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寡夫門前是非多 你不能走,求你別走......
陳子輕在醫院樓下接到梁津川,拎著他買的果籃,和他邊上樓邊說梁雲的情況。
二嬸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進來的。
接通就是她喘不過來氣的呼吸聲,像跑了很久才打的這通電話,也像是扛著沉重的石頭,整個身子都在打顫。
陳子輕腳步一停:“二嬸?你哪不舒服啊二嬸?”
“嗬……嗬……嗬……咳!”
二嬸猛捶一下心口,這才能發得出聲,說得上話:“南,南星,我閨女,小云,小云她是不是……要沒……要沒了……”
“我家小云讀完大學出來沒過什麼好日子,她都不到三十歲,還那麼年輕,怎麼就遭人給捅了,哪個殺千刀的不得好死,全家都讓小鬼割了去!我苦命的小云啊——”
陳子輕抽口氣,二嬸怎麼知道的這個事?他把果籃給梁津川,抹著臉飛快道:“二嬸你先別哭,你別激動,小云好好的啊,她好好的。”
“還騙我!”二嬸崩潰地哭嚎,嘴巴里語無倫次,“要不是王志他爹喊我,我都不知道,我大清早的就出門割草,地裡那草長得密,我正割著,突然就聽見他叫我……”
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地悽叫:“南星!這麼大的事你不給我說!是不是想我連閨女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沒有啊,真的沒有,小云是為了救人才受傷的,有個不知道從哪家跑出來的瘋子拿刀在街上亂捅人,她上去幫被捅的姑娘,這中間讓刀子傷了一些地方,就是昨個晚上的事。現在她身上的口子都縫完了,在普通病房躺著呢。”陳子輕的語速從來沒這麼快過,“我正要去坐電梯,我讓她跟你說話,你聽了她的聲音就知道她有沒有勁。
“我手機不掛,一直通著,我都在的。”
陳子輕把舉著的手機拿下來點,他湊在彎腰的梁津川耳邊,小聲說:“小云受傷住院的事不知道怎麼傳到老家了,還傳歪了,二嬸以為她傷得很重。”
梁津川見怪不怪:“謠言不就這樣。”
陳子輕呼口氣,也是。
到了病房,陳子輕用口型告訴梁雲:“你媽已經知道了,不是我說的。”我只是把歪的部分扶正了,填進去了正確的信息。
梁雲蹙蹙眉心,用沒輸液的那隻手接過他的手機:“媽。”
“你個死丫頭!”聽筒裡是一連串的埋怨混著叫罵,“你傷著了不告訴你媽,無法無天了是吧!我就知道你嫌我沒用了,你翅膀硬了,在大城市當那什麼白領,打電腦喝咖啡,忘了自家大門朝哪開了,狗都知道不嫌家貧,你連狗都不如……”
梁雲把手機拿開點,等那頭罵累了,才沉靜地出聲:“我不讓嫂子跟你說,就是不想聽你罵這些。”
二嬸狠狠擦眼睛:“你媽多大歲數了,還能罵你幾年,我那,那是罵你啊?別人家的閨女是貼心的小棉襖,什麼都和媽媽說,你呢,你嘴都撬不開,咱母女倆離心。”
梁雲不愛聽這套酸苦煽情的說辭:“別人家的媽沒你這麼能罵的,更沒你能嘮叨。”
二嬸重哼了一聲:“我信你嫂子了,你是沒啥大事。”
“……”梁雲身上疼,人也沒精神,她的話聲裡聽不出異常,“媽,你聽誰說的我進醫院了?”
二嬸說:“王志他爹。”
梁雲疑惑不解:“那王志他爹又是聽誰說的?”
二嬸氣著呢,王志他爹亂扯,差點把她的命都嚇沒了:“鬼知道!”
梁雲不說話了。
“浪費我割草的時間!”二嬸喝道,“你把手機給你嫂子,我和他說。”
梁雲一刻不耽誤地把手機放在床邊,讓嫂子來拿,她的眉眼間盡是解脫。
陳子輕去窗邊接聽:“二嬸,你就放心吧,我跟津川都在這邊,會替你照顧好小云的。”
二嬸在那頭嘆了一口氣:“傷筋動骨一百天,小云這一傷總要躺一陣子,津川是個大忙人,時間就是那金錢,分秒進賬的,你也不清閒,哪能天天的讓你們往醫院跑。”
陳子輕會意道:“你要來錦州嗎?”
二嬸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我地裡的草沒割完,稻床上的晚稻沒收,下個月還有小麥要種,我抽不開身,外頭也都是人,擠得慌,哪有家裡敞亮,那我不去又不成,我是她媽,所以我就尋思,我去照顧她幾天,給她帶兩隻老母雞,放你那燉上,你和你小叔子也一塊兒喝點。”
不等陳子輕表態,二嬸就搶急搶慌地來上一句:“你別說老母雞能買到,那跟咱養的不是一個味道,差老遠了,我再帶一袋紅糖過去,泡了水給小云補血,我這的紅糖是正宗的老紅糖。”
陳子輕回頭望了眼在聊天的那對堂兄妹:“可以的,我開車回去接你。”
二嬸不想他這麼做:“折騰那個勁幹什麼,開長途車也不安全,我坐火車去。”
陳子輕遲疑:“你一個人……”
“一個人怎麼了,想當年我一個人摸黑走二十幾公里路收鴨毛片子,還不是有去有回。”二嬸心氣急躁,“就這樣,我去問問王志他爹是不是嘴巴爛了擱那兒瞎說,還有啊,我今兒打票,明兒過去,你先別給小云說,不然她肯定在我坐火車的時候煩我。”
陳子輕應了聲就掛掉,他給村裡發短信,問能不能找個人陪二嬸來錦州,給錢的。
村長很快就回他:你老表有功夫,錢他不要。
梁老五的大兒媳跟小兒子如今有大出息,多的是人上趕著湊上去。
.
下廟村這頭,二嬸把手機還給蹲在塘埂邊刷鞋子的人,氣沖沖的去找王志他爹算賬,她進門就罵:“王志他爹,我家怎麼招你了,你大白天的咒我閨女幹什麼?!”
“誰咒了啊?”王志他爹莫名其妙被噴唾沫,臉拉得老長。
二嬸隨手就把他曬在屋簷下的一簸箕黃豆掀了:“我閨女是讓人捅了,但她胳膊腿都在,手術也做好了,躺個天把就能好,你說她要不行了,這還不是咒?”
王志他爹被這潑辣勁給整得臉紅脖子粗,一大老爺們手抖想打人。
最終卻是拉著她出門。
二嬸使勁地給了一柺子:“別拉拉扯扯的,有屁就放。”
王志他爹氣得發頭昏:“我帶你去找老肖,他跟我說的你閨女的事!”
找了老肖,再找老肖的消息來源。
人一個個增多,他們一路找過去,找到給寧大夫打電話的那位。
一夥人當場對峙,人寧大夫在電話裡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是夜裡救人捱了刀子,器官都是好的,沒什麼要命問題。
到底怎麼傳的,傳到王志他爹耳朵裡,就成了人快不行了。
大家瞧著小云她媽被嚇白了的臉和嚇紅了的眼睛,他們都挺難為情,卻互相推來推去,不認是自己的問題。
“碎嘴子比屁||眼|還臭!”二嬸沒指名道姓罵的是哪個,她很大聲地吐了一口唾沫,“呸!”
完了就回家燒艾葉,驅晦氣。
二嬸正要再放一捆艾葉到火盆裡,她的小腿突然傳來一股疼痛,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讓鐮刀給割了一下。
撩起褲腿一瞧,血淋淋的,襪子跟鞋子裡也都是血。
二嬸在抽屜裡翻了翻,找到個紅花油,味道太大,塗了去錦州,鐵定要被閨女問這問那。
紅花油不能用。
二嬸去廚房,在鍋洞裡抓了一把草灰出來,抹在傷口上面,她再去屋裡找件不穿了的舊褂子,用壓咬開一塊。“嘶拉——”
一個布條被二嬸撕下來,有模有樣的綁在小腿上的傷處,打了個結。
做完這個動作,二嬸繼續燒艾葉,等艾葉燒光了,她就換上乾淨的襪子跟鞋子,回地裡割草。
.
醫院病房是靜謐的。
梁雲虛弱得昏睡了過去,陳子輕昨晚守夜沒怎麼睡,現在放鬆了下來,他靠著梁津川的肩膀打哈欠。
梁津川攬著他,聽他輕淺的呼吸聲。
陳子輕把玩他的領帶夾:“等小云精神好一些,我和她說說,救人還是要以自己的安全為主。”
“嗯。”梁津川眉目倦懶,本來他的計劃是明天傍晚回來,事發突然,他明天的工作行程取消了,連夜回的錦州,下巴上有一層青渣,衣褲不那麼平整。
“小云受傷的事能傳到村裡,估計是寧向致那邊放出去的風。”陳子輕嘀咕,“他在這家醫院上班,我先前在走廊上碰到了。”
沒得到梁津川的回應,陳子輕仰臉看他,冷不丁地對上他深沉的眼:“想什麼呢,你不會覺得我跟他能有啥吧?”
梁津川慢慢悠悠道:“你們沒約好就碰上了,符合你喜歡的偶像劇情節。”
陳子輕撇了撇嘴:“寧向致是老頭子了。”
梁津川揶揄:“不到四十歲。”
陳子輕一眼不眨,說得跟真的一樣:“那不就是老頭子。”
梁津川的手掌圈著他腕骨,從他小臂撫|摸上來:“我也會到寧向致那個年紀。”
“他能跟你比?”陳子輕坐起來,“你多帥啊,他的臉有死角,你沒有,你哪個角度都是帥的。”
梁津川聽這套膚淺的誇讚聽了這麼多年,依舊很受用。
陳子輕靠回梁津川肩頭,他不打算去找寧向致質問了,對方八成是隨口一提,沒想到能在村裡傳成那個樣子。
對於寧向致,他能不見就不見吧,梁津川疑神疑鬼的小毛病好像是天生的,改不掉。
陳子輕閉上眼睛,同時也伸手捂住梁津川的雙眼:“睡會兒,都睡會兒。”
梁津川在他的手心裡獲得安寧。
沒多久,外面有嘈雜聲把他們吵醒了。
被梁雲救下的女生傷到了要害,還沒脫離危險,她的家人來病房感謝梁雲,醫藥費他們承擔,後面的開銷都他們出,需要什麼儘管說。
女生的爹媽要給梁雲下跪。
梁雲眼皮跳動著讓陳子輕阻止,陳子輕沒有那麼做。
老兩口一看就是重情重義的老好人,他們要是不跪,這輩子心裡都不安,跪了,反而好。
梁雲冒著生命危險救人,受得起這一跪,還有路過的學生……
不是誰看到那副危險的景象,都能什麼也不想的跑過去。
也不是誰都會知恩圖報,有黑心的。
陳子輕偷瞄了一眼梁津川,視線滑到他膝蓋以下的假肢上面,停留了兩三秒就移開了。
.
第二天晚上八點多,二嬸來了錦州,說的帶兩隻老母雞和一袋紅糖,實際上卻是大包小包,那陣仗像是把家搬過來了。
可苦了老表,又是背又是扛的,搞得滿頭大汗渾身髒兮兮。
陳子輕請他們吃飯,二嬸不去,她在病房陪閨女,老表去了,樂呵呵地吃喝一頓。
老表剔牙:“南星,你小叔子呢,咋沒一塊兒?”