人都沒聽見時,就在點了內室的燈之後發現她家娘子像是哭過,眼眶鼻頭都紅紅的一片。
她詫異的上前,心急詢問:“娘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奴婢馬上去叫張醫士!”
“飛鳶!”景昭一把抓住要出去喚人的飛鳶,沙啞著嗓音說:“給本家傳話,讓張德明日一早來見我。”
張德是景昭院子裡的小廝,原是她母親撥給她的人,手腳利落,院子裡不缺人,知他馬術精湛,便給他安了個送信的差使。
過去與沈思年通信皆由他經手,最後一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